第一章 梦境的秘密(三)

    出现在她眼前是一位身材頎长挺拔的青年，有着一头黑碎短发，额前柔软的刘海垂下，随着微风轻轻拂动。他的五官长得稜角分明，特别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清澈乾净，宛若蔚蓝天空般美丽。青年身上的衣着简洁俐落，纯白t恤搭配黑色休间裤，突显出他颇为健壮的体格。
    「我很抱歉，只是……我的东西在你的脚下。」
    在说话的同时，他伸出手指指向戴维娜的脚底。她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才发现一枚银色戒指被踩在她的右脚下。
    她赶紧把脚挪开，弯腰捡起地上的戒指，微带歉意地说道：「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一枚银色的宽面钢製指环，没有任何装饰的雕刻花纹。当她用指尖擦拭着表面的灰尘时，恰好看见指环内侧刻着jaredsibert这个英文名字。
    「杰瑞德.赛柏特？」戴维娜喃喃地将名字唸出，然后把戒指递还给他，微觉有趣地说道，「你的戒指很有个人风格，很少人会把全名刻在上面的。」
    杰瑞德没有作出回应，只是将戒指重新套回指上，略显随意地问道：「没猜错的话，你是修读心理学系的吧？」
    「哇，」戴维娜的嘴边不自觉浮现出笑意，声音中带着些微惊喜，「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我也是修读心理学的。」他不以为意地耸肩，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既然你知道了我的名字，是不是也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当然可以。」她直爽地回答道，并主动朝他伸出右手，微笑地道出自己的名字，「戴维娜。」
    「很高兴认识你。」杰瑞德礼貌地伸手与她相握，同时轻轻点头致意。
    让戴维娜感到吃惊的是，他的手居然冰冷得像掉进冰窖里似的，毫无温度。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天气并没有很冷，他的手没有热度是正常的吗？
    后来，她猜想是因为个人体质的关係，就没有再特别深究下去。毕竟他们只是刚相识而已，也不好意思因为好奇心而刺探太多。不过此刻让她更为关注的，反倒是杰瑞德的表情。
    他在握住她的手时，表情明显愣怔了一下，双眸紧紧锁住她的右手，神色闪烁着几分讶异。戴维娜自然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眼里顿时溢满困惑。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怎么了吗？你——」戴维娜皱起眉头望着他，略感奇怪地问道，「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怪怪的。」
    杰瑞德顷刻间回过神来，镇定地摇头否认：「喔，没什么。」趁着现在和她对视着，他必须要把握这个难得的机会。想到这里，他那双蓝眸定定地锁住她的瞳孔，缓缓张开嘴唇，清晰而缓慢地吐出每一个字，「把你最近梦到的东西都告诉我。」
    「呃??」戴维娜对于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感到有些错愕，神情变得呆若木鸡，一时间不知道该给予什么反应。片刻后，她稍微扯开嘴角，挤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想要了解别人的梦境是件很有趣的事，但这是我的私隐，我是可以拒绝回答的，对吧？」
    她的回答令杰瑞德感到颇为惊诧，不经思考便把直觉的想法脱口而出：「你平常是有喝马鞭草？」
    「不，我几乎都不喝与马鞭草相关的饮品。怎么了吗？」戴维娜没有犹豫，直接否认。
    她此言一出，杰瑞德显得相当震惊，双眼瞪得圆滚，整个人像当机一样无法思考。吸血鬼拥有精神控制这种特殊的功能，只要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人类的眼睛，对他们清晰下达指令，他们就会按照吸血鬼说的话行事，意识彻底受到他们的控制。
    除非人类体内的血液混合了马鞭草，才能够对这种控制免疫。
    然而戴维娜明明没有喝马鞭草的习惯，可精神控制却完全没有发挥出效用，到底是为什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异常的情况，脑袋瞬间陷入一团混乱。那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精神控制会对她没有效用？她只是人类，不可能自身拥有抵抗的能力。
    「你还好吗？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很愕然一样？」对于他在短短三分鐘的对话里，两次露出惊愕的情绪，她实在感到一头雾水，不知道该对他摆出怎样的表情。难道他平常结识朋友都会这样吗？
    「噢，我很抱歉说出这种失礼的话。」她的声音总算唤回杰瑞德的思绪，他佯装出一副尷尬的表情，耸耸肩解释，「因为我最近沉迷看佛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常常都会不自觉询问别人的梦境，希望你不要介意。」
    「原来是这样。」幸好她并没有產生疑心，面露顿悟的神色，微笑地摇头。「没关係，当然不会。」
    「戴维娜！」杰瑞德还没来得及开口再说话，已经被一道甜美且充满活力的声音给截断。戴维娜下意识地望向某个方向，瞧见埃丝特正在对面朝着她招手，高声呼喊道，「我们在这边啊。」
    「噢，我朋友在那边等我，我要先离开了。」戴维娜将视线挪开，重新投回到杰瑞德的身上，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礼貌周到地向他道别，「虽然不知道我们是否同班，但我相信总会再碰面的。」
    说完，她便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等到她逐渐远去后，杰瑞德的视线从她的背影上收回来，低头看着刚才握住她的手，愕然和不解的情绪再度侵袭他的心头。
    很奇怪。儘管根据吉尔伯特先生提供的线索，是这位女孩能够感觉到莱特尔先生的死况，可她明明只是个普通人类，为什么她身上好像拥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似的？不仅仅是精神控制失效的问题，就连他刚刚握住她的手时，都感受到一股奇异且无法说明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了？开学第一天就有人追求你了吗？」还没等戴维娜走近，埃丝特已经迫不及待衝到她的身旁，亲匿地挽着她的手臂，热切追问起来。
    「不要胡说，只是刚刚认识了跟我同系的同学而已。」戴维娜赶紧摆摆手，着急否认道。
    「何不乾脆把同学变成男朋友？」埃丝特朝她挤挤眼，打趣般的说道，「我们现在都已经上大学，当然要把握这个时间好好谈恋爱，而且我觉得刚刚那位男生挺帅的啊。」
    「你说出这种话不怕杰森会生气吗？」话落，戴维娜故意衝杰森眨眨眼，故作提醒道，「嘿，杰森，你可要好好看管你的女朋友，别让她随时跟别人跑走。」
    「不不不，杰森你可不要误会，不管其他男生有多么帅，我保证我的目光只会放在你身上。」埃丝特焦急地向着旁边的男友做出保证。向来是个鬼灵精的她，自然不会让如此敏感的话题继续延续下去，乾脆直接转移焦点，「对了杰森，我们刚刚不是说週末要去约会的吗？你都还没告诉我想要安排什么节目。」
    「我们要去看电影吗？听说安妮·海瑟薇最新的电影已经上映，她不是你最爱的女演员吗？」杰森微笑地揉着她的头发，宠溺地问道。
    趁着这对小情侣讨论着週末的约会计划时，戴维娜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打算看看杰瑞德是否还停留在原地，殊不知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她无奈地耸耸肩，在心中暗忖道：算吧，还是别想了。
    ??????
    此刻的杰瑞德已经来到宿舍的走廊上，朝着被分配的寝室号码前进。来到门前，他伸手转开门锁，然后迈步走进去。由于学校规定每间寝室需要两个人共同使用，所以里面自然会有两张单人床。在两张床的旁边各自放着一个木製的床头柜，让学生放置他们日常需要的用品，枫林色衣柜以及白色书桌分别靠着墙壁摆放。在寝室里可以找到笔记本电脑、小冰箱等等的电器，提供的设备非常齐全。
    杰瑞德本来以为踏进寝室，会遇见一个不认识的室友，没想到出现在眼前，会是一抹熟悉的慵懒身影。那位少年留着一头浅褐色短发，前额的刘海以发油往后固定梳起，配搭两枚戴在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突显出一种魅力有型的气息。
    他交叉双腿坐在床上，双手正握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萤幕画面，明显沉醉于某款充满刺激性的手机游戏当中，不时传来机关枪响起的嘭嘭声。
    趁着游戏要闯进下一关的空隙时间，他抬起头望向杰瑞德，像是故意般朝他扬扬手，主动打招呼道：「嗨，我的好室友，请多多指教。」
    「别告诉我，你是跟着我来的。」杰瑞德冷冷地扫他一眼，把门在身后带上，「雷克斯。」
    「当然不是，我可是徵得吉尔伯特先生的同意。」雷克斯的嘴角扯开得意的弧度，刻意上扬语调回答，下一秒忍不住嘟嚷地抱怨起来，「拜託，伙计。人类的校园生活那么好玩，你怎么可以不带着我来？」
    「听着，我不是来玩的，雷克斯。」杰瑞德的眸光变得凌厉尖锐，咬字冰冷清晰地警告道，「你要是抱着玩的心态，就马上给我滚回去。」
    「好的，好的，就当我没说吧。真是个无趣的傢伙。」雷克斯摊手耸肩，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并且就事论事地继续说道，「反正让你跟人类住在同一间寝室里，不能确保不会发生任何麻烦的事，还倒不如让我做你的室友。」
    杰瑞德没有啟唇回应，只是提起脚步，走到书桌前整理他的个人物品。这种没表示的反应，在雷克斯眼中看来就是表示——
    他同意了。
    「莱特尔先生的事调查得怎么样？」
    「已经找到那位女孩。」当提到调查一事，杰瑞德手边的动作顿时僵住，脑海里不由回想起十五分鐘与戴维娜相识的画面，语气里带着些许惘然，「只是她??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说？」
    他转回身望着雷克斯，说出刚刚碰到的奇怪状况：「我本来是想用精神控制，让她说出梦到的一切，但不成功。她似乎能够抵挡这种能力。」
    雷克斯把双臂环在胸前，疑惑地提出猜测：「会是因为她平常有喝马鞭草的习惯吗？」
    「我问过她，她说没有。我相信她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要不然我跟她握手的时候就已经洞悉出来，所以我不认为她在撒谎。」杰瑞德紧锁着眉头，对于当中的原因依然毫无头绪。
    「那就真的奇怪。如果只是人类的话，又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对她使用精神控制？」雷克斯蹙起眉头，同样对于此事感到大惑不解。
    「总之，现在要调查出莱特尔先生的死因，相信需要跟她的关係变得更亲近，才能够顺利从她口中套出线索。」对于事情变得复杂化，杰瑞德的眉宇间隐藏着一丝苦恼，却又显得无可奈何。
    「那就别着急，先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吧，虽然我们已经经歷过无数次的毕业。」雷克斯很自然地换上随意的态度，接着下床走到他身旁说道，「吶，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杰瑞德转头回望，看见雷克斯把握在手里一个小型玻璃瓶递给他，里面盛载着血红色的液体，如同致命的毒药般深深引诱着他。他呆呆地注视着瓶中的液体，不由自主地狂舔乾燥的嘴唇，却始终没有主动接过瓶子，只是有所顾虑地皱起双眉。
    雷克斯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乾脆开口解释：「不用担心，新鲜的兔子血来的。早上在树林里看到这位小可爱的出现，就觉得你应该会需要新鲜的口感。」
    「噢，谢了。」
    他的话总算让杰瑞德松一口气，安心地把它接过来，扭开银色瓶盖，仰头把血液一饮而尽。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不能喝下人类的血液，否则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自己曾经也是人类，所以他是绝对——
    不希望伤害人类。
    ??????
    不晓得学校是否知道戴维娜和埃丝特是朋友的缘故，居然分配两人同住在一间寝室里，这个消息足足让她们兴奋许久，好不容易才让这份激动的心情镇定下来。
    很快，夜幕笼罩着整片天空，月牙从云层中探头而出，为大地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晚上时分，男女宿舍的窗户几乎全都亮起灯光，可见大部分学生已经回房休息，戴维娜和埃丝特当然也不例外，早已经回到寝室里，忙碌地整理着她们的行李。
    「我觉得伯母真的很关心你，难怪你们的感情会这么好。」埃丝特把摺叠整齐的衣物摆放到衣柜里，然后转头望向戴维娜，语气里尽是满满的羡慕。
    回想起刚才戴维娜收到她母亲打来询问状况的电话，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不由在埃丝特的心中冉冉升起。
    「拜託，那是属于过度紧张，我已经是成年人，绝对有能力可以照顾自己。」戴维娜撅撅嘴，语气略带些微抱怨。倒不是说，她不希望母亲对她如此细心体贴，只是有时候过分的关心，反而会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真正长大，还没有完全脱离母亲的庇护。
    「你难道没有听过，孩子在父母心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吗？」埃丝特大步地走到她的床沿坐下，一副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后，她垂下眼帘，试图遮盖眸中的忧伤，有些失落地说道，「总比我好吧。我妈总是因为工作丢下我跟爸在家里，就算有时候打电话给她，想听到她的声音，她却会用各种理由，在不到一分鐘的时间内掛线。」
    「你之前不是说过，很清楚伯母是为了家庭，才会选择到城市工作的吗？」
    埃丝特只是低垂着头，咬着嘴唇没有应答。见她整个人顿时变得垂头丧气，戴维娜便来到她身旁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希望能给她一点点安慰。身为她的挚友，又怎么可能不了解她难过的原因？
    「嘿，别这样啦。就算伯母经常不在你身边，你还有伯父，还有杰森，最最最重要的是……你还有我啊。嗯？」
    「是啊。」埃丝特被她的话逗得欢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有你这个好朋友陪着我，确实是挺重要的。」
    两位女生不禁相视而笑，三年的友情令她们只需要一句简单的话，甚至一个眼神的传递，已经能够洞悉对方内心真实的想法，这大概就是真正好朋友才会拥有的默契。
    时间转眼间来到深夜，整个校园彻底陷入寧静的氛围，只有窗外不时传来树叶被微风吹得窸窣作响的声音。躺在床上的戴维娜本来正睡得香甜，没想到那段惊人的不可思议梦境，却毫无预兆地再度从脑海里浮现而出，令她双眉因为不安而纠结成一团。
    在梦中，她依然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和两颗锋利的獠牙，同样有一道飞快的身影衝到那位吸血鬼背后，将他的头颅残忍地扯下来，鲜血随即喷洒到地面上。儘管她努力想看清楚那道身影的模样，可惜周围的光线实在太昏暗，只能仅仅看到他的背影。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终于让她发掘出更多画面——
    那道高大的身影在失去头颅的身体前蹲下来，并伸手探进对方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闪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
    一颗鑽石？
    紧接着，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看来是有人正从某个方向走过来。当她意识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已经迫不及待想察看，到底走过来的会是什么人。
    然而事与愿违，梦境的画面开始变得零碎模糊，戴维娜霎时感到头痛欲裂，额角开始渗出细微的冷汗。就在疼痛的感觉越发剧烈时，她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果然！又是这个栩栩如生的梦境，只是实在没想到原来它还有后续的发展。打从她梦见这些画面开始，当中的影像只是不断重复上演，从来没有新画面的出现。
    而现在这个变化，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身，脑中的思绪混乱不堪，越来越觉得这不单纯只是一个梦，更像是在告诉她某件事情的发生经过。
    若然说，吸血鬼是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可能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