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好好吃喔！’苏格兰咬了一口热腾腾的小笼包，‘嗯，这家小笼包果真名不虚传！’
    ‘不用这么夸张吧？’瞧她那副兴奋样，虞知诺只觉得她太过大惊小敝，‘这附近好吃的东西很多。’
    ‘我知道这附近还有家卖牛肉馅饼的店。’
    ‘是啊。’怪了，她怎么又晓得了？‘在这转角过去。’
    ‘太好了！’
    ‘住在这里是不容易饿死的。’
    ‘虽然这几家店我都知道却从来没来过，我想以后我可以常去吃。’
    ‘也是你朋友告诉你的？’
    ‘对啊，那时候我朋友在国外念书，常说很想念台湾的小吃。’苏格兰回想起坏男人在信里的描述。‘我朋友以前也住这附近。’
    ‘现在呢？’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
    虞知诺看着她的表情，心想或许她的朋友失联了吧。人不都是这样，随着年纪的增长，想交到真心的朋友越来越难，身边围绕的永远是那些以为可以在你身上获取利益的人。
    但是他却跟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小女孩交换了十几年的日记，这又怎么解释？
    ‘哈啾！’苏格兰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虞知诺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般女孩子在男人面前打了个喷嚏应该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吧，她反应还真够怪的。
    ‘一定是有人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她笑着说。
    ‘你有坏话可以给人说吗？’
    ‘我不知道。现在吃饱了，我打算回去好好整理房子，接着就可以去买新的冬装了啊！不行，我要先买台新电视。’她转身朝他投以恳求的目光，‘亲爱的副总’
    ‘你不会是想要我帮你去大卖场扛电视吧？’
    虞知诺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去帮个员工搬家，而她现在居然还得寸进尺的要求他帮忙买电视，可是他却对于那句‘亲爱的’副总，很有感觉‘你很有概念喔！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电视要上哪买呢，没错’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广告dm，指着上头写着大特价的电视机说：‘这台现在才卖三千多块，今天是唯一特价的日子，拜托你！’
    ‘你不觉得你有点欺人太甚吗？’
    ‘不觉得不过我有听过一句话叫“送佛送上天。”’
    ‘你是佛？’
    ‘对啊，在认识你之前我先放下屠刀了。’
    虞知诺笑了出来，觉得她说话很逗，或许这就是她和好女孩唯一的不同吧，好女孩或许会有一点点小女生的撒娇，但还不至于撒野，但苏格兰就很猛，可以自在的达到放肆的境界，怪就怪在尽管她再无理取闹，仍然会让他点头同意照她的意思去做。
    ‘嘿！你笑了，所以是同意罗！’
    ‘不同意行吗？’
    ‘不同意以后我就不请你吃义大利面了。’她眯起眼做出威胁模样，看来又可爱又逗趣。
    苏格兰不是那种超级美艳型的女孩，皮肤白皙，鼻头被风吹得有些红，而她把头发随意的绑成马尾，脸颊旁有些发丝散落随风飘扬，飘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诗情画意，可是她一开口，话语又是幽默慧黠的，和她的外表一点也不搭调。
    ‘好啦！拜托你，老天给你一副健壮的体格，就是让你物尽其用的，如果你只有在健身房表演猛男秀多可惜！’她边说边拉着他往回走。‘你刚刚把车子停到哪里？’
    虞知诺有点无奈的跟着她走，她一手拿着手提袋，一手拉着他，走到路口时，他正想告诉她车子停在右边的停车场里，这时突然有人骑着机车朝她冲来。
    ‘啊！’
    苏格兰叫了一声，虞知诺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直到感觉她用力握住他，同时见她整个人快被拖倒在地，他才发现她被抢了！
    他用力的把她往回一扯，坐在机车后座负责抢的人差点被带了下来，那辆机车甚至偏了一下，但手提袋还是被他们抢走。
    ‘去你的！里面一毛钱也没有你抢屁啊！’
    苏格兰身子还站不直，就爆出了一连串脏话，而且声音响彻云霄，除非那两个抢匪是聋子，要不然绝对不会错过那难听的话语。
    ‘你没受伤吧？’
    ‘有啊，你看不出我自尊心严重受创吗？世风日下，大白天的竟然有人抢劫。’她气呼呼的说，‘他们两个竟然抢我，我还不够穷吗？为什么有人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他们不考虑一下这样可能会害我摔倒，我可能会跟他们一样摔成智能不足！这有多危险！他们就完全不顾虑别人的安全吗？’
    ‘够了，你冷静一点！’
    虞知诺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她的手一直在发抖，或许是刚刚的经历太过骇人，她嘴里虽嚷着不饶人的话，但身体的反应却比她那张嘴老实多了。
    ‘你没有受伤吧？我是说真的受伤。’
    他反手一抓有些用力过度，因为怕她摔倒在地上被拖行，电视新闻报导过很多妇女都是被抢匪一路拖行导致受伤。
    ‘没有只有手有点扭到。’
    因为她死抓着手提袋不放，本来她是想把对方从车上扯下来的，哪知对方的力道这么大，还好她原本一只手就抓着虞知诺，加上他及时拉住她，才没让她被一路拖到底。
    虞知诺松开她的手，他拉得太用力了，她的手上浮现几道他的指印。
    ‘没关系，多亏你拉着我，否则我不知道已经被拖到哪去了。’
    ‘你袋子里装了什么？’
    ‘就是那家大卖场的dm而已，还好刚才已经把小笼包吃完了，要不然连小笼包都遭殃，那种人根本不该给他们东西吃，应该让他们饿死算了！’
    ‘你的皮夹呢？证件呢？’
    苏格兰拉开小外套，露出里头的暗袋。‘都在这里，现在抢案那么多，我才不会冒险放在袋子里。’
    ‘那你背袋子出来做什么？’
    ‘你不知道现在出门都要带购物袋吗？我可是很有环保观念的。’
    她居然还有心情在这时候讨论环保话题？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是环保小尖兵吧？’
    不知为何？‘环保小尖兵’五个字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虞知诺明白他又把苏格兰和好女孩混在一块了，好女孩才是当过环保小尖兵的义工。
    ‘我是啊！我们学校每个班级都有选出环保小尖兵，我就是代表我们班被选上的。’
    ‘真的有那种玩意？’
    ‘有啊，那时候很流行的，现在校园里应该要再度推广这种环保观念。’
    ‘先别提那个，你的袋子怎么办？’据他所知女人的包包一个比一个贵，上万块的多得是，她掉了一个袋子不会心疼吗？
    ‘算了，别提了。’
    ‘很贵吗？还是我送你一个，当作是扭伤你的手的赔礼好了？’
    ‘你别开玩笑了。’
    ‘我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你真需要的话’
    ‘我家里还有两个。’
    ‘什么？’
    ‘因为三个一百块，所以我就买三个啊！’
    ‘三个一百？’这年头竟然还有这种便宜货？
    虞知诺不知该说她勤俭持家还是贪小便宜过了头，但他的确看不出来那袋子有哪里不对劲，不管是花色或是图样都很正常，甚至不觉得很廉价，不过三个一百也太‘你一定没去过菜市场吧？’
    ‘我不想在这时候讨论你我之间谁去过菜市场。你的意思是那个袋子只值三十三点三三三块？’
    ‘对。’
    虞知诺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气愤被抢但又想解释菜市场经验的女孩，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该听她把菜市场的事说完，还是要她忘了刚刚那件惊魂的抢劫事件。
    ‘喂，你还要陪我去买电视吗？’看他不发一语的看着自己，苏格兰打破沉默先开口。
    ‘你还有钱可以买吗？’
    ‘我有信用卡。’
    ‘你大学才刚毕业就办卡？’
    ‘你错了，我还没毕业之前就办了。’
    ‘你该知道有大学女生为了缴不出卡费而自杀的事吧？’
    ‘我可没那么不自量力，有多少钱就买多少东西，再说我从来没欠过卡费，更没使用过循环利息，这个月我也没刷过半毛钱，而且我现在有正当且稳定的工作，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最后一项吧？’
    她说得可得意了，两人站在路中间对看了许久。
    虞知诺首先开口，‘虽然你已经没其他东西好抢了，不过我想我们没必要继续站在这里，车在那儿。’
    ‘那那就走吧。’
    唉，她也不想表现得像个白痴，可是她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语，看来她应该收敛一下，要是坏男人知道她在现实生活里口无遮拦，而且凶恶又没气质，他不知道会怎么想。
    算了，反正她也没机会见到他，在虚拟世界里假装自己是知书达礼的好女孩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吧。
    ‘看来你除了当副总外，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喔，真想不到你如此多才多艺，文武双全！’
    ‘你还要继续拍马屁吗？’
    不过是帮她把电视机搬回来，顺便陪她等cable公司来把线拉好，她就可以喋喋不休的说出一大堆恶心巴拉的话来。
    ‘我是在帮你练习。’
    ‘练习什么？’
    ‘练习日后要是遇上了马屁精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维持上司该有的风度。’
    ‘你觉得我会遇上？’
    ‘应该会吧，最近你开始接手老总的工作，加上我们这次的产品大受欢迎，我知道你还管理工厂那边的运作，也拓展了海外行销你显然有种接班的态势。’
    ‘没想到你注意的还真多。’
    ‘嘿！我还想在公司混下去嘛！’她笑了笑，眼睛望向全新的电视，开心的按着遥控器。‘你知道吗？这是我人生当中的第一台电视机。’
    ‘恭喜了！能参与这样的第一次真是我的荣幸。’
    ‘别这么说，我今天除了请你吃小笼包，还有请你吃牛肉馅饼啊！’她讨好的说。
    虞知诺没有说什么，迳自站起身，拉开落地窗。
    苏格兰跟着他后头走，他在阳台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小花盆。
    ‘这个小花盆不会是用来种草莓的吧？’盆子里只剩下土，种在里头的植物早已枯死。
    ‘你怎么会觉得这是用来种草莓的？’他回身问道。
    ‘我猜的。’
    她记得坏男人以前种过草莓，是他女朋友送他的小盆栽，有段时间他一直提到那三株草莓的成长进度，但他并没有吃到自己亲手种的草莓，因为草莓最后是被他女朋友偷吃掉的。
    这是苏格兰一直不愿去想起的回忆，她淡淡的说：‘可能是因为我刚好很讨厌草莓吧。’
    ‘真可惜，如果这时候种的话，过几个月应该会结果。’
    ‘真的吗？不过那种东西应该不好买到吧？’
    ‘花市应该有。’
    她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不过那种东西应该不好种吧？’
    ‘只要细心点，一样可以种得出来。’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种过。’
    他是种过没错，不过回头看了那个一脸怀疑的女孩，他还是决定推给不存在的朋友。‘我朋友种过。’
    ‘你朋友也不少嘛！’
    ‘没你多就是了。’
    苏格兰从花市买回一盆草莓，看着绿油油的叶子，她不禁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养大它！
    她还写了封信告诉坏男人，请教他怎么种草莓，至少他有过经验，虞知诺那里问来的只是二手资料，还不如请教坏男人，两人还可以多点话题聊聊。
    她马上得到许多回应，坏男人不但解说详细，而且把步骤说得清清楚楚，让她更有信心可以吃到亲手种出来的草莓了。
    ‘苏格兰！苏格兰！’
    会议室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居然还瞪着前方发呆，虞知诺只差没拿起手上的档案夹往她头上敲去，只好在桌子底下狠狠的踢了她一脚。
    ‘噢！’她马上回头瞪了眼身旁踹她一脚的凶手，直到看见他暗示的目光，她才收回视线，换上了温柔又无害的笑脸，压低声音问：‘要讲什么？’
    居然还要他这个副总帮忙打pass，虞知诺没好气的压低声音说：‘电浆电视的行销方案。’
    ‘没错！’她中气十足的开口，换上自信的表情，拿起旁边那一大叠她亲手制作的企画书。‘请帮忙传下去，一人一份。’
    接着她配合投影机，开始解释起企画案的内容。
    虞知诺看着她说话，却很难不去注意到身旁的人正用着比平常还要大声的方式在叹气。
    ‘你还好吧？’他实在不想装出这么友好亲善，可是虞知谅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我还可以。’虞知谅紧紧握着拳，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先到医院做治疗吧，至少可以撑一阵子。’
    ‘我知道，可是明天小萍的幼稚园里有运动会，我答应她会去的，等运动会结束我就会’
    ‘你这样拖下去有什么意义？至少你去看医生可以多争取一点时间。’
    ‘我若到医院，就只能躺在那里等死。’
    ‘那你现在痛成这样就很快乐吗？’
    这阵子虞知谅一到公司就窝在办公室里，哪也去不成，与其这样在家里好好休息不是更好？
    ‘我还没跟淑惠说我不能就这样到医院，至少要让她知道是怎么回事。’虞知谅忍着疼痛说。
    ‘已经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告诉她？’
    ‘淑惠很依赖我，她什么都不懂，如果发生了什么，我得’没等他把话说完，会议室的灯已经亮了。
    他看起来是撑不了了，虞知诺只好让他先离席。‘你先回去休息吧，其他的我来就好。’
    虞知谅站起来，朗声道：‘我有个重要的电话要接，苏格兰，继续！’
    苏格兰站在前方，脸上有点惊讶，却又有点迷糊，但她只是点点头，一等虞知谅离开，她马上丢了一个大问号给虞知诺。
    只见他耸耸肩表示没事，要她继续把案子给说完。
    即便有点不安，苏格兰还是硬着头皮把该说的说完，但中间她结巴了好几次，她真想赏自己两个耳光，没想到在这么重要的会议里，她竟然频频出错。
    不过，最让她无法承受的是虞知诺居然要她重新和同事讨论一次企画的内容。
    ‘重新？你说重新？’
    她以为这次的案子会像上次一样顺利通过，没想到虞知诺和她交情这么好，竟然还叫她重头来过？
    ‘你听见了，重新。’他重申一次。
    ‘我可以再报告一次，我刚刚太紧张了，老总突然离开，我以为是我哪里说得不好，所以才一直出错，你让我重新说一次，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词不达意，我刚刚只是精神有些恍惚，这企画案明明就’
    ‘苏格兰，你听到我说什么了。’虞知诺发现他有必要表示坚决。‘你未来要面临许多这样的场面，不能因为外在其他事物而受影响，你的表现必须很稳健。这次的企画案风格和上一次太类似，我们的确希望可以搭配上次的成果做出同一系列的效果，但是你的创意不太优，星期三还有一次机会，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把握。’
    苏格兰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虞知诺竟然会给她这种批评，她很难过自己让他失望了，又觉得被朋友这么批评很丢脸；至少在心里她是把虞知诺当成朋友。
    好吧，也许真的是她搞错了，她必须把朋友和上司的身份划分清楚，既然虞知诺摆明了要当个公私分明的严厉主管，她也只能照着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