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模糊

    “哎呀~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车子停稳，忍足刚下车，闻讯迎过来的管家石田阿姨就盯着他胸前明显湿了一片的衣服大呼小叫，那样子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一样。
    “石田阿姨，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洒衣服上去了！”忍足温言安慰。石田阿姨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即使后来结婚后借机搬出来住，石田阿姨也还是跟着一起过来了，可以说忍足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妈都还要亲。
    “少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都多大个人了还这么毛手毛脚……”本来石田阿姨是冲着忍足今天相亲的成果去的，结果半路被身上的水印吸引了注意力。这下听忍足这么说，顿时母性大发地唠叨了一顿，早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
    忍足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他也没白穿着这一身脏衣服回来不是么？见好就收，忍足装模作样地抖了抖，“啊~刚刚不觉得，这一下车风吹着还真有点冷……”
    “那还不赶紧进去换件衣服，我去吩咐厨房给你熬点姜汤喝！”石田阿姨拉着他的手臂往里拖，如临大敌。
    忍足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顺从地跟着她进去。
    换好了衣服，忍足习惯性地坐到书桌上的电脑前，打开电脑。
    距离那个人无缘无故消失，已经整整三年了。即使每次登上msn，‘醉流年’的头像永远都是灰色的，他还是忍不住一有时间就守在电脑旁。期待着也许某一天，那个人会像突然消失一样，又突然出现。
    忍足家是医药世家，相比西医，忍足的祖父更加推崇中医，所以年轻的时候经常跑到中国寻访名医。忍足在祖父的熏陶之下，很小就开始学习汉语，十岁的那年还被祖父带到中国去见一个姓云的中医。
    好像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后来成为他妻子的云陌，不过他没什么印象，还是祖父提起中国之行的时候才勉强记起有这么个人。
    扯远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忍足的汉语不错。所以后来才会偶然进了一个中国的站，发现了当时还没什么名气的‘醉流年’。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其实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遇到特定的人……而他在十三岁那一年遇到了网络上的‘醉流年’，被她细腻温暖的文字感动，进而不可自拔地爱上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说来好笑，外人传言中万花丛中过的关西狼，不过是小心翼翼地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在心中无数次幻想着她的模样，在人群中寻找与她有着相似感觉的人。但那些人都不是她，所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待在他身边超过一个星期。
    三年前她突然不声不响地从网上消失，网站里的文也半年多没有更新。他曾一度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恐慌，怀疑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连带着那段时间听见新闻里报道什么车祸、杀人事件等等，他都会觉得心惊胆颤――‘醉流年’从网上消失的那一年是在日本。
    直到半年多之后，她在网站上的文才重新开始更新。忍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为什么她再也不上msn了？
    忍足在她的论坛里留言，文章里下留言，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复。可恨相识六年，除了网络上的msn，他不知道‘醉流年’的其他任何联系方式。
    除了有空就挂着msn，期待也许哪一天‘醉流年’的头像会再一次亮起，他还能做些什么？
    所以当忍足习惯性地登录msn之后，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所期待的那个人的头像真的亮着，刹那间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害怕这只是自己太过期待产生的幻觉……从希望的云端跌落地狱的感觉，他一点都不想尝试。
    死死地盯着那个头像几秒，发现真的是亮着的，忍足听到了自己心脏猛烈地跳动的声音，连打字的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
    魅海深蓝：流年？？？？？？
    魅海深蓝：你居然在？！！！！！！
    手指不受控制一样在键盘上翻飞，忍足死死地盯着屏幕，希望对方能够做出回应。只是过了半晌，对话框里都只有他发出去的文字，难道……对面的那个人不是她么？
    魅海深蓝：流年？？怎么不说话？
    停顿，忍足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耐心这么不好，度秒如年。
    好在那边的人终于说话了，仅仅是一句，忍足就可以肯定，是她。
    她说，好久不见。
    忍足盯着屏幕上的那句话，只觉得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慢慢消去了颜色，惟独那句话闪耀着光芒。
    这个好久，真的好久，整整三年零一天。流年，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流年，这三年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流年……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最终却只是玩笑般地说：！！！流年！！！你终于说话了！！我好想你！！！
    他了解对面这个人，她不会喜欢别人探寻她的隐私。即使他们已经相识了六年，她却依然有意无意但避免谈及真实中的自己。不过只要你回来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流年，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在哪里，这一次，我一定会找到你！
    一直假装温驯的狼终于决定亮出自己的獠牙，忍足摘下鼻梁上没有度数的眼镜，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在电脑荧光的映衬下，熠熠发光。
    三年的时间没有让忍足产生任何隔阂，只是对面那个人，似乎比三年前更冷了。不过两人聊天一向都是他说得多，忍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那人突然发过来的一句话，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醉流年：深蓝，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娶了一个你不爱的女人……
    忍足的手顿住，突然有些怔忪。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别人提及云陌了，第一个是那个泼了他一脸咖啡的相亲对象颜墨菲，第二个是他一直爱慕着的‘醉流年’。
    魅海深蓝：她在三年前就去世了……
    忍足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仔细搜寻脑海中关于云陌的记忆，却发现寥寥无几。
    记忆中那是个清秀的女子，有一头长发，很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够吹跑。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清隽的水墨画。她好像有先天性心脏病，但因为调养得当，并不是很严重。
    和她结婚的那一年，他正上高中三年级。祖父说，当年他在中国的时候云陌的祖父曾经帮助过他，现在他的孙女对自己的孙子有好感，希望能在临终的时候完成孙女的心愿，他没有任何理由不答应。
    那个时候忍足一心一意恋慕着‘醉流年’，却突然冒出一个无法拒绝的妻子，可想而知忍足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以至于从结婚的那一天起，忍足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忍足自认是个专情的人，爱上‘醉流年’，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他不会给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任何能够被爱的错觉。
    虽然很多次晚归的时候，看见抱着电脑窝在沙发上等他回家的女子，心中会隐隐有些愧疚。虽然看见她恬淡的笑容时，心中会奇怪地有种被填满的错觉，就好像这个人就是他一直寻找的人。
    越是这么想着，忍足就有种背叛了‘醉流年’的感觉，就越是不敢见到她。有时候他会想：也许他是太想见到‘醉流年’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都把身边的人想象成是她。
    这种网络和现实的纠结并没有存在多久，因为在那不久云陌就死了，死于突发性心脏病，死在他的书房。
    就像云陌葬礼的时候，一向寡言的手冢失控打了他时候质问的那样：云陌的身体一向控制得很好，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突然犯病？他也想知道云陌在他的书房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连求生的意志也失去了。
    那一段时间，束缚他的妻子死了，‘醉流年’消失了。他的心就像是被敲破了一个大洞一样，怎么也填补不了。他甚至不知道，这种空泛的失落，究竟是因为云陌，还是因为‘醉流年’，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少爷，你怎么又在上网了？先把姜汤了吧！”
    忍足回过神，转过头看着石田阿姨明显不赞同的表情，顺从都接过她手里的碗，突然问，“石田阿姨，云陌……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结婚一年，他似乎从未尝试去了解过她。只隐约听祖父提起过，她之前在德国留学，学的是语言学，因为天赋很好还提前毕业了。她几乎每天都呆在家里抱着电脑上网……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她的交友圈，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
    石田阿姨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少爷，少夫人她是个值得珍惜的好女人……”言语中的惋惜听在忍足耳里，像是有蚂蚁咬在心上，不是特别疼，却让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