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责任

    简烟以为自己可以理性, 她给自己做了这么多的心理工作，强迫自己接受决定好的结果，她想假装这个孩子没来过，但是她真的——做不到。
    她躺在手术台上, 崩溃到失声，恸哭。
    手术房里静悄悄的，似乎没人, 但简烟的右手被人紧紧握在手里, 那人掌心温热, 出了汗，黏黏腻腻的，苏子期看眼医生，对她轻轻点头, 医生放下推开仪器离开, 纪云昕看着她们俩交流皱皱眉, 拿掉口罩，苏子期走到她身后轻声道：“烟烟。”
    “烟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简烟能听到, 她回：“我可以听到。”
    苏子期默了默：“后悔了吗？”
    简烟咬着牙关,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从心底冒出来的念头在叫喧, 在咆哮, 在拉扯她每个神经，哪个念头就是：她后悔了。
    可是她这么做，又怎么对得起苏子期。
    简烟唇瓣咬破了, 舌尖满是刺激的腥甜味，艳丽的红色从她嘴角溢出来，纪云昕眼圈红透，她闭了闭眼，眼睛里涩涩的，苏子期继续道：“烟烟，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选择要或者不要，你自己选择。”
    纪云昕始终闷不吭声，她紧紧握住简烟的手，仿佛在给她传递无声的力量，她尊重简烟，从知道有这个孩子存在的巨大欢喜到即将失去这个孩子的巨大悲痛，她都没有和旁人提及半句，她不想给简烟任何压力，不想左右她的决定，因为她，没有资格。
    她现在只想抱抱简烟，给她一点温暖，让她别哭了，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无声等着简烟的宣判。
    宣判这个孩子是生，还是死。
    简烟感觉到从另一个人身上传递过来的力量，她握紧纪云的手说道：“苏姐，我——”
    “我不想对不起你。”
    “不要管我。”苏子期言辞犀利道：“烟烟，从一开始我就和你说，不需要照顾别人的感受，你只要扪心自问，你想留下吗？”
    简烟沉默不语，她思想被撕扯，容不得她再仔细的去思考，想留下吗？不能留，不想吗？她想。
    苏子期依旧站在纪云昕的身后，她说道：“烟烟，刚刚注射的不是麻醉，我相信你现在的意识应该很清醒，我给你十秒的时间，如果你同意手术，十秒后注射麻醉，只要一针下去，你就和这个孩子永远说再见了。”
    “十——九——八——”
    她没给简烟一点思考的时间，冷漠无情的宣布时间：“六——五——四——三——”
    “我要！”简烟全身紧绷，泪水已经完全浸湿黑色布料，她双鬓细汗冒出，额头上也布满汗渍，身体僵直，她无比坚定道：“我要这个孩子。”
    “那你的事业呢？”苏子期问道：“烟烟，你那么喜欢演戏，现在就要放弃了吗？而且你已经放弃过一次了，再次放弃，就没有希望再回来了。”
    “你应该明白的。”
    纪云昕听到这里握紧简烟的手，她五指用力到指尖发白。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苏子期这句话就像是尖刺，狠狠扎在纪云昕的心口，鲜血淋漓。
    “苏姐，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公开的。”简烟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很平静，她像是挣扎的内心终于有了确定的答案，能让她接受，满意的答案，她说道：“苏姐，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欠我的粉丝一句对不起，欠支持我的人一句对不起，如果再继续，我还会欠这个孩子一句对不起，我知道自己的决定荒唐又可笑，可她既然来了，我就想好好保护她。”
    “尽我所能。”
    苏子期看她为了孩子选择一条最愚蠢的路，她之前频繁被人爆出包养的绯闻，现在又是隐婚又是生孩子，她还说公开，她这不是选择孩子，而是选择放弃前程，她问道：“你真不后悔？”
    简烟无比平静道：“不后悔了。”
    苏子期说的没错，她喜欢演戏，喜欢自己现在的事业，可有得就有失，得到她现在的事业，失去她的孩子，那她不如大方的公开自己的一切，她会和纪云昕商量，公开自己结婚三年的事实，她会生下这个孩子，不藏着掖着，堂堂正正的带孩子来这个世界，她以后会积极的找资源，继续拍戏，纵使没戏拍，她也不后悔。
    事到如今，简烟没办法再逃避，她爱这个孩子，和纪云昕无关，和纪家无关，和对苏子期的歉疚无关，那是她发自内心的真实想法，她想要这个孩子。
    泪水已经流干了，简烟现在整个人都冷静下来，苏子期道：“那好，烟烟，从现在开始，我要你记住你刚刚说的话，记住现在这种感觉，这是你的选择，以后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你也得给我自己咽下去，不准哭听到没！”
    简烟眼眶又湿润了，她沉着道：“我记住了。”
    “傻子。”苏子期看眼她没辙道：“我就知道你会后悔。”
    简烟哽咽：“苏姐……”
    “行了，你说的她既然来了，你就会倾其所有的保护好她，我既然签了你，我也会竭尽所能的保护好你，这就是我的职责。”
    简烟听到这话从病床上坐起身，她握着纪云昕的那只手用力，另一只手环抱过纪云昕的脖颈，狠狠抱住她，呢喃道：“苏姐。”
    泪水顺着黑色布料渗透出来蹭到纪云昕的脸颊上，脖颈处，她一动都不敢动，身体彻底僵硬住，她双手放在简烟的肩膀处，想触碰，却又蜷缩起，反复两次，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很想用力的抱紧简烟，想安抚她别哭，却怕吓到她，内心的疼和喜悦糅杂在一起，淹没她，纪云昕垂眼，一滴泪，从下睑落下，没入简烟的病服里。
    病房里只剩下简烟轻声哭泣，她左手准备拿掉布料苏子期快一步抓住她手：“等会。”
    “等会我帮你拿掉，你别乱动。”
    她说着将让简烟重新躺下，对简烟道：“休息会，我马上回来。”
    简烟眉宇皱起，她放开纪云昕的手，听到病房里有脚步声走出去，她取下蒙住眼睛的黑色布料，看向门口，神色莫名。
    门外，纪云昕脸色比刚刚病床上的简烟还苍白，她下颌紧绷问道：“苏小姐有话和我说？”
    从她让医生出去纪云昕就看出来这是苏子期设的一个局，只是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苏子期道：“烟烟太犹豫了，她明明很想要这个孩子，却因为怕对不起我，怕和你们纪家有继续的纠缠，她不敢要。”
    “所以我下了一剂猛药。”
    痛就痛一点，好过一直犹豫不决，这样痛后，她才知道自己内心真正的选择。
    她昨晚就布置好一切了，她算准了简烟会后悔，会舍不得，她太了解那是什么样的感情了，如果今天这个手术做了，那将是简烟一辈子的遗憾，她知道拥有这种遗憾是什么样的感觉，她不想简烟也承受，更不想她半辈子都在后悔中度过。
    “那你约我来……”纪云昕看着苏子期，目光清亮，她眼角红晕还没褪去，和平时冷漠神色略有不同，苏子期直言道：“抱歉纪总，我承认我是故意让您来的。”
    故意让她过来看到这一幕，故意说那些话，故意让她心生内疚，她既然摸准简烟的心思，那就要做好相对应的计策，而纪云昕，就是她计策里重要的一环。
    现在的局面她尚能全部稳住，可是之后她就不敢保证了，无论如何，简烟不能再次隐退，所以这就需要京仪，需要纪云昕，她叫纪云昕过来也是这个目的，一来是想告诉她孩子还在，二来，她想借纪云昕的手，做事。
    纪云昕不用她说也明白，她点了点头：“你想要我做什么。”
    苏子期道：“纪总，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对你们俩而言，意义是什么，也不知道您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但是我想这不是烟烟一个人的错，她没必要负上全部责任，您也该负上责任。”
    第一次有人这么和她谈交易，如此直言不讳，纪云昕却丝毫不厌烦，她看向苏子期的目光温和：“如果烟烟愿意，我会负上全部责任。”
    可她也知道，简烟不会愿意的，她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没半分温情，又怎么可能同意她负责任。苏子期笑：“纪总，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瞒着了，我就先拜托您一件事，烟烟怀孕的事情，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媒体。”
    纪云昕思忖几秒点头：“好，我会安排的。”
    苏子期松口气，她不想干涉简烟和纪云昕的感情事情，她自己的还是一笔糊涂账，怎么好意思干涉别人，可是简烟现在不仅仅是感情问题，还有责任问题，她们需要纪云昕负她该负的责任，至于她们俩的感情，不在她管辖范围，她自然不会多问。
    纪云昕见她没话说，问道：“我还可以进去看看吗？”
    “还是别进去了吧。”苏子期道：“我没和烟烟说您会过来。”
    纪云昕站在手术房门口往里看眼，默了默。
    几分钟之后，她转身离开了，苏子期调整呼吸重新走进手术房，里面静悄悄的，简烟躺在病床上，黑色布料放在一侧，苏子期走进去道：“打完营养液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简烟看眼手背上的针管，她起先还以为这是注射麻醉用的，没想到她会错意了，她道：“苏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你能看的清自己的想法吗？”苏子期坐在她身边，将丢在一边的睡裤递给简烟，转身道：“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想，其他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的。”
    简烟斟酌几秒：“我是不是不能拍戏了？”
    “你想得美。”苏子期头也没转的说道：“当初你和我签约的时候怎么说的，会好好拍戏，现在想毁约吗？”
    简烟穿好睡裤摇头：“不想。”
    “最好不想，我和你说，你接下来不仅要拍戏，还会很忙，记住你刚刚说的话，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再苦再累你也得给我自己咽下去！”
    苏子期极少用如此严肃的态度和她说话，简烟刚哭过的眼皮微肿，眼底还有水花，她肯定的点头。
    十来分钟后，简烟的点滴打完了，期间还给纪松林和其他关心的朋友解释车祸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苏子期扶她回病房换衣服，末了带她回酒店，说道：“我已经和顾导说了，你车祸不严重，但是撞到腰了，所以不能久站。”
    简烟听她说完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剧组？”
    “明天吧。”苏子期扶着她回房后说道：“先进去休息吧，我去打个电话。”
    简烟见她转身离开喊道：“苏姐。”
    苏子期转头：“嗯？”
    “谢谢你。”
    苏子期目光深深，她看着简烟道：“烟烟，时间是不能治愈伤口的，所以我希望你的伤口，能少一点。”
    简烟听到这句话鼻尖酸涩，她眼眶灼热，泪水夺眶而出，她忍不住往前快走两步狠狠抱住苏子期，她何德何能，遇到苏子期这样的经纪人，何德何能，承蒙她的关爱，苏子期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抚道：“好了，去休息吧，你也该累了。”
    简烟听话的进了房间休息。
    苏子期看她合上门之后才往阳台走去，她边走边发微博。
    简烟出车祸的事情现在还挂热搜上，网友对这件事很担心，纷纷发来关切的问候，苏子期上网看几眼，多半都是：烟烟没事吧？
    ——希望烟烟没事，我还在等她灵月呢。
    ——不要有事啊救命！千万不要有事！
    ——刚粉上的小姐姐，跪求平安无事！
    而黑粉这次也是安静如鸡，似乎全部的人都在关心简烟的健康情况，苏子期见时机差不多了，她登录自己的微博账号，以简烟经纪人的身份发微博：人很好，无大碍，已经从医院回来休养了。
    消息刚发出来网友和粉丝就飞奔过来，她们看到简烟没事的消息后纷纷留言安抚，苏子期随意挑了几个回复后退出微博，她转而给纪涵打电话。
    纪涵正在联系各个经纪人更改时间，刚刚才安抚好于悦的经纪人，这边苏子期又打进来了，她说道：“录制要延期半个月。”
    “什么？延期半个月？为什么？”苏子期不解道：“不是说后天录制开场吗？”
    纪涵说道：“行程安排有点问题，所以只能往后延期。”
    苏子期皱皱眉，原本后天录制开场，接下来一个月录制节目，她在剧组的戏份没那么重，时间她都安排好了，一个月，电视剧杀青和节目顺利结束同时进行，现在却被告知又要延期半个月，苏子期有些不高兴道：“就不能再调调吗？”
    纪涵有苦说不出，她也想调啊，谁不知道现在是最好的录制开场时间，可是投资人加嘉宾没时间，她也没辙啊。
    “苏姐，最多再延期半个月，你放心，半个月之后肯定可以。”
    可是简烟不可以。
    她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四个月之前她还能瞒得住，这种冷天套件宽松衣服确实看不出来，但是四个月之后就不行了，苏子期想了会说道：“既然这样，纪总监，那我们可能没办法参与录制了。”
    纪涵傻眼：“苏姐。”
    苏子期严肃道：“下个月我们还要进新的剧组，没办法录节目了。”
    纪涵不开心了，她立马道：“那你等等，我再去商量商量。”
    苏子期挂了电话。
    纪涵抱着手机有些泄气，她好不容易才说服纪云昕参加节目，现在却又被告知简烟不要上了，这都什么事啊，她欲哭无泪的给纪云昕打电话。
    “姐，忙吗？”
    纪云昕坐在办公椅上：“什么事？”
    纪涵讪讪道：“姐，就那个节目录制，你看时间能不能往前调一点？”
    纪云昕放下钢笔，询问道：“是烟烟吗？”
    烟烟。
    纪涵不知道纪云昕喜欢简烟时她听到这两字还没想法，现在知道她喜欢简烟后怎么听怎么觉得肉麻麻的，她搓着小臂：“嗯，是简烟姐，她下个月要进新的剧组，所以……”
    “那就按她的时间排吧。”纪云昕云淡风轻道：“我都可以配合。”
    纪涵的话顿住，她眨眨眼，刚刚纪云昕说什么？
    就按照她的时间排吧，我都可以配合？？？？
    艾玛，她怎么不知道她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爱情的力量啊。
    真他娘伟大！
    纪涵在心里感慨两句忙不迭道：“好的。”
    挂了电话之后纪云昕合上文件，她单手敲打键盘，没一会页面跳出一段视频，视频里人来人往，她目光盯在人群里，倏地按下暂停键，在人群最角落有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人，带着帽子和口罩，身形纤细苗条，应该是个女人，她将这里单独放大，可依旧很模糊，连穿的衣服是什么样式都看不清楚，纪云昕右手抵着下巴，手机铃响起，她低头看，接起。
    “纪总，楼道的摄像头前两天坏了，什么都没有录到。”
    这么巧，就在简烟收到礼物的时候，坏了？
    肯定是人为的，纪云昕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敲在办公桌上，说道：“好，那个穿黑衣服的查到没有？”
    电话那端的人道：“还没有确切消息。”
    “嗯。”
    “那等有确切消息我再联系您。”
    纪云昕放下手机，她目光还落在那个穿黑色羽绒服的人身上，眉头紧紧皱着。
    秦遥一直在剧组等简烟，但是她只等到简烟车祸的消息，她还以为老天爷长眼，终于让那个该死的女人滚了，谁知道就是一场小意外，还让她平白无故多了很多粉丝，看着网友们对简烟的安慰就像是尖刺扎在她胸口，疼得她握紧了双手。
    愤怒会燃烧一个人的理智，更何况她现在一直处于暴怒的状态，之前她给简烟送的礼物居然没被打开，这让她大失所望，一次失败的经验后她对简烟的恼恨就更多了一点，尤其最近黎微卿说不要再联系她了，要和她彻底断了联系，这种愤怒堆砌到最高点，烧的她有些失控，秦遥走在路上听到【一梦】剧组的人聊天。
    “简烟没事了好像。”
    “回酒店了吧。”
    “我看苏姐说她回酒店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等会下戏一起去看看她怎么样？”
    秦遥听到她们聊天声歪头看眼，默默离开，她换上一身米色风衣，风衣盖住下半边脸，戴着帽子，看不清神色，她低头从众人身边擦过，往酒店走去。
    天色渐黑，苏子期收到纪涵的电话，说是已经确定时间了，就后天开始录制，她放下心，上网看了眼简烟车祸的后续，还好，一切都在她掌控中，她摸到茶几上的烟盒，捏了捏，里面一支烟都没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房门口，敲门：“烟烟。”
    简烟正在休息，她听到声音含糊道：“苏姐。”
    苏子期道：“你休息就别起来了，我下楼买两份晚饭，顺便买点东西，等会就上来，你注意，别随便开门听到没。”
    简烟抱着被子坐起身：“好。”
    苏子期走之前还不忘合上门，上电梯时她手机铃响起，苏子期看眼，居然是纪云昕电话。
    “纪总？”苏子期诧异：“有什么事吗？”
    纪云昕坐在办公室里，她屏幕亮着，还停留在之前暂停的页面上，她在办公室坐了很久都觉得不是很安心，没直接给简烟打而是先联系苏子期。
    “苏小姐，我想和你说一下关于之前那个礼物的事情。”纪云昕嗓音清透。
    苏子期敛神：“您是说之前烟烟收到的那个礼物吗？”
    纪云昕应下：“对，我这边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也没找到人，所以我想你这两天多注意身边的人。”
    苏子期一点就通：“有什么特点吗？”
    纪云昕淡淡道：“我把照片发给你。”
    苏子期回了一句后挂断电话，她低头看着手机，纪云昕给她发来一张稍显模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黑色羽绒服，带着帽子和口罩，脸型都看不清，只能看到大概身形，是个女人。
    她皱皱眉，给纪云昕回了个已收到的消息，末了走出酒店，她身边，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低下头，和她擦肩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三十个随机红包么么哒。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你们也要多注意身体啊么么哒。
    感谢在2020-02-01 20:00:15~2020-02-02 19:5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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