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又一次尴尬

    我一时语塞，心却止不住的一动。我想如果分手的时候，她问我曾经有没有爱过她？我的回答会是，有。其实我对我所有交往的对象，都曾有过长长短短的心动，我都爱过她们，只是那份爱，维持的时间不够她们理想罢了。所以我才会没有任何负罪感，因为有这么一句话：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我还会在后头加上一句：只有时间是否符合。我转身，必定是不爱了，而爱与不爱，都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但此时此刻，不管张雪莉有没有回来，我都是爱着罗梓瑶的，因她这娇羞的模样与那句情意绵绵的话，她都是可人疼的。我搂着她，欲低头吻她，可走出长廊幼儿园门口有保安站着，她红着脸松开我，与我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如果放在旁人，我一定认为那是故意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恋爱史，然后方便自己钓凯子的手段，可罗梓瑶，尽管我与她认识不久、相交不深，可以我识人的经验，我知道，她仅仅是不好意思罢了，如此而已。
    两个人一同到了美达广场，按着唐杰说的餐馆名字找到了他们，我第一次看到了唐杰的老婆，一个略微发福而容色枯槁的已婚女人。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唐杰会对罗梓瑶充满向往了，他老婆，实在没有一点可值得赞誉的地方。其实这个世界上长相一般的女人很多很多，但聪明的都知道用化妆品和衣服来掩盖自身的不足，尽量做到周身和谐，也就不至于让人讨厌了。
    可唐杰的老婆，从她的衣着上便可看出，那份持家的辛苦。我蓦地觉得，女人，尤其是已婚女人，她漂亮与否实在与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太有关联！如果说单身的女人不打扮自己是因为不懂得经营，那么已婚的女人不打扮自己，至少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是荷包不许，二是时间不够。
    她一定是个好妈妈，因为她把所有都倾注在了女儿身上，唐宝儿身上绵软的衣料，以及她肥嘟嘟、白白嫩嫩的婴儿脸颊，哪一个侧面都可以看出，这位母亲已把最好的给了她。
    我蓦地觉得可悲，一种现实而残酷的东西忽然涌了上来，仿佛坐对面的是我和罗梓瑶，她褪下妆容，只剩下残花败柳之相。我妈说的对，我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张雪莉。
    转而不再看唐杰老婆，低头去拆被包装好的碗筷，唐杰递了根烟给我，我很自然的接过。这是我们两相处时最习惯的动作，及至发现罗梓瑶惊讶的面容时，我还一时不能省转。
    “你抽烟？”她问。
    我才想起我在她面前从没抽过烟，那份做作，连自己都把自己给蒙蔽了。不过我反应很快，胡话一向信手拈来，我说：“啊，心烦的时候抽两口。你放心，当着你的面儿，我肯定不抽。”
    唐杰老婆睨了我一眼，转脸冲唐杰道：“你看看秦老板，人家对罗老师多好！你啊，别说当我了，就是当你女儿，你也照抽不误！”
    唐杰呵呵呵笑了，他说：“人家那是在谈恋爱，跟我们老夫老妻能比吗？”
    说完用嘴咬开了啤酒瓶盖，被他老婆白了一眼，说了一句：“小心把你牙绷了！”
    他也不理，边给我倒酒，边兀自接自己的话：“等到他们两结了婚，你看秦老板是什么样儿吧！”
    我冷笑一声拿他没办法，这小子，说话永远都那么直接，从不看场合！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他升不上去，否则以他在公司的资历，也不是不会拍马屁，怎么会连个小组长都轮不到呢？只能怪他嘴欠！
    几个人举起酒杯共饮了一口，唐杰瞟了罗梓瑶一眼，也知道这女人虽然仙，终究是轮不到自己的，便只能收起那份荡漾的心，拿她当朋友对待。
    既然是朋友，唐杰便无所顾忌了，他对罗梓瑶道：“罗老师，你对我们秦老板，还满意吧？我们秦老板身体很好，你知道吧？”
    里头含义颇深，我跟他惯的人，自然晓得他的意思，笑着闭了闭眼，指了指他，道：“你……”差点将骂人的话说出口，一睁眼，却见罗梓瑶坐我旁边。便只能端起酒杯又跟他碰了碰，道：“快给我喝！今天干不掉3瓶，不准走！”
    他哼哼轻笑了两声：“不过3瓶，小意思！”仰头就把杯里的一饮而尽了。
    他老婆在旁边一个劲的劝：“你慢点，喝慢点！”
    他不听，跟我连灌了3杯才象征性的吃了一口菜。他是那种喝酒容易脸红的人，借着酒劲再看罗梓瑶时，那目光里的意味，就有些不一样了。
    他说：“罗老师，你跟我们秦老板，什么时候办喜事啊？”
    罗梓瑶脸一红，对他这么直接的问题，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求助的看着我，我道：“你要是急，现在出份子钱也是可以的。”
    他呵呵呵的笑，说：“不是这个意思。你说你们两现在热恋期，又都身强力壮的，对吧？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啊，罗老师。”两个眼睛定定的看着罗梓瑶，“万一你不小心怀孕了，你们幼儿园有产假吗？”
    我摸着额头真有些后悔应他这个邀请，在桌子底下握住罗梓瑶，捏了捏她的手心，想让她知道，我是站她这边的。见她脸色确实尴尬，却还强撑着应付：“恩，有的。”
    保持了适度的微笑，连我看着，都替她辛苦。
    唐杰却还不肯轻易放过：“未婚先孕也有吗？”
    罗梓瑶大眼睛忽闪着看他一眼，垂目下去喝了一口饮料，淡淡回了句：“嗯。”
    唐杰道：“那你休了产假，你的班是不是就另派个人来顶你？”
    罗梓瑶说：“是的。”
    “是什么样的老师？别的班的轮流过来带呢？还是实习生？”
    “这个不归我管，我只知道学校一定会妥善安排的。”
    唐杰哦了一声，又干笑了两声，道：“罗老师，我的意思呢，你们最好不要那么快有，我也知道有些事比较难忍，但如果你能坚持到我们宝儿毕业，那我们这些家长对你，一定是千恩万谢的！”
    罗梓瑶有些僵，她或许从没有想过会碰到这样自私的人，生儿育女本就是一个人的基本权利，纵是她再有事业心，她想生，你也无权干涉！何况她今年都28了，唐杰女儿今年小班，还有2年才毕业，你硬生生让一个女人错过最佳生育年龄，对她而言，是不是有点残忍呢？
    但罗梓瑶毕竟是善良的，尽管唐杰的要求有些无礼，她还是报以了唐杰微微的一笑，她说：“宝儿爸爸，我能理解你们这些做家长的心，毕竟如果中间我离开了，不论对老师还是孩子来讲，都需要一段再磨合的过程。我不敢百分之一百的跟你打包票，因为我也不年轻了，确实憧憬着结婚生子。但我跟你这么说，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我生小孩一定是结了婚以后，我是个很传统的人，我的家庭也不允许我未婚先孕。”
    唐杰啊啊啊的随口应着，或许在他心里，他根本就不信罗梓瑶的这一套，因为我曾听他说过，他跟他老婆，就是未婚先孕的，那时候，他老婆也说过不结婚不生孩儿的话。
    所以他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听完罗梓瑶的长篇大论，也没有当真的灌进耳朵。只是一味的苛求着她，笑嘻嘻的道：“反正我就那么个意思，你明白就好。”
    说的就像是领导发话似的。也确实，如今的服务性行业，顾客永远是上帝。哪怕是老师，受人尊敬的同时，也得照顾着方方面面，倒比唐杰他们这些一线工人，在人情世故上还更难一些。
    我听到罗梓瑶在低头举杯喝饮料的刹那，微微的叹了口气。尽管很轻，轻的或许只有她自己听得到，但那份深沉与不易，我一望而知。
    她的工作领域我进入不了，唯有在感情上给她一点安慰。便殷勤的给她夹菜、添饮料，我忽然觉得，罗梓瑶是真辛苦，她两次跟我相关的人吃饭，都是这样的不欢，或许，这种性格，真的不适合长久在我身边。
    本以为这个问题过后对面就会聊些轻松的，没想到唐杰老婆开口，比唐杰更不留情面。她说：“罗老师，你几岁了？”
    罗梓瑶说：“28。”
    她说：“霍！你比我大3岁哪？！啧啧啧，我女儿都那么大了。嗳？你怎么那么晚啊？”
    罗梓瑶尴尬的笑笑，看着唐杰老婆道：“我没福气嘛。”
    唐杰老婆说：“是你眼光太高了吧？你们当老师的，眼光都高。”
    罗梓瑶又笑了笑，终于忍受不住的起身，对我道：“我去上个厕所。”
    我本想跟她出去劝劝，觉得这个时候面前这两个更需要教训，否则等下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呢。便转脸目送她走远，冲唐杰两口子道：“我女朋友脸皮薄，你们说话能不能别那么直接？给人留点面子行吗？”
    唐杰一脸的惊讶：“我们什么时候不给她面子了？我们说的都是很正常的话题啊，就是男女那点事，我也是说的很婉转的。秦老板，你知道我的，我讲话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斯文过好吗？”
    我翻了翻白眼，晓得跟他们也是白搭，便只能抿了口饮料，起身也去上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