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东宫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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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立太子,乃国家大事,她除了性奢华,多内宠,没其他大问题吧……当初,山东流民作乱,女帝想把这批人丢到北方边境安置,是独孤咏咏上书劝诫:窃以导俗当渐,非可顿革,恋土怀旧,民之本情,波迸流离,盖不获已。有齐之末,主暗时昏,周平东夏,继以威虐,民不堪命,致有逃亡,非厌家乡,愿为羁旅。加以去年三方逆乱,赖陛下仁圣,区宇肃清,锋刃虽屏,疮痍未复。若假以数岁,沐浴皇风,逃窜之徒,自然归本。虽北夷猖獗,尝犯边烽,今城镇峻峙,所在严固,何待迁配,以致劳扰。臣以庸虚,谬当储贰,寸诚管见,辄以尘闻。
    独孤咏咏性子宽容仁厚,到底哪里惹到陛下?
    群臣有的略知一二,有的知道一半,有的朝贵揣摩圣意觉得这事儿不沾为妙……
    关于这位太子,流言蜚语近些年出奇的多。有说她荒淫无度的,有说她惨刻不仁的,也有说她怨朝廷女帝不让位的,还有的说太子私缮甲兵、将谋不轨,更离谱的——她要遣刺客,暗杀晋王……
    难道独孤咏咏就坐以待毙等完蛋?不可能啊,她听说大事不妙,就想和母亲表白心迹,然而,宫门外,杨素正等着她呢。
    杨素特别坦诚告诉独孤咏咏,现在说她坏话的人太多了,陛下就算没有百分百相信,只信了一半,已经大发雷霆,哎,她差点兴起刀兵要围住太子府!是我连连劝阻,殿下勉强消了气。
    咏咏吃了一惊,倒退两步,她知道状况糟但是没料到糟的离谱。
    哪晓得有这许多事情,简直是马上就下天牢的趋势。
    “陛下真糊涂了。待孤面见陛下,细细辩明,分辨是非,必诛奸谗,以削吾恨。”感谢过杨素,她下了决定。
    谗臣就和她面对面呢。
    豺虎之心,蜂虿之口。
    利似剑锋,甜如醇酒。
    杨素沉吟一下:“殿下且慢!圣上性如烈火,今又在盛怒,匆匆辩解,倘触其怒,臣恐祸有不测……
    您想想前几日那史万岁……”话没有完全说满,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杨素此时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大臣,号令三台,权衡十宰,谁能料他当面说谎啊。
    独孤咏咏做了多年太子,平日自然有一群人出谋划策,但是碰到关键时刻,却没人能给个好主意,她爱惜性命,害怕也被暴打一顿,不敢硬上了。
    可是若不解释一下,她的太子位咋办?
    “贤卿救我!”
    杨素道:“老臣愿为您辩明,待陛下心平气和,然后殿下再入宫谢罪。”
    他还帮她出个主意,老年人爱孙儿,您记得让小孩子来求,比您自个儿出面效果好。
    到了女帝那里,杨素说的可就是另一番话语了——二殿下对陛下有怨啊,怨而不说,哎……
    女帝并不是偏听偏信的类型,自己也有做调查,但是,太子府彻底被小小渗透了,东宫幸臣姬威奏表章,控诉太子违法。
    简单说,就是爆料——太子想把民居变成他的私人园林;对规谏的人,暗怀杀心,说这些多嘴多舌的就该被斩除,不过杀死百把人,灭掉自然而然就永远平息了;您先前日子罢免的官员,求到太子,她就说暂且忍耐,迟早让你我称心如意;太子府要违反规定制度的奢侈品,负责的尚书不敢给,她就吓唬人,说怠慢她必没有好下场;建造浮华的宫殿,改来改去,浪费民力;哎,她一向爱恋云谦,希望云谦之子继承大统,公然说:高纬、陈叔宝都是庶出帝王嘛;请巫女占卜,一听说陛下您寿命不久了,她喜得手舞足蹈……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前几桩事件,还不算大事儿,但是提到高纬、陈叔宝,想女帝早死,太犯忌讳!
    高纬这个北齐皇帝,从他爹到他亲娘,都是奇葩!
    高纬之父武成皇帝高湛,原配乃柔然太子庵罗辰的女儿邻和公主,可是这高湛,对原配没什么好脸色,宠爱胡妃,后来更立胡妃为后,胡妃之子高纬为太子。哦,也不能说高湛真爱是胡后,他还和自家嫂子秀慧而绝艳的李祖娥夜夜春宵呢,比起胡后,李祖娥,还有更受宠爱的——和士开,男的!
    高湛和李祖娥睡,胡后同和士开睡,很多人怀疑高湛是不是也会睡和士开……
    高纬就是个可以上史册的昏君,宠着冯小怜,不亲政事,一日万机,委诸凶族,虐人害物,搏噬无厌,卖狱鬻官,溪壑难满。
    陈叔宝家也一样!
    陈叔宝之父陈顼,原本娶的是吴兴钱氏女,但是梁元帝把自家外甥女柳敬言嫁给陈顼,皇帝疼爱的姑娘不能当小的啊,于是,钱氏女只能退让了。
    陈顼成为皇帝后,立柳敬言为皇后,陈叔宝为太子。
    陈叔宝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色胚!嬖宠艳妃,穷奢金碧,以诗酒谑浪亡天下。
    女帝没见识到高纬是什么德性,但是陈叔宝,俘虏了以后,好吃好喝供着,这货居然求女帝给他个官做,写了首诗:日月光天德,山川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每天乐滋滋喝着酒,有时候还能想到新鲜的吃喝点子——烤驴肉就是他琢磨出来的。
    女帝绝对不能忍自己的江山交给云谦的儿子!那个男狐狸精的血脉,也就是高纬和陈叔宝的水准了!
    她十月怀胎,那么辛苦,结果女儿为了皇位想她死啊!逆女敢如此猖狂,岂堪托以社稷!
    女帝废太子,高颎当然要反对,女帝不多啰嗦。让他回家闲居了。
    高家愁云惨淡啊,虽然一群重臣帮着高颎辩白,但是女帝越看到帮他的人多,越愤怒,刑部尚书拿出刑律条文一条条来诉说高颎清白,好吧,论专业知识女帝比不过这位,她干脆就给刑部尚书戴上枷锁,丢到牢里让他冷静。
    女帝道:不要学高颎,要挟君主,自许第一。
    这话说的很重。
    一下子大家知道陛下来真的,为了自己安危自家富贵,不敢再帮衬高颎;个别人还落井下石呢,高家有人密告——高颎之子高表仁(预定当独孤咏咏女婿那位)劝爹:前朝司马懿也在家托病不上朝,后来得了天下,父亲今天虽然倒霉,但焉知非福呢?
    高颎绝对没有不臣之心啊,跟随独孤家夺取天下,他做的是“全家一起死”的打算,和独孤伽罗表忠心的时候说:“武卫将军对我一家恩重如山,只恨当年不能报,我愿为您鞍前马后,纵然全家身死,绝不后悔。”
    独孤信,曾任武卫将军。
    独孤伽罗对高颎信赖有加,多年前,独孤信为高颎之父赐姓“独孤”,私宴的时候,女帝就叫他“独孤”,表示亲密。
    她说过,他是她的镜,每被磨莹,皎然益明。
    高颎是个很谨慎小心的人,这一生的奇策密谋、损益时政的疏奏,开始亲手秘密销毁。
    作为男子,猜测女子心思,太难啊。
    他自己其实明白,他和女帝的间隙心结从何而起。
    他发妻死去,女帝有心做媒,他推辞掉了,说年纪反正大了,整天读佛经,哪有那个心思。女帝没坚持,结果……没几个月他的小妾生了儿子,陛下还当他是宠小妾怕后妻欺负三儿呢。
    还有太子的事情,王夫的事情,得意者失意;有情者无情,她一直……眼睛里容不下半点瑕疵啊。
    他想,自己将永远记得独孤伽罗说的话:“虽或不见,常似目前。
    朕不负公,公自负也。”
    相见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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