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菲茨威廉·达西番外一

    达西离开了朗博恩，他骑着马在草丛中狂奔，简英说的那些话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回荡，她绝情的拒绝，以及她承认对他存在好感时的那抹微笑……
    一想到他已经被她拒绝，未来的人生她将不会与他共度，他就想要立刻回转，再次在她的面前跪下，请求她的恩泽，岂求她能够嫁给他。
    但是他忍住了，就像之前无数次忍住自己对她的爱意一样，他将自己内心的渴望深深的压在了心底！
    随着距离朗博恩越远，他心里的那个有着鲜明存在感的女子的一颦一笑也越发清晰，让他越发痛苦于她对他的拒绝。
    她怎么能够认为，他还会再遇到像她一般让他失去理智，失去判断力，只想飞蛾扑火陷入爱情里的人？
    ……
    达西打马经过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个小山坡，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那位令他牵肠挂肚的小姐……
    还有他们惯常去散步的那个小树林，她说出“唯美食和美景不可辜负”的小溪边……
    卢家庄，她以绝盛的姿态参加的第一个康复以后的晚会……
    她曾经甜蜜的笑，调皮的笑，温柔的笑的卢卡斯宅……
    他们第一次牵着手跳舞，她在他面前第一次展示歌喉……
    一片又一片熟悉的景色在身边略过了，达西的马不停，他急切的离开了那些令他思绪翻滚，思念如潮的地方。
    尼日斐花园近在眼下了，达西的握紧的缰绳又开始迟疑……
    这里也处处有她的身影啊，尼日斐花园的小树林里，她轻快离去的步伐。
    起居室内的小沙发，她曾在这里打瞌睡，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多么好呢！可是她那小鸡啄米一般的脑袋，是那样可怜，可爱！
    他敢打赌，当时她手里的那本诗集，她连一页也没有看完。
    还有餐厅，她那个关于“爱是什么”的讨论，圣经上的句子，如今想来果然不无道理，可他当时却只为她机智的避过了宾利小姐的狡黠而愉悦。
    还有宴会厅，他们一起跳舞谈话的地方……
    最后是休息室，他如今还清晰的记得昨日。
    那时他正在和宾利小姐跳第一支舞，作为查尔斯的朋友，这本是应有之义，可是在跳舞的时候，他却总是不能专心，这在他以往的生涯中绝无仅有，即使宾利小姐使劲的试图与他攀谈，可他的眼睛却还是忍不住飘到了她的身边。
    然后他看到她身边那个拙劣的舞伴，是的，拙劣的，他相信柯林斯先生的所做作为够得上他的这个评价了。
    他踩伤了她！
    几乎是立刻，他就发现了她脸上闪过的痛楚，可她却依然仪态端庄的同他跳舞，不做丝毫分心失礼的事！
    柯林斯先生的舞步又错了，他又踩了她一脚，这次她脚下的舞步都不那么流畅了，可是她却还是温和并若无其事的跳完了整支舞。
    后来她似乎摸到了柯林斯先生舞步出错的反应，机敏的躲过了好几次踩踏，可却仍不免又有一次被踩在了脚上，但是她似乎并不痛了，她神色如常，已经不能使人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了！
    然后便是短暂的休息时间，柯林斯先生竟又向她邀约第二支舞，几乎是立刻，他离开了宾利小姐身边，抢在她勉强答应柯林斯之前，发出了自己的邀约。
    她果然惊喜的答应了，这让他的心安慰又心酸，由于她表现的一如既往，再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便相信了她无碍的事实，至今他都不能原谅自己的粗心，怎么能用自己偶然被人踩过脚之后的感受判断呢？
    由于他以前被人踩到脚时，只是当时疼痛一会儿，之后便无甚大碍，他便放心的与她跳舞去了。
    这支舞他在当时是很愉快的，可是之后知道真相，他就完全愉快不起来了。
    小姐们身娇体弱，舞蹈的间隙坐在椅子上休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没有因此而察觉她的痛苦，直到宾利小姐走过来。
    她维持礼仪站起来寒暄，看到她的一只手撑在扶手上用力的都有些发白，他才意识到，她这样的若无其事不过是假装的，她在痛苦，哪怕她伪装的几乎完美无缺。
    他立刻建议她去休息室里稍作歇息，在那里，她不会再遇到更多的人，不用再为了维持得体的礼仪而与人寒暄。
    他心里着急，可是他与她的关系又实在说不上亲近，直到此刻他才懊恼于自己总是试图远离她的举动，还有她平日对谁都温柔大方的模样，以至于他完全看不出她对他是否有那么一点心意。
    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小姐，却也是他见过的最难懂的小姐。
    好在伊丽莎白小姐因为关心她的姐姐很快到了，这时他才欢喜于伊丽莎白小姐固执率真的性格来。关于宾利陷入热恋的这件事，他本意是不赞成的，班纳特一家人的地位修养实在堪忧，接受了其中的一个作为妻子，就意味着接受了一整个不体面的家庭……
    这是极为可怕的事情，等宾利发热的脑子清醒过来，必然会为那些数不清的麻烦而疲于奔命，狼狈不堪，届时他是否会后悔他此刻这不理智的爱情？
    但是他看到了宾利的真心，也看到了伊丽莎白小姐的真心，他们站在一起真的很快乐，他不由开始怀疑，也许对于宾利而言，有了伊丽莎白小姐的爱情，其他的所有都不重要呢？
    也许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当他意识到只要能获得班纳特小姐的心，他可以抛却自己的一切顾虑，勉强自己容忍她身边那些人的诸般缺点。比起她挽着别人的臂弯欢笑，他希望站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也只能是他。
    所以他求婚了……
    他太自信了，自信的近乎愚蠢了。
    ……
    那时伊丽莎白小姐不容置疑的脱下了班纳特小姐的鞋袜，他们终于看到了她的伤处。
    他立时倒吸了一口气，这样的伤处，又在如此细皮嫩肉的脚上，她的脚部越是白皙娇嫩，与她红肿的部位对比越发鲜明，他就越是心疼。
    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她还与他又跳了半个小时的舞，还步履平稳无一丝异常的走动。
    她太能忍耐了，也太过求全！
    果不其然，她拒绝了回家休息的建议，因为她的家人是如此的期待这个舞会！这让他的心痛了起来，他想也许就是那时，他下意识坚定了把她和她的家人分裂开来看的想法，以至于深深的伤了她的心。
    但是在当时，他却是带上了嘲讽的！的确，他清清楚楚知道她的家人如何期待这场舞会。
    她的两个小妹妹，在她和伊丽莎白小姐受邀来到尼日斐花园的第二天，在他与查尔斯将她们送回朗博恩的那天早上，是怎样撒娇弄痴请求查尔斯在尼日斐花园开办舞会的。
    还有她那个神经脆弱却又喜欢夸夸其谈攀权附贵的母亲，是如何露骨的讨好查尔斯，如何信心满满的做出那副丈母娘的姿态。
    便是在刚刚，她两个小妹妹还欢快的周旋于男士们之间，而她的另一个书呆子妹妹又是怎样固态蒙复急于表现自己以至于笑话百出。
    甚至于她的父亲，也并非是个德高望重令人敬重的靠谱绅士。哪怕他富有见识，如今也只不过是那样普通的一个乡村人，看得到眼前的平静，而不愿去思索无原则的放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甚至觉得连简英都比班纳特先生在教养女儿方面尽责，因为她是那样忧虑而恳切的请求他帮忙，只为了让自己两个放荡的妹妹远离韦翰这样的恶棍，哪怕她还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多坏！
    就是这样的家人，在她深深的受伤了以后也不愿意给他们扫兴的家人，达西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想法，正是考虑到了这么多，想到了那些他不愿意提及的她的家人，他才未能及时的采取措施以减轻她的痛苦，直到她又一次粉饰太平，成功的隐瞒了她的疼痛。
    若非他怎样也忘不了她洁白的脚上刺目的红肿，他也不会想起来冰敷患处会减轻疼痛，可是班纳特小姐这个骗子，她竟然还隐瞒了她另一只脚的情况。
    他早该想到的，这个伪装的比谁都好的女人，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粉饰到底，就不会同别的小姐们一样，在男士们面前撒娇喊痛。
    多亏他当时灵光一闪，想起她在与柯林斯先生跳舞时两只脚都没能幸免，被狠狠“照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