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连理缠绕第六圈

    大约从那之后两百年，两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凡人，已轮回三四次，但对仙人，却如一缕青烟般顷刻而过。时光飞逝，人间已发生了翻新月异的变化，春暖花开，冬寒树枯，草儿绿了又枯、枯了又绿，马儿生了又老、老了又死，真君庙前两百年前的一株小小的秧苗，此时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直顶云霄。南方几年有时水灾北方又几年便闹旱灾，几年后却又收成颇丰。来祭拜二郎真君的凡人，也早已换了一拨又一拨。
    两百年前那二郎真君带来的小小悟空的插曲仿佛只是庄生梦蝶，恍如黄粱一梦。
    两百年，纵然是仙人，记忆也早如染上了厚厚尘埃的明镜般，看不清当初的情形，不知忘却在心底的哪个地方。
    只除了杨婵和瑶姬仙子偶尔看到那没舍得丢掉的几件小布裹时，才隐约想起，两百年前，有个灵动活泼的小婴儿曾经出现过，那个小婴儿叫什么名字呢，好像是叫宝宝吧……因为杨戬没让取名字，所以二郎真君庙中，唯一证明这个小婴儿曾经存在的证据，就只是那几方小布裹。
    又过了三百年，那几方小布裹，也随着时间的催进，渐渐变成了一碰即碎的褴褛破布，终于不知道那天，那几块小方布也不见了踪影。
    从此，小婴儿再未被提起，终于真正的如尘埃下破败的污镜，被遗忘在了时间长河的某处。
    杨戬舞着两刃戟时，也有时会想起曾经有个想要好好教导的金发鬓毛的小孩子，不过也只是偶尔而已。杨戬的偶尔，有时一年，有时十年，有时百年……
    春风吹绿大地……
    又是一年……
    仿佛时间真的按照天命柱而行了，在杨戬不知道的地方，出现了又一个混世仙人，自称齐天大圣，是花果山美猴王孙悟空。
    他发如灿阳，目若星辰，身材小巧灵动，手持一柄如意金箍棒，直捣天庭！
    孙悟空疯闹幽冥界、撕毁生死簿，打烂了马厩放走战马无数，吃光了千年蟠桃、搅坏了西王母的蟠桃会，随后又吃光了太上老君修炼千年的灵丹妙药，砸烂南天门，惹得天庭一头糠糟。最后携着偷来的无数珍奇异宝仙丹灵果下凡回到花果山揭竿而起自立为圣。四大天王、哪吒三太子、托塔李天王、十万天兵天将等等一众武将皆对他无可奈何。
    而这些，作为下界仙人受凡人香火的显圣二郎真君杨戬，一概不知……
    ……
    杨戬如平时般坐在书房察看着凡人呈递上来的邪魔之案，只有百灵鸟欢叫的静谧庭外突然传来几声哮天犬的犬吠声，杨戬开门望去，只见天边一朵七彩瑞霭祥云向二郎真君庙直直飞来。杨戬皱眉，出门相迎，瑞霭祥云落地，赫然出现位身姿卓绝之人，是几乎闭门不出的白面秀气书生模样的鬼王。打过招呼后杨戬一摆手就把他们迎进了正厅奉茶上座。
    鬼王毕竟是刚刚上任的新手，初见二郎神那双深邃孤傲的双眸，就吓得有些失常，磕磕绊绊把孙悟空的所作所为和来意说出来。
    杨戬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叹了口气，替这个鬼王叹息了一把，才刚刚走马上任就遭到这么个大波折，真是可怜。
    等听到鬼王说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妖仙孙悟空，脑海中蓦然出现一张活泼灿烂的笑靥。等再说到手持如意金箍棒、会七十二变化时，铺了一层厚厚尘垢的明镜慢慢浮出水面，杨戬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心底却在想，想不到五百年前的话，那失忆的小泼猴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真的耍的是棍子，不过用的是定海神针呀，杨戬眼漏笑意，真是不愧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生灵，举止大胆。
    “所以我们此次来，是希望真君能助我等一臂之力，让天庭逃过此劫。”鬼王咽咽唾沫，终于把来龙去脉复述完毕。
    边听，杨戬心中一阵冷哼，心讪道：若不是你们以偏见待人，不识他的本领，肆意侮辱孙悟空的自傲，怎么会引来如此祸患。也罢，去便去吧，被那些对小泼猴有恨的天将捉住，倒不如被自己捉住，顺便也去看看这小泼猴本领到底大到什么地步了。
    杨戬颔首，“天庭有难，杨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细长美眼中的眸子一瞥，看见鬼王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拖着嗓子道，“只是，四大天王李天王等一干人等都捉不住这孙悟空，我领着梅山等一干兄弟去如果出了什么差错……”
    鬼王顿时明白二郎神的意思，忙回道：“真君放心，事成之后天庭一定重重有赏。”
    “只是赏赐？天下人都知，我杨戬重情重义，那些庸俗的昂贵赏赐如何能换来我弟兄们的血汗！”杨戬怒目圆睁，素手一拍，承在青瓷杯中的水随之洒了些出来。
    秀气羞涩的鬼王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哆嗦着嘴巴问道：“那不知真君想要什么？”
    “我要天庭能许我一件事，此事不会伤天害理，也不会毁及天庭。”
    鬼王踌躇片刻，试探问道：“什么事？”
    “我还未想到，等想起了再向天庭问，你看如何？如果不行，鬼王便请回吧，告诉玉帝，杨戬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鬼王来都来了，哪里肯空手而归，想想条件既然不会有辱天庭，一咬牙一跺脚，“好！成交，真君不可反悔。”
    杨戬站起身，拍了拍袖口的灰尘，肃然道：“自然，既然让我杨戬来捉拿这孙悟空，那该如何作战就听我的，现在请鬼王转告陛下，一天内把所有的天兵天将全都撤离花果山，我会亲自带着梅山的众兄弟前去。”袖摆一抬，带起几声霍霍的风声，“鬼王请回吧，杨戬不送。”
    几句冷然的话憋得鬼王踩着瑞云跑了，其速度仿佛身后有数只野狗在追他。
    女人家不问兵士，杨婵和瑶姬仙子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亲儿子，要去捉拿当日曾待如亲人的小宝宝。
    ……
    玉帝得到二郎神帮忙的 ，大喜，忙收回天兵，反正是两只大蛀虫，自相残杀罢了，不过念在杨戬毕竟是自己的外甥，不帮任何忙只怕会惹来闲话，招来太上老君暗自协助。
    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
    夜空下的花果山在繁星的映照下那条铺在花果山中间的溪河闪烁着荧荧银光，一闪一闪地，仿佛如另一条银河。几条小猴子尾巴勾着手臂、手臂缠着尾巴，笑嘻嘻地连成一串伸到河上空捞着印在河上的白月。
    远处发出潺潺声响的，是被花果山中的妖众精灵们称为活水的水帘瀑布，唯有活水天上来……水帘瀑布中的水帘洞内，在琥珀水晶的映照下，即便是幽暗的夜晚，也散发柔和如晨曦的光芒，忽绿忽紫、忽明忽暗、姹紫嫣红，美妙绝伦。水帘洞中，传来阵阵呼喝大笑声。
    山下传来阵阵脚步声，还在水中捞月的小猴子们听到了一哄而散，朝着脚步声窜去，看见是个白衣玉面的俊俏公子哥，“嘿嘿”笑道：“原来是鹿王，怎么来的这么晚，我们几个就等您了，快请快请。”
    白衣公子微微颔首，抬起拎在手中的东西晃了晃，温温笑道：“这不是为大圣准备美酒忘记了时间，我这就去自动请罚。”
    小猴子们听后便引着鹿王朝着水帘洞方向走去。
    鹿王远远就听到起哄大笑的声音，默不作声跟着几个小猴子穿过水流湍急的瀑布进了水帘洞中，吵闹声顿时拔高了好几个分贝。
    “大王大王，鹿王来了。”
    鹿王抬眼看去，在水帘洞最高处霍然安放着一尊豪华精美的巨石宝座，座上，正坐着个十四五岁唇红齿白、明眸剑眉、身材小巧的金鬓英气美少年。
    少年见来人正是自己认的兄弟，忙“咯咯”站起身去接，笑骂道：“哥哥来的怎么这么晚，倒有些拜了老孙的兴致。”声音清朗明亮，字正腔圆。
    周围早已做好的七十二洞妖王和牛魔王起哄道：“就是就是，败兴致败兴致。”
    鹿王不慌不忙抬手作揖道歉：“弟弟息怒，我家几百年前存了一罐上好的珍珠桂花美酒，今日为了庆祝大圣完胜天将，特意拿出来献给弟弟祝贺的。”
    少年灵动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下，冲过去夺过鹿王手中的密封的罐子打开，一阵清幽淡雅的芳香扑鼻而来，少年高兴地哈哈直笑，“好香，好酒！哥哥快上座。”白皙的手一指，正指着正座下的左手起第一张位子，“这可是我专门为哥哥你留下的，虽然带来的美酒，但还是迟到了，该罚该罚！”
    鹿王也不反驳，深邃秀美的眸子微闭，自谦的说：“自然，小王自罚三碗。”说完径自走到座前，拿起刚倒好的三碗珍珠桂花美酒仰头一口喝尽。
    少年见后双手合十拍掌，大声称好，毫无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