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以为已经消失的梦，又在夜里搅乱我的心魂。我下意识逃避，奈何我已经被囚于被称作“小穗”的牢笼，无法逃避。
    上一次梦里受的伤现在已经没有了。我昏昏沉沉的在这个梦里醒来又昏迷，好几次看见姚子舜担心的神情。我闭上眼不忍看，他看上去比我糟糕，不符合他年纪的胡茬布覆盖满脸，眼下青紫一块。
    他说：“你昏迷很久，怎么叫都不醒，我很担心。”
    “我只是一个低贱丫鬟，不值得姚少爷担心。”
    姚子舜没回应，只伸出手探探我额头的热度。
    “闻小姐呢？”
    姚子舜闻言，面上表情立刻柔和很多：“我父亲已经下聘礼，不多时就会迎娶进门。”
    我也笑，五脏六腑不知哪个器官突然疼痛起来，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姚子舜已经站起来去拿毛巾吸水拧干，他看不见我那糟糕的表情。
    回来我已经换上平静的神色。
    “小穗在府中那么久可有心仪对象？没有我可以替你挑选一户好的人家。”
    我睁着眼睛却看不清他的神色，眼泪朦朦胧胧糊了他的轮廓，吓得他凑前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疼？”
    我摇头，口中呜咽声更重。
    “那就是不舍得姚府了。”姚子舜叹了口气，想了好一会说道：“你可以和铃环一起服侍未来的姚夫人。”
    我突然变得平静，眼神看着某处发呆。
    要我看着姚子舜和他的妻子恩爱甜蜜吗？我想想都觉得可怕，往日里看他们幽会已经足够折磨我，若还要看他们的夫妻生活，那简直是在我心上扎上几刀，还要我笑着服侍他们。不要，我做不到。我不禁想起我的母亲，她服侍姚老夫人一辈子，我的命运会不会和她相同？
    “大少爷方才说的话，可当真？”
    “哪句话？”
    “替我挑选一户好人家。”
    “我姚子舜答应的事，自然会做到。只是去留还得看你的意见。”
    你看，恋爱中的男人是温柔的，他像是对万物有了包容之心，懂得去聆听别人的意见，去关心人。这个人在逐渐向完美靠近，而带给他这些改变的人，是一个连情敌都不愿嫉妒她的女子。呵，我多可悲。
    “那烦请大少爷替我物色一户好人家，小穗若因此得到幸福，定对大少爷的恩情铭记在心。”
    姚子舜罕见地在我面前笑了笑，原本就俊逸的面容此刻更讨人喜欢，只听他说：“那我得好好找一户能够让你幸福的人家，才能让你记住我。”
    那是多么残忍的一句话，前面断了我所有的路，后面却让我生出一些非分之想。岂止是这句话，就连他转好的态度都能让我想个几天。我对自己笑了笑，是嘲笑，是无奈。
    千言万语，千回百转，最后也只能说：“谢谢大少爷。”
    姚老爷答应了姚子舜的请求，之后就是上门提亲，麻烦也接踵而来。
    姚家和闻家可谓是门当户对，那么姚家不敢得罪的人，闻家自然不敢得罪。姚家是商人之家，几代的昌盛繁荣都得多得官老爷们的关照，和姚子舜关系极好的王明孙所在的王家，就是这样的存在。而刘家则从来不喜欢王家，本来就处于微妙位置的姚家，此刻因为提亲之事，更是惹恼了刘二少爷刘文骐。
    刘文骐生的也是俊朗，还弹得一手好琴。其琴艺之精，还被当今圣上召进宫里演奏。而刘文骐的哥哥，刘健霖这是在吹笛子上有相当的造诣。早年间，两兄弟的合奏被世人称为一绝。而后，刘健霖因为不满刘文骐过于散漫和骄纵，将刘文骐教训了一顿，而刘文骐也和自己的哥哥怄起了气，之后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从此两人合奏成绝唱，但坊间里说，刘健霖还是十分宠爱他的弟弟的，刘文骐闯了祸，总是刘健霖帮忙解决。
    这样一个随性的人，惹得无数女子爱慕，偏偏一个闻萏对他毫无兴趣，也许是激发了刘二少爷的好胜心，刘文骐反倒爱上了闻萏。对于刘文骐的为人，姚老爷都大概能猜到他会多姚家做些什么。可惜姚子舜还是太天真，认为刘文骐不至于要连累那么多人。
    他先是找人诬陷姚家卖的食粮有毒，然后封了我们所有的粮仓。城里一半人都是靠姚家的粮仓供应粮食，因此城里陷入了混乱。
    姚老爷虽早已有准备，但是还是难以应付众多人口的需求，同时被封掉的粮仓无疑给姚家带来亏损，作为另一重要资金来源的产业被刘家的扶持的商户恶意竞争而失去一笔生意。这一笔生意的金额庞大，可以度过这一难关。姚家再没有后路，只得求助钱庄。
    生意人讲究人脉，姚家此时苟延残喘得多得于朋友家的经济援助。一日有客到访，我听他说到姚家现在的难关：“根本的问题若是无法解决，不如解决直接问题？”
    造成现在的状况的直接原因有两个，其一是粮仓被锁，刘家势力重大，抢或偷都是不可能的。其二是姚老爷的第二条路，原本谈好的生意却被断了。
    找原本的卖家是不可能的，对手出比我们低上十倍的价格，他是傻了才会选我们。那么就还剩最后一个选项，找竞争对手。
    姚子舜听完我的分析后，立刻派人去找那拦路虎。然后查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确切的说，是王家大少爷王昊。王家是不从商的，但是王昊私底下做了个小生意玩玩。姚子舜和王昊不和我早有耳闻，王昊也是极其反对王明孙和姚子舜有来往，然而父辈也支持姚家，王昊便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无论哪个选项似乎都无解，姚子舜也同样把目标转向了钱庄。
    闻家本想拒绝这门亲事，但见姚家上下如此奔波，感念诚心，又给予了姚家一些小的帮助。
    我看着心事重重，脾气又开始变得暴躁的姚子舜，心里竟然有些安慰。啊，这才是姚子舜，这才是我认识姚子舜。那个温柔的姚子舜，是别人的。
    这会儿季节是夏季，姚子舜的倾蕖居前面有一个荷花池，它们竟在姚家上下一片不得安宁的时候盛开了。
    我驻足观看，姚子舜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似是问我，似是自言自语，“我这么做，值不值得？”
    风突然吹了过来，荷花的清香也飘了过来。那香味很熟悉，似乎是曾经出现在铃环身上的，闻萏身上的，那姚子舜送予她的胭脂香。
    “青砖前遇菡萏盛，紫烟间逢胭脂香。不愿佳人陷朱门，但求此情驻姚庄。”
    我扭头看去，是已经失了神的姚子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