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竹子姑娘

    睡了一个好觉，陈北北第二天是在正午的时候醒过来的。
    之前来找犬神使一族的人，经过了长途跋涉，身体也已经很疲惫了。
    正午的时候，睡在石房之内，门窗紧闭，连阳光都没有一丝，睡醒的时候，也没有办法猜到时间。
    "陈厌，现在几点了?"
    陈北北看着正在和式神们玩耍的陈厌，向她问道。
    "陈北北，你终于醒了，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看你一直没醒，我们也就没有叫你。怕打扰到你休息。"
    陈厌说道。
    就像睡在拉紧窗帘的房间里一样，睡到连时间都不知道了。
    当突然知道已经这么晚了的时候，不免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吗?"
    "嗯。"
    陈厌一般都不会去骗人，特别是在陈北北的面前。
    陈厌既然都已经这么肯定了，陈北北也没有理由不去相信。
    陈北北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在陈北北刚打开门的时候，那位之前一直在给陈北北和老人倒酒的女人，就站在他的房间门外。
    "大人，你醒了。"
    女人矮身行了一礼，向陈北北说道。
    那一股淡淡的香味，缭绕在陈北北的身边，让他不由的清醒了一些："你怎么在这里?"
    "柚木大人，让我在门口等着你，等你醒了，让我带你过去一起享用早餐。"
    "早...早餐?"
    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既然是来叫自己吃早餐的，这让陈北北有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
    小竹点了点头，向陈北北说道。
    既然是来叫他吃早餐的，那么女人最少也已经等了三四个小时了，想到这个，陈北北不由的有一些愧疚："竹子小姐，不好意思，让你等太久了。"
    女人微微一笑，笑容很是甜蜜，空气中飘着的气味，也是一丝天甜腻腻的味道。
    是那种很适宜的味道，并不会很浓郁，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
    "大人是我们主人的朋友，请不要叫我小姐，我并不是那种尊贵的人。请大人与主人一样，叫我小竹就好了。"
    小竹看着陈北北，认真的说道。
    小竹的仪态十分得体，不管是说话还是走路，都是在一种让人舒适的范围内。
    陈北北带着自己的式神，跟着女人一起来到了老人的房间里。
    老人的房间，就是之前一起喝茶和酒的地方。
    石壁上的火把一直都是这么燃烧着，一旦烧完，小竹立马就会换上新的火把，保证整个屋子不会陷入黑暗之中。
    川平柚木远离世人，独自在这样的地方生活，本来就已经非常的孤独了。
    如果还让他呆在一个黑暗的空间中，那种孤独的感觉，就会无限的被放大。
    虽然川平柚木从来都不会说，但是竹子还是很明白这些的。
    竹子就是这样一个细心体贴的女人。
    桌子上摆着一些饭菜，以及一坛酒。
    昨天陈北北已经喝的够多了。
    现在看到酒，都不由的有一点慌了，于是心里暗暗说道："千万不要再喝了。"
    "陈北北过来坐。"
    老人看着陈北北，向他说道。
    原本的早餐，现在已经换成了中午的正餐。
    之前准备的那些食物，是竹子撤下的。
    陈北北没来，川平柚木一个人也懒得吃。
    看到陈北北坐在了椅子上，川平柚木这才开始动起筷子："来，陈北北，想必你已经饿了吧。快点吃吧，不用客气。"
    老人先自己夹了一点鲤鱼肉吃了起来。
    陈北北也跟着吃了起来。
    竹子则一直静静的站在饭桌一旁，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脸上是若有若为的笑容。
    即使偶尔朝她看上一眼，也会觉的很舒服。
    不会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一旁，而让人感到不适。
    饭菜都很美味，酒也很香醇。
    虽然陈北北并不打算喝酒，但是也不由的喝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老人这里，陈北北的酒量也变的好了不少。
    如果是在清河小镇，陈北北喝两三杯白酒就应该醉了。
    昨天陈北北陪老人喝酒，最少也喝了几十杯，也只是半醉半醒，并没有完全喝醉。
    而且，陈北北在老人这里，喝酒的时候，会有一种享受的感觉。
    酒的香醇。
    入喉，流入脏腑，不管是哪个过程，都让人十分的享受。
    唯一可惜的是，喝酒的场景有一些让人烦闷。
    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
    如果是在夏夜，萤火虫飞舞，耳边虫鸣不绝，清凉的风吹拂身体，天上一圆月的场景中。
    陈北北会觉的这是世间最美妙的瞬间。
    喝酒燥热的身体，被凉风吹拂。
    天上的圆月，让人的心里可以想着一些美好的事情。
    或许是远方的朋友，家中的亲人，甚至是某个钟情的女子。
    "唉..."
    想到这些，陈北北不由的惋惜的轻叹一声。
    "陈北北，你为什么叹气啊?"
    老人觉察到陈北北的叹息，连忙问道。
    "柚木大人，没什么，只是我突然发觉我们是在一间密闭的石屋中喝酒。明明酒是这么香醇，菜是这么美味，以及喝酒的人，还有倒酒的人，都是完美的。偏偏就是场景有一些不足，让人不由的有些惋惜。"
    陈北北如实回答。
    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视线看向前方，视线的尽头就在三四米外，是一堵冷冰冰的石墙。
    手不由的颤抖了起来，酒杯中的酒，荡起一圈圈的水纹。
    "柚木大人，..."
    女人担忧的叫了川平柚木一声。
    老人缓缓回过神来，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酒。
    然后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川平柚木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
    大半辈子都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度过，陈北北知道他这一生一定会有很多遗憾。
    憧憬外面的世界。
    对死去的妻子的想念。
    以及往事中一直无法忘记的事情。
    "柚木大人，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陈北北问道。
    陈北北觉得，对于他来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应该算是一件最想做的事情吧。
    "曾经想过，但是现在不想了。我已经老了，就算出去看了看外面的世界又能如何呢?"
    "那柚木大人有没有想要做的事情，我在你这里喝了这么多酒，吃了这么多美味的菜肴，请让我帮你完成你心中的夙愿，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陈北北看着川平柚木，认真的说道。
    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面对这一个和自己同样身为阴阳师的人。
    陈北北自然不想让他留有遗憾的死去。
    "陈北北，..."
    老人端起了手中的酒杯："来，我们喝一杯。"
    两个人一起将杯中的酒饮尽！
    "现在的我，放心不下的，只有竹子和犬神。我的大限已经快到了，人不可逆天而为，即使是阴阳师也是如此。希望，我死之后，竹子和犬神你能待我照顾好。"
    犬神的实力比陈北北手中的式神要强。
    "柚木大人，..."
    竹子不由的向前走了一步，声音也有些颤抖，似乎要忍不住哭了一样。
    犬神则只是站着，咬紧牙齿，没有其他的表情。
    "柚木大人，现在身体还很健康，你应该还可以活很长时间的。请柚木大人以后再也不要说死啊，死啊这一类的话了。"
    陈北北看着川平柚木，向他说道。
    川平柚木的身体，确实看着非常的健康，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已经快九十岁了的话，是一定不会觉的他有这么老了的。
    所以陈北北的话，也是发自内心的。
    "陈北北，我是阴阳师，我对自己的命很清楚。所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已经活不了很长时间了。大概就在三天后的子夜。"
    川平柚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北北即使是不相信，也可能了。
    "柚木大人，我会答应你的。竹子和犬神我会替你照顾好。"
    陈北北回答道。
    阴阳师可以占卜，从而得知，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所以对于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就算一些有些修为的僧人，也是可以做到的。
    站在一旁的女人，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犬神的唇边，一丝鲜红的血液，缓缓流下。这是因为他咬牙齿的时候，太过用力了。
    不过女人和犬神都没有说话，也只是站着。
    川平柚木是他们的主人。
    在主人面前，不应该表现出自己的负面情绪，也不该随便插嘴。
    ...
    午饭吃完。
    陈北北和老人走出了石屋，走过长廊，这是陈北北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要不要蒙住眼睛?"
    陈北北问道。
    之前来的时候，犬神是要求他们蒙住眼睛的。
    毕竟犬神使一族在这里生活，就是为了远离人类，不参加人世间虚妄的争端。
    所以不想他们的位置被人类知道，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陈北北，不用了。三天后，我们犬神使一族，就从这个世间彻底消失了。即使是被人们发现，也没有关系了。"
    川平柚木一边走，一边说道。
    "柚木大人，不会彻底消失的，人类会记住你们的。平安时代你们犬神使一族就流传下来了不少传说，这些会是你们存在的证明。即使是现在，我也不会忘记柚木大人，以及密宗大人，还有一个名叫川平的姓氏。"
    "嗯，能被人记住，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呢。"
    陈北北看着柚木大人，向他说道。
    很快，大家就走了出来，太阳的光线刺激着他们的眼睛。
    在石屋里面的时间太长，大家都有一些不习惯太阳的光线了。
    不过很快也就可以适应了。
    陈北北他们现在正处在一座山顶之上，是一座很高的山。
    远眺的话，视线不会受到任何的阻碍。
    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不过即使是视线不会受到阻碍，可以一直看到尽头。
    但是尽头也不过是一片青色的群山，碧蓝的天空，以及白色的云朵。
    即使是睁着眼睛，也没有办法知道到底是身在何处。
    "陈北北，今天晚上，我们就一边赏月，一边在这里喝酒，你觉的怎么样?"
    川平柚木看着陈北北，向他问道。
    川平柚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有一种释怀的感觉。
    就好像，从现在开始，什么东西都不需要去考虑了。
    只是单纯的享受一下喝酒的过程。
    "嗯。"陈北北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柚木大人已经提出来了，那么我自当奉陪。"
    ...
    夜晚。
    群山之巅，犬神将桌子和椅子搬了出来。
    竹子则将酒菜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才入春不久，地面上长出了不少青草。
    脚踩在上面的时候，会有一些青草的香味和水份渗透出来。
    陈北北和川平柚木一起坐在椅子上，天上是满天繁星，以及一轮新生的弯月。
    新月就像初春刚发的柳叶一般，细细长长。
    树丛之中，几只叫不出名字的鸟静静的站着。
    似乎已经睡着了。
    即使是陈北北和老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也没有将那些小鸟吵醒。
    这一次陈北北和老人只是聊了一些往事。
    有关于老人的。
    不过更多的是关于陈北北的。
    毕竟之前的时候，陈北北已经了解了犬神使一族，以及川平柚木的一些事情。
    而川平柚木对陈北北依然一点都不了解。
    陈北北对老人讲的，只是他与妖怪的一些日常。
    以及一些难忘的场景。
    河水里飘着的女人，被打捞上来，让洗衣服的青石板上。
    桃花林中，那一抹一晃而过的粉红色花海。
    被虐待却心怀善意的小女孩。
    变态的摄影师。
    还有被佛像压死的和尚。
    这些经历过的事情，陈北北会一直记住，直至老去。记不清曾经的事情，然后死去。
    "陈北北，你真是一个不太合格的阴阳师。"
    川平柚木说道。
    陈北北对自己阴阳师的身份是认同的，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到与这个身份符合的事情。
    但是阴阳术一直都没有精进，这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不过...或许你这样的阴阳师，会更适合这个时代。"
    川平柚木继续说道，表情十分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