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酒谈（一）

    雪中悍刀行位面
    北凉王府，听潮亭
    一张圆桌摆在听潮亭中，桌面上十余道菜，道道都是许多人有钱都吃不到的珍馐。
    穿着捻罗套装的程龙坐在主位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脸上看不出悲喜之色。
    北凉王府八百铁骑南下，在燕子江将他截了回来，口口声声说：“李义山先生有请。”
    程龙记得原著中说过‘春秋九国一局棋’的描述，这听潮阁的‘毒士’李义山，便是当年的布局者之一。
    若不是存了要将李义山拐回龙神教的心思，程龙还真没打算这么快就回到北凉王府。
    他麾下叫得出名号的侠客、武将不少，但是真正能称得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着实没有几位。
    如今能拿得出手来的无非是一个和、一个房玄龄，只不过这两人都偏向政治，后者好歹对兵法战阵有些涉猎，和却只能做他程龙留在地球上的大管家。
    李义山如今这副身体接近油尽灯枯，就算以徐骁的势力，都无法找到能为李义山续命的医者，更别提治好李义山的病了。
    但是程龙却不同，他是比徐骁更理解李义山的人，如果不是看透了世间的一切，李义山又怎么如此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他不但可以为李义山治好身上的顽疾，更可以给李义山展现出无数绚丽的世界。
    “李先生派人一路搜索，还动用了不少谍子跟密探，费尽周折把我找回来，该不会只想请我吃顿酒吧？”
    程龙依旧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动作幅度逐渐变大，但是杯中的酒水却是没有洒出一滴，甚至连晃动的涟漪都没有。
    俊雅无双的陈芝豹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低下头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但是酒桌上却充斥着一股沉闷的气氛，本该是谈笑风生的酒桌，此刻却压上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脸色惨白的几乎看不到血色的李义山苦笑了一声，满脸都是苦涩。
    他本来就不赞同徐骁动作太快，政治斗争又不是打仗，不是你马快刀利就有用的。
    可是徐骁还是没有听他的劝，带上了王绣的同门师弟韩崂山，直接去了太安城。
    坐在庙堂之上的那一位在当年夺嫡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了非凡的手段，后来免去了徐凤年的罪过，还打算将徐凤年收入宫中当驸马，当年的那些举动，足以让整个隐隐排斥北凉的朝堂怨声载道。
    可是只有张巨鹿、李义山、黄龙士一流的绝顶人物，才看到了那位皇帝在行事的荒唐之下，到底隐瞒了什么。
    现如今，那位忌惮北凉如忌惮猛虎的皇帝，见到徐骁之后百分之百会同意世袭罔替这个提议，要不然当年的夺嫡之战，死掉的人可不仅仅只有太子一个而已，如今天下藩王以及那一本针对藩王的律法，没有一件事不是在做局！
    他就是要逼徐骁，要让徐骁对离阳百分之百忠诚的情况下，狠狠地宰上北凉一刀！
    再之后的事情，就算是李义山，也不敢说自己能猜到，唯独陈芝豹找到他以后，李义山才惊觉的发现那位皇帝要除了北凉！
    “这一杯，李某敬程先生。”
    李义山抬起酒杯敬了敬程龙，然后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才说道：“虽然李某没有与程先生打过交道，但是，李某也听说过程先生的一些事情，您说，来北凉，是为了替凤年拿下世袭罔替的北凉王位，是吗？”
    当初是他压下了北凉诸多将领的意思，没有同意与离阳划江而治的方案，可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位手段惊人的皇帝已经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可李义山，却没有时间去化解了。
    甚至可以说，那位皇帝等他李义山死，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
    事到如今，除了之前在陵州城外展现过神迹的程龙之外，李义山根本就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呵。”
    程龙轻笑了一声，对李义山的话不置可否。
    北凉王府听潮亭设宴，坐在主位上的人却是他程龙，很明显，李义山这是有求于他。
    这也说明了徐骁，此刻并不在北凉王府之内。
    这天底下想杀徐骁的人多了去了，无论是中原还是北莽，抓出十个人就有九个想杀了徐骁。
    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要徐骁一死，北凉必定会乱，而徐凤年在这个时候，也没有跟陈芝豹争北凉王的资格，可是他徐骁就偏偏敢冒着丢了命的危险离开陵州城。
    那么徐骁的目的，程龙也就明白了。
    “徐骁不是去太安城了吗？以他徐骁的手段，替徐凤年拿下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虽然要付出点代价，但是也并非做不到，自然不需要程某在做点什么了，不是吗？”
    程龙的语气平淡到了极点，但无论是李义山还是陈芝豹，此刻都听出来了程龙的愤怒。
    徐骁在这个时候亲自赴身太安城，无非就是不相信他程龙而已。
    既然徐骁不信任程龙，那么程龙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一切听天由命便是。
    “徐骁虽然身体比我好，但是，他也没多少时间了。”
    李义山似是自嘲的感慨了一句，算是解释了徐骁的意图，也是担心程龙真的不管此事了。
    无论程龙的愤怒是真是假，李义山在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的情况下，也只能做到去尽力安抚程龙了。
    处于读书人的某种直觉，李义山虽然并不了解程龙，但是他相信程龙也是一个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恐怖存在，就连那位号称算尽人心的黄龙士，恐怕都未必能从程龙手里讨到办点好处。
    程龙的眼珠在眼眶中微微转动，轻笑道：“我明白，徐骁无非是担心自己死掉以后，北凉方面就会立即举起了反旗，若是让北莽找到机会趁虚而入，天下就会再次掀起战乱，徐骁是从春秋乱世里杀出来的人，又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和平，如果可以，徐骁当真不想再次看到这天下再乱一次了。”
    说到这里，程龙将目光落在了李义山身上，脸上的笑意瞬间散去，话锋也是陡然一转：“可是，李先生难道没有告诉徐骁，只要北莽一天在北方虎视眈眈，那么无论是北凉还是北凉背后的中原，就一日不会太平？”
    战乱，终究会重新降临的！
    就算是徐骁这样在乱世之中杀出滔天威望的名将，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将战乱降临的时间拖延些许，而这些许是多少年，没有人可以真的说出一个确切的数字。
    毕竟，人性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而他们现有的条件不可能满足他们每一天都在增长的欲望，战争与掠夺，才能让他们每一天都满足自己的野心，可随后，他们想要的便会更多，于是，战争的规模就会越来越大，逐渐席卷整个天下。
    直到再次诞生出如离阳皇帝、徐骁、顾剑棠这样的人物，重新将一切混乱与争斗压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会联手再次创造出一个太平盛世的幻象，尽管谁都不知道这幻象能存在多长时间。
    李义山苦笑着摇了摇头，算是回答了程龙的问题。
    他们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想着在乱世之中闯出一番名声呢？
    可是如今，他们的年纪都大了，比起年轻时的激情四射，他们更想安稳的生活下去，他是如此，徐骁如此，天底下的老人大多数都是如此，只不过，这天下到底不属于他们这些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