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个聋哑人

    魏振以为一个小孩儿很好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他把手里提的礼物放在了门口，转身正要走，黎小鸭叫住他：“等等。”
    魏振舒了口气：“想通了？”
    “会喂鸡喂猪吗？”黎小鸭问他。
    魏振有了不好的预感，说：“不会。”
    黎小鸭说：“不会要学，你现在就去吧。”
    “我？学喂鸡喂猪？”魏振这辈子没听过这么荒唐的命令。
    但这时候宁蘅已经从屋内慢悠悠出来了：“快点儿，我教你。”
    宁蘅说着就往后走，打从黎小鸭身边经过的时候，他还冲黎小鸭说：“好妹妹，知道疼你宁哥，给你宁哥减轻点负担。”
    魏振气得不轻，他看向黎小鸭，沉声提醒道：“把我气走，对你没有好处。”
    “那你走吧。”黎小鸭很爽快。
    魏振只能换个法子劝她：“你知道你会错失一笔什么样的财富吗？”
    “嗯，我爸爸也总对看不起他的人这样说。最后我爸爸卷了他们的钱跑了。”
    “……”
    魏振顿时在心底骂了一万遍黎小鸭那个该死的跑路的爹。
    否则怎么会让一个小丫头，才多大点儿年纪，就已经学会警惕一切了。
    “你还喂吗？”黎小鸭问魏振。
    魏振嘴角抽搐：“喂。”
    他还能怎么样？
    这个壮汉为了完成任务，只能穿着西装，带着一脸强横的表情去学喂鸡和喂猪。
    这一喂就是两天。
    黎小鸭蹲在猪圈外，皱着眉：“猪不吃食了。”
    魏振灰头土脸，总觉得自己一身的粪味儿。可以说这辈子就没遭过这么大罪。他哪怕是在国外和雇佣兵作战，也不应该在这里喂猪，这一刻，还要向黎小鸭解释：“猪我是正常喂的。”
    宁蘅嫌恶地看了看他：“是不是这人面目太过凶恶可憎，以至于猪多看他两眼都吃不下饭了？”
    魏振：“……”他真的受不了了。
    【笑死了，这人之前说话多吊来着？】
    【黎小鸭以一己之力，让盛大少的生活越过越滋润，家务全都外包出去了】
    【我不理解，既然是寻亲来了，黎小鸭为什么不直接跟着他走？】
    【那也不能谁说就信谁啊，你们还不如黎小鸭聪明呢。】
    【+1，起码要她妈妈的家里人亲自来接吧。现在这个，就一个下属，让人感觉他们家都不是诚心要接人回去的】
    【还是别走吧，小鸭录完节目再走】
    【对对，录完再走！】
    观众们在弹幕里无声地呐喊。
    而这时候盛玉霄已经问节目组借了车，要带黎小鸭一块儿进城去请兽医。
    黎小鸭提醒盛玉霄说：“村子里就有兽医，还便宜。”
    盛玉霄不由分说把她塞车里：“我看了天气预报，要下雪了，咱们顺路买两件衣服。”
    宁蘅连忙也往车里挤：“我也去，我也去。”
    连许如英也呆腻了，想着顺便到了县城，就改道回家算了。
    正好……黎小鸭扒在窗户边，对魏振说：“你在家里看家吧。”
    拿他当看门狗使？倒还真不客气。魏振心底无语，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应了。
    车开进城的当天就下大雪了。
    黎小鸭对买新衣服没什么期待，反而有点发愁：“一下雪，粪池就要冻起来了。”
    宁蘅的表情裂了裂：“啊？这东西还会冻？”
    黎小鸭点头：“会呀。”
    宁蘅问了个蠢问题：“冻了会怎么样？”
    “会没办法排污、上厕所。”
    “那要怎么办？”宁蘅又问。
    “每天都要清扫积雪，拿热水冲，再清走一些。”
    “清、清走？”宁蘅的声音都发抖了。
    “嗯，可以运到地里去，这样来年的土地就会变得很肥沃了。入冬之后，每家每户都会这样做的。”
    “那，那个黑西装，他一个人能搞定吗？”宁蘅心想这人来得真是恰当好处，不然就轮到我了！
    黎小鸭想了想：“不好说。”
    这三个字一出，宁蘅立马看向盛玉霄：“盛哥，不是兄弟不做人，是兄弟对粪坑有阴影了。我现在能回家吗？”
    盛玉霄连目光都没分他一点：“急什么？”
    宁蘅痛哭：“不行啊哥，真不行啊，你看我这个样子，多容易再掉粪坑啊。”
    盛玉霄勾住他的肩，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
    等车在县城里停下，宁蘅当先下车，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盛哥，这事儿，我一定幸不辱命啊！”
    黎小鸭看着宁蘅走入风雪的背影，不由问：“他怎么走了？”
    “他回城一趟，帮我办点事。”盛玉霄轻描淡写地说完，抱着黎小鸭下了车，“冷不冷？”
    “不冷，习惯了。”
    许如英也走了，一转眼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玉霄先去找了兽医，让节目组的帮忙带回去，然后他自己就带着黎小鸭在县城里逛街。
    “该留一个付钱的。”盛玉霄皱眉。
    黎小鸭摸了摸兜：“我带了上次卖蘑菇的钱。”
    盛玉霄摇头：“那点儿能买什么？”
    不过逛完一条街，盛玉霄也没看上一件外套。
    都丑得出奇。
    “走，再去商场看看。”
    “那里的买不起。”黎小鸭对自己兜里的钱很有逼数。
    “怕什么？咱们还可以欠账。”
    “啊？还可以这样吗？”
    “可以，当然可以。”盛玉霄寻思现在他这张脸在县城里知名度应该还行，“正好，我估计那个魏振背后的人，也快坐不住了。等他亲自来黎家村接你的时候，你就穿上新衣服。”
    黎小鸭轻轻点了下头。
    盛玉霄忍不住笑了：“怎么这么信我的话啊？”
    “唔，就是信。”
    盛玉霄步子顿了顿：“看，有家kfc，进去给你买个甜筒，走。”
    kfc里很嘈杂，挤满了小孩儿和大人。
    大人好脾气地问自己的孩子：“想吃什么？”
    孩子大声说：“全家桶！”
    大人劝：“你吃不了那么多。”
    “不嘛，不嘛，就要吃！”小孩儿撒泼打滚儿起来。
    这种父母相处的模式，对黎小鸭来说是很新鲜的，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好像从别人的简短对话里汲取到了幸福的味道。
    “收银台很挤，你就在这里等我。”盛玉霄兜里的钱不多，但买甜筒足以。
    他把黎小鸭抱起来，放在窗边的高脚凳上，然后就自己拨开人群，挤向了收银台。
    工作人员艰难地扛着摄像机，被挤得东倒西歪。
    黎小鸭坐在高脚凳上，却好像被放在了一座岛上了，远离了那些拥挤。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为了避雪，进到kfc的人也越来越多。街道上渐渐变得稀稀落落。
    有个人，他没有躲雪。
    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扎眼。
    黎小鸭的目光透过玻璃窗，定定看过去。
    只见那人穿着脏兮兮的白色外套，手里抓着一份被雪花打湿的东西。他不停抓住路过的人，向他们询问着什么。
    可他询问的姿态很怪。
    他大力挥舞着手臂，肢体动作之夸张……
    是个聋哑人吗？
    黎小鸭怔怔地想。
    大概是因为那天盛玉霄的小舅舅，特别提到了妈妈的兄弟有一个是哑巴。所以黎小鸭对这个人的关注也难免多了一点——
    被他抓住的人都急着躲避风雪，抽回手臂的动作越见粗暴。
    只见那人一个不稳，扑倒在了地上。
    不过很快他又爬了起来。
    这时候他似乎敏锐地发觉到了有人在看他。
    他回过头，朝黎小鸭看来。
    黎小鸭与他的目光短暂相接。
    然后那个人突然奔向了黎小鸭。
    因为雪湿路滑，那人还又摔了两跤。终于，他奔到了玻璃窗前，隔着窗，盯着黎小鸭看了看。
    黎小鸭很想给他一张纸擦擦脸上的雪水和污迹。
    但隔着玻璃。
    黎小鸭轻轻吐了口气，有些难受地避开了一点目光。
    这个人却突然狂奔到kfc门边，推门，闯进来，挤开人群，引起无数抱怨也不管……他径直奔到了黎小鸭身边，一把掐住了黎小鸭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
    这个人似乎都快冻僵了。
    他的手指冰冷、僵硬，还很用力。
    他“啊啊”张了两下嘴，却吐不出声音。
    黎小鸭本能地打了个寒噤，正要挣脱。
    这时候盛玉霄回来了，一把推开这人，怒喝道：“你干什么？”
    那人被这股大力推得向后跌去，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也吓了一跳，纷纷拉开距离。
    工作人员也慌了，刚挤过来就被盛玉霄迎头痛骂：“你们是瞎了吗？没看见有个神经病都跑到黎小鸭面前来了！”
    黎小鸭连忙抓了抓盛玉霄的手，安抚地大声说：“我没事！盛玉霄，我没事！”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跌到地上的人。
    那个人从地上抬起头，依旧固执地盯着她，然后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