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狐狸的人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村子东北边的一颗枯树下。
    那是棵槐树，树下有一口枯井。他就那样倚在枯树边，面对着枯井，看着远处的某个东西。身边趴着四只狐狸。一只白色，三只橙色。
    “喂！”
    我用尽了自己的声音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却无动于衷。反而是那四只狐狸都竖起了耳朵，朝我这边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子呈。”
    “姓什么？”
    “我没有姓。”
    “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父母是谁。”
    “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
    “但事实就是这样啊。”
    “这些狐狸是你养的吗？”
    “恩。”
    “我能摸一下吗？”
    “可以哦，但是你要小心点。”
    我小心的一步步朝它们挪去，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希望能够碰到那些狐狸。
    只不过在我摸到它们之前，一只大手把我拽向了后方。
    那是我的爸爸。
    “一会不见你就乱跑。他是谁？”
    “他说他叫子呈。”
    “子呈？你不是村子里的吧。”
    他依旧看向远方，没有回话。
    “我告诉你多少遍了，陌生人不要随便搭理。还有，狐狸也是你能随便摸得吗？被咬了怎么办？”
    “可是他说可以摸的啊。”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说可以摸就能摸了吗？我看你就是欠打。”
    这时隔壁的刘婶匆匆跑来，跑的飞快，完全不顾及自己那已经发福的身体。
    “老沈你在这啊，快去看看吧，粮仓被人劫了。”
    “什么？！”
    “快跟我去吧。”
    于是我就这样被老爸拎着，一路拖着到了粮仓前。
    粮仓的一角破了个大洞，大到我都能轻易钻过去。几个已经被撕烂的草袋散落了一地。
    “你看看这下怎么办？”
    “看起来像是有人进来把米偷了。”
    我看到爸爸他握紧了拳头。
    这个粮仓是全村人放粮食的地方，如果被人偷了的话，就意味着全村人就都要挨饿。
    “好在现在损失不大，今晚我和老刘轮流守下夜，到时要看看谁来偷的粮食。”
    “行，我这就去叫我家那位过来。”
    晚上
    由于爸爸去守夜了，我终于能在晚上出来玩了。
    村子的夜晚十分的安静，我可以尽情的奔跑，而不用担心突然窜出来个大人把我拎回家。
    这时一道黑影从我的眼前蹿了过去，我甚至都没看清那是什么。顺着黑影的方向，我偷偷的追了过去。
    嘭，的一声。一个人直接和我撞到了一起。
    “子呈。”
    “啧。”他迅速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那是什么？”
    “耗子。”他的声音清楚且冷淡。
    “那么大一只？”
    “怕是已经成精了，现在不除掉的话，恐怕。”
    “耗子精？”
    “你快点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有你在，我才不怕。”
    “啧……算了，今晚就这样吧。我来送你回家。”
    “我不，我要看你抓耗子精。”
    “听话，走吧。”
    翌日
    也许是昨晚睡得太晚了，直到快中午才醒。这时妈妈应该已经去田里干活了。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先去那棵老槐树下看看他还在不在。
    但是路走到一半就听见三姨在街上大哭。
    她家是养鸡的。然而就在昨晚，十几只鸡都被咬死了。鸡圈里只剩下一地鸡毛以及无数被舔的干净的鸡骨头。
    “是那个小子。”匆忙赶来的爸爸手里还握着锄头。黑色的眼圈表明他确实一夜没睡。
    “谁？”
    “昨天我在村东那口枯井边上看到一个小子，好像是个养狐狸的。”
    “养狐狸的？那就是他没跑了。”
    “对，肯定是他。”
    “没错。”
    围观而来的人纷纷附和。
    “我昨天好像还丢了一条裤子，是不是也是他偷的。”
    “裤子？听你这么一说我家的锄头也不见了。”
    “你们那些都是些不值钱玩意，我今天早上还发现我那对镯子不见了呢。”
    “肯定都是这小子干的。”
    “去找他。”
    “对，去逮他。”
    “走！”
    村里的男女老少慢慢的全都聚了过来，手上无不例外全都拎着些家伙。从刷碗的刷子到耙地的耙子全能见到。我轻易地被卷进了这股人浪的中间，不由自主的朝那棵枯树前进。
    枯树前。
    那个家伙仍然悠闲的坐着，全然不顾身边已经围了多少气势汹汹的村民。
    “小子，快说，我们的粮食呢。”
    “还有我家的鸡。”
    “还有我的那对镯子。”
    “快说。”
    子呈仍然看着远方，而那四只狐狸早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揍他！”
    “对！揍他！看他说不说。”
    看到他们纷纷抄起了家伙，我有点害怕了。不止从哪来的勇气，我站了出来。
    “不是他干的。”
    “你知道什么，滚开。”不知道是谁一把把我拉开了。
    我很快就被推出了人群。我只记得当时我用尽全力大哭着想要辩解，只不过我的声音轻易地就被淹没在了人海中。等我恢复神智，已经是傍晚了。我只看到夕阳下，一具尚温的尸体躺在那里，全身遍布着各种淤青。四只狐狸围着他坐着，似是在默哀。
    “看起来她哭完了呢。”
    “她不哭的时候倒是很可爱嘛。”
    “谁？”
    “啊，她好像能听见我们说话。”
    “依我看，不如就选她好了。”
    “公主怎么看？”
    “可以。”
    “公主同意了呢。”
    这时那只银狐带头走到了我的面前。
    “是你们在说话？”
    “正是。”
    银狐点了下自己的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公主。因为灵狐不能完全使用自己的力量，所以必须要与人缔结契约才可以把力量借给人类来使用。所以，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与我们缔结契约呢？”
    “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听到我们说话啊，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子呈他。”
    “已经死了哦。”
    “你们为什么不帮他。”
    “因为规定是我们不能直接伤害人类，如果他不反抗的话，我们便无能为力。”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只要不违反规定。”
    “那……我同意。”
    “很好，那么要开始了哦。”
    说完，四只狐狸身上同时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快看，那几只狐狸。”一个村民指向了这边。
    正要找我回家吃饭的爸爸被正巧被叫住了，目睹了这一幕。
    “他好像被那几只狐狸附身了。”
    我爸爸抄起手边的一根木棍朝就这边走来。
    “好了，这样契约算是完成了。不过我劝你还是赶紧跑掉的好。”公主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更加的清晰了，甜美，温柔，不带有一丝波澜。
    “看起来她也不能留下了，把她留在村里我们还要还要倒霉。”
    “对！”
    “对！”
    “现在决定权在你，是赶紧跑掉还是想他一样？”
    我缓缓站了起来，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此时他手中的棍子已经举到了空中。纵使我如何寻找寻找，也没在他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不舍。
    于是我转身就跑，用尽我全身的力气。好在我的特长就是跑步，平日里就是那些大人想要追的上我都要费些力气。四只狐狸就这样围着我，时而在我身后，时而在我左右。随着夕阳渐渐落下，我也擦掉了脸颊上残留的最后一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