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当了滥好人

    这顿饭吃的李沐儿浑身不舒服，碍于有求于人，而且妹妹也在，所以也就耐着性子吃完了晚饭。
    其实饭菜很好吃，平时吃的很少的李沐儿也胃口大开，但是气氛有些太活跃了，聊天的，打趣的，说笑的，一大桌人毫无规矩的围坐在一起。
    这让一直深受封建思想教育的李沐儿精神收到很大冲击，她不理解为什么颜澪家中会是这样的氛围，为什么妹妹能够如此的从容，而且还能和家丁说笑。
    等吃过晚饭，颜澪最后放下碗筷，在众人得意洋洋的神态中叹了口气道：“该干嘛干嘛去吧。”
    李沐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家丁丫鬟轰然称好，然后起身离去，凝雨笑着对李沐儿和李丹儿招招手，带着她们回到后院。
    李沐儿坐下后忍不住道：“那个颜澪，他不来吗？”毕竟事关自己家安危，而且自己在李家已经待了一下午，时间浪费的太多了。
    凝雨笑着道：“他……有些事，忙完了就来。”说完扫了一眼李丹儿，李丹儿笑着不说话，因为她知道，颜澪家中的一条不成文规定：先吃完不管，后吃完刷碗。
    颜澪洗干净碗筷，洗净了手来到后院，然后笑着道：“耽误你们时间了，我便长话短说。”
    李沐儿和李丹儿一起看向颜澪，颜澪道：“你们家中的事，我下午打听过了，事情有些棘手。”
    李丹儿刚要询问颜澪有没有办法，李沐儿抢先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颜澪斜睨一眼李沐儿道：“没有。”
    李沐儿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颜澪会如此回答，一时间没了主意，自己苦等了一下午，换来的只有两句话，当下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颜澪皱了皱眉，李丹儿却了解颜澪的性格，急忙道：“颜澪，能不能帮我们出个主意？”
    颜澪沉思片刻道：“铜铁的事，如果能证明你们家是被蒙骗，或许还有机会，但是现在王县令是要在你家中查账，一旦查出问题，只怕就不能挽回了。”
    李丹儿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悲伤道：“我……我也不瞒你，我家的账难免没有问题，只想知道我爹爹能不能有办法脱离干系。”
    颜澪见李丹儿对自己能够坦诚承认自己家中问题，可见她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帮忙。下意识看了一眼凝雨，见凝雨也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
    暗自叹了口气道：“既然四姑娘这样说，我也不瞒你，伯父的生意，是走私吧，你们也应该知道一些，一旦查实，家产充公，发配流放是一定的。”
    听他这样说，李沐儿哭的更厉害了，颜澪也不管她，继续道：“如果是第一次，或许还好说，只需要如实交代交易过程，相信铜铁的事，伯父就可以摘干净。”
    李沐儿哭着道：“那我哥哥呢！”
    颜澪没有理她，继续道：“据我所知，伯父在山民手中收购的货物，很少卖给其他州县，对吧。”
    李丹儿有些吃惊，她不知道颜澪是如何知道的，李一舟很多事自己都不知道，也是事情突然发生她才打听到一些，想不到一个下午颜澪就能掌握这些消息。
    颜澪道：“这种事伯父知道瞒不住，所以账本一定做过更改，只看王县令能不能追查出来了。”
    李丹儿担忧道：“爹爹的生意我们不清楚，具体怎么办我们也不知道。”
    颜澪沉思片刻道：“这种事，现在谁也不敢随意接手，仓促之间只会漏洞百出，除非有官方批文，倒是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李丹儿叹口气，看来此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想到自己将来很可能沦为奴籍，惊慌和无助让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颜澪和凝雨对视一眼，见凝雨因为二女悲哭也有些同情，眼眶通红地看着自己，颜澪心中一软，然后突然吹出一声鸟鸣。
    嘹亮悦耳的鸟鸣传遍整个院子，随后四周也响起几声鸟鸣，接着便寂静下来。
    李丹儿知道这是颜澪传信的方式，擦干眼泪惊喜地看着颜澪，颜澪道：“凝雨怎么说也在李家做过工，现在她虽然脱了奴籍，但是这份情谊我替我夫人还了，但是事情能解决成什么样子，我不敢保证。”
    李丹儿笑着道：“颜哥儿能帮我们，这份情谊已经足够了，就算不行……”她停顿一下道：“天命如此，我也认了。”
    说完起身走到李沐儿身边道：“三姐姐，我们回去吧。”
    二女离开后，凝雨走到颜澪身边，轻轻拉住他的手道：“澪哥儿，谢谢你。”
    颜澪笑着道：“我都不敢保证能办好，你谢我做什么？”
    凝雨道：“我也知道难办，可是四姑娘对我很好的，我实在看不得她受委屈，今后成了奴籍，会很惨的。”
    颜澪轻轻拍了拍凝雨的手道：“等等看，阿大他们去打探消息了，到时候再作打算吧。”
    半夜的时候，阿大等人将搜集的情报汇报给颜澪，李一舟的账本可以算是滴水不漏，每一笔都记载的很详细，与高句丽的收益都记载为是与江南几家商铺的交易。
    现在就看王敏会不会派人去江南核查，毕竟与他们交易的未必是李家的人，很可能是高句丽的商人。
    吴朝的对外贸易一般是官商进行，民间也有，只是征税很高，其实可以试一试让李家交齐商税，倒也可以保下李一舟。
    至于李崇宁，颜澪没心思保他，铜铁的事已经坐实，怎么可能惹祸上身，所以颜澪自然将他排除在外。
    此事是不是张栎予的布局，还需要问清楚，毕竟自己贸然参与，破坏了张家的布局，那就得不偿失了。
    骑着三轮，回信自然快了一些，第二天中午张栎予就回信了，先是嬉皮笑脸一番废话，然后才说李家的事和张家没关系。
    颜澪就此放心了，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让阿大注意好王敏的动作，有什么事及时汇报，然后去了店里嘱咐好几位掌柜做好生意，便出发前往辽阳府。
    王敏这时候需要一个业绩，所以此时一定是铁面无私，颜澪自然需要一个可以和王敏说得上话的人，这个人自然是吕名岩。
    吕知府应该还不知道李家的案子，毕竟王敏也知道证据尚且不足，还不会贸然上报。所以还有时间周转，颜澪便骑着车一个人前往辽阳府，抄近路不断骑行。
    赶到辽阳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颜澪没有去张家，而是直接去了知府衙门，他现在需要的事与时间赛跑。
    为什么这么尽心尽力，颜澪也有自己的打算，不止是为了凝雨，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李家现在属于待宰羔羊，一旦倒了，会破坏恒州的经济市场的现状，李家也是缴税大户，城内有很多产业，一旦被查封，现在没有哪家可以有实力收购李家的店铺，那么会在以后几年里影响恒州的税收。
    恒州是山城，耕地很少，所以很依赖商税，一旦李家倒了，家产虽然充公，但只能是一朝吃饱，今后几年商税就会比往年少一大半。
    那么如何向上级交代，王敏自然会加大力度，向其他商家提高商税，颜澪自然避免不了。所以，李家暂时不能倒，或者说不能倒的这么快。
    颜澪向衙役递上名帖，说自己求见吕知府，没多时，衙役回报吕知府暂时没空，让颜澪明日再来。
    颜澪脑筋一转道：“麻烦这么大人再去通报一声，就说恒州颜澪有急事，事关年末向朝中缴纳税银的事。”说完悄悄塞给衙役几块银子。
    衙役把银子悄悄收入袖中听闻，转身进去汇报。没多时颜澪就走进了知府衙门，一路被带到大堂。
    对吕名岩行礼后，颜澪便先将李家的案子如实汇报。吕名岩皱眉听完后道：“你是来给李家说情的？”
    颜澪笑着道：“草民怎么会做这种事，只是有些担心税银的事，这才急匆匆来拜见大人。”
    吕名岩狐疑道：“税银？你且说说看。”
    颜澪轻咳一声，然后开始说道：“李家犯了罪，该处罚自有律例，草民不敢说情。只是恒州的税收来自商税，而李家是恒州首富，自然是往年的缴税大户。”
    吕名岩皱眉沉思，然后点了点头，颜澪便继续道：“如果李家家产充公，今年的税银定然是足够向朝中缴纳了，但是往后几年，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吕名岩好奇道：“这是为何？”
    颜澪道：“草民是商人，自然明白恒州城内的商业发展情况，如果没有李家，其他的小商户是没有足够的能力如数缴纳规定的商税的。”
    “若是明年需要缴税，自然需要加大征税力度，这些小商户自然无力承担，一年尚且能够维持，可是长久下去，只能关门停业，那恒州这座山城，自然就没有了足额的税收。”
    吕名岩是聪明人，他也知道没有了商税的山城，仅仅靠少得可怜的农田，怎么可能还有税收？于是沉思片刻道：“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颜澪趁机笑着道：“大人，如今朝中在西北用兵，需要江南和辽东的税银和粮草，不如先给李家松一口气，保证这几年里辽东的税收可以如数交给朝廷。”
    吕名岩想了想，然后怒道：“你的意思是让本官为李家免罪？”
    颜澪笑着道：“草民可不是这个意思，李崇宁私贩铜铁，依律治罪，可是李一舟并不知情啊。”
    吕名岩道：“这奸商走私，收益颇丰，依律应当刺面充军。”
    颜澪笑着道：“大人息怒，我朝律例：民间私自对外交易，需要上缴十成商税。不如将走私改为交易，让李一舟补齐多年商税，再给自己交上一笔赎罪银，这样如何？”
    吕名岩犹豫着皱眉沉思，颜澪上前一步趁热打铁道：“长远来看，李家还在，恒州的商业就不会被冲击，未来几年会保持平稳发展。李家削弱了实力，今后不会再去走私，长子治罪让李家受到处罚，其他人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大人不必担忧。”
    吕名岩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难免有些过于偏袒。”
    颜澪笑着道：“听说朝中来了敕令，征调辽东的粮草，大人应该还差一些没有凑齐吧。”
    吕名岩微微吃惊，这颜澪当真厉害，这些他是怎么知道的？颜澪察觉到吕名岩眼中的惊讶，笑着道：“如果李家此时献出钱粮，李一舟功过相抵，李崇宁依律治罪，大人赏罚分明，此案是否就够此结了结？”
    吕名岩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道：“唇齿剑当真名不虚传。”
    颜澪心中一喜，笑着道：“大人过誉了。大人教化百姓，治理一方，颜澪也愿意献上一笔银钱，犒劳辽阳府府军。”
    吕名岩哈哈大笑道：“你这么做，难不成是看上了李家的哪位姑娘？”
    颜澪笑着道：“草民看上李家不假，李一舟有几家店铺草民早就垂涎已久了。”
    吕名岩微微一愣，接着笑骂道：“好一个唇齿剑，都说商人轻义重利，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颜澪笑着道：“草民逐利不假，可如果大人有差遣，草民定当效劳。”
    会谈很成功，吕名岩同意书信一封送往恒州，王敏接下来怎么做颜澪不必多想，他现在要拿着吕名岩的调令，赶回去见李一舟。
    随手买了几种凝雨喜欢的辽阳府的特产，扔在车上后就出发了。骑了一天一夜，颜澪虽然有些疲惫，但是强忍着困倦直接到了恒州县衙。
    稍作打点，颜澪很快见到了李一舟，已无往日气派，一身血衣，蓬头垢面的李一舟见到颜澪，还以为他是来嘲笑自己，但是听到颜澪为自己脱罪而去找了吕知府，李一舟当即叩拜哭泣道：“颜小哥深情厚谊，老夫铭记于心。”
    颜澪急忙道：“李员外不必如此，时间有限，你快快写下一封书信，我去你家中找夫人征调钱粮。”
    李一舟急忙写下书信，颜澪看过后确认无误，然后笑着道：“李员外忍几日，我尽快处理好此事。”
    李一舟道：“颜小哥义薄云天，老夫多次对你猜忌，真是小人之心了，惭愧惭愧。”
    颜澪叹了口气道：“只可惜……”
    李一舟知道颜澪的意思，叹了口气道：“大郎咎由自取，颜小哥也尽力了，老夫怎么可能不知好歹，他一人险些毁了全家，老夫不要这个儿子也就是了。”
    颜澪行礼道：“李员外，事不宜迟，我这就得去办事了，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去家中？”
    李一舟摇了摇头道：“已经劳烦颜小哥太多，老夫没有什么话带给家中。”
    颜澪行礼离开大牢，急匆匆赶去李家。此时李家大门紧闭，十分萧条，颜澪敲开了门，说明来意，便被迎进大门。
    一路来到后院，颜澪简单对李夫人说明情况，然后递上李一舟的书信。李夫人本来是妇道人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没有主意的时候，颜澪此时出现让李夫人如遇救星，千恩万谢后就急忙派人去准备钱粮。
    只是一时间实在无法筹集完整，李家管事李严也已经入狱，李夫人带着女儿和后院管事忙前忙后，才发现还差了几万贯。
    李丹儿看了看颜澪，咬了咬牙对母亲耳语几句，李夫人迟疑片刻，便点了点头。
    李丹儿走到颜澪面前道：“颜澪……能否……将这几万贯借给我家？”
    颜澪苦笑道：“四姑娘有所不知，不止是你李家需要交钱粮，我也需要交一笔的。”
    李丹儿吃惊道：“为何你也需要……？”
    颜澪笑了笑不说话，然后对李夫人行礼道：“我还有事，李夫人，告辞了。”
    李夫人不知道女儿和颜澪说了什么，竟然让颜澪突然告辞，见颜澪转身就走，李夫人愣了愣神，不解地看着李丹儿。
    李丹儿道：“他也去筹钱粮了。”
    李夫人问道：“那太好了，他能帮我们家解难，真是没想到。”
    李丹儿摇摇头道：“娘，他不是为咱们家，而是他自己也需要缴纳钱粮。”
    李夫人惊讶道：“为什么？”
    李丹儿沉思片刻道：“定然是他以此为由，才让吕知府同意了放过爹爹。”
    李夫人不禁“啊”的一声，有些感慨道：“自从出了事，其他人避而不见，想不到帮我们的竟然是他。”
    李丹儿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走到院门的颜澪，心中有一股暖流。但很快她惊慌的看到，颜澪突然摇晃了几下，然后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