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话 绍兴自古出师爷

    “是那个博主说的”丁晓东道。
    晓东的话让我沉思半晌，去广西之前丁晓东以游客身份与那博主在网上交流过，我哥说这个博主的身份可能是个职业编辑，夺注于民间志怪异闻。现在看来，他即使是我哥说的职业编辑，也是个头脑异常灵光的人。
    ‘而且，这里还有个小问题，丁晓东在江西走访，还同时在网络上和博主探讨，这个工作量有点大’！
    我还没接触当地人，对丁晓东说的此地民风尚武还没发觉，可院墙直接建在水堤上，明显是军事用途。丁晓东听到的传说，最早来此的人，是元末迁来的义军。
    恐怕这一点真实性很大！
    “不急，等一下到高处去看”我说完，带着晓东穿进一道院门。几个孩子迎面跑来，都是八九岁的样子，争先恐后欢快地大喊着欢迎。
    雨个人一下子被这种气氛感动，对孩子们还以微笑。丁晓东掏出一把小零食，分给孩子们。
    真庆幸丁晓东手里有点东西，不然现在两人可要尴尬了！
    小孩子们很开心，带着我们进入院中，几个大人立刻上来搭话，把我们当成住客。在交谈当中，我和丁晓东的目光频频向院子正中砖石小路上看去。
    砖石小路上，对着木楼的正门，一口大水缸摆在中间。那大水缸上似人非人的图腾，进入眼中就觉得与江西地下的大怪物一模一样。
    “我们想先走走，随便看看再决定住哪”我用话搪塞过去，几个人回到大房子前。
    主人们离得并不远，两个人不能表现出过于专注这个水缸，让人生疑就不好了，只好绕着大水缸，有说有笑的观察。
    大水缸是石料凿刻打磨而成，内里微微泛着一丝绿色，纹理看上去很像理石，理石种类繁多，我国分布很广，明清江南地区大户人家都采用这种石料。
    主人将水缸精心做成生态池，缸底放上很多五颜六色的河卵石，几条小金鱼游弋其中，上面还飘着一叶荷。
    似人非人的图腾一边一个，是浮雕而成，丁晓东弯腰看了一圈，他给我一个眼神，确信无疑这就是大怪物的脸。而我是在开枪的时候，从枪口火焰中看到黑门中的脑袋，虽然模糊，但正面样子的确十分接近。
    “宋代留下的”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刚刚和他有过简短交谈，他是这大院子的主人。我和晓东光注意水缸图腾，没发觉他并没回到自家人中，而是走过来离我们不远。
    “哦？”丁晓东道：“难道有人鉴定过年代？”。
    中年人见我们又和他攀谈，他也来了兴致，大概是正月游人不多，主人此刻对两个游客格外热情健谈。
    通过主人讲解才弄明白，并没有专业人士来对此地做过研究，最近十几年才有游人往来于此，对于收住经营，也是有了政策许可才发展起来。主人的家是上三代之前才定居在上涌泉，对此地真实的历史沿革并不知详。
    在80年代有了政策许可，来此度假的游人多了起来，很多像是专家学者的人对当地有过鉴别。上涌泉在今天只是镇，但在古代可能不是乡镇那么简单。
    上涌泉很多宅院，都是高门正堂的木楼，尽是宽敞的大屋。在那些人口中，这里很可能是明清时期的学堂，更可能是古代’乡试’的考场！
    明清时期，国家有完整的制度选拔读书人，国子监翰林院的大儒，自成党羽。往下各州道府都有机构，主人也相信这个判断正确。
    而且，绍兴自古出师爷！
    这里很可能是古代学子求学的地方！
    这个大水缸，年代比这些大宅古楼更早，那些像是专家学者的人，根据大小高度的比例，还有制作技艺，断定是南宋的‘小杵磨砻’。
    至于‘小杵磨砻’是什么意思，中年主人也是年轻时从父辈那里听来，学者样子的人说，小杵大概是一种小巧精钢工具，磨砻可能是指打磨工艺。
    水缸选用内里泛绿的石料，其实是青豆石，只因年代太久，颜色也淡化很大。
    “后院还有一个螭首的”中年主人说道：“那个也是同一时期，但是上面有字，那些学者样子的人说那是官府押印，属官府中的小吏押司管理的官产”。
    我和丁晓东弯腰再次查看水缸上似人非人的脸，表面的确极其细致光滑，连角度很小的凹线和面部所有鳞片都做到细致入微。我们两个现在是游客，不能在主人面前表现出异样，对水缸上有字，心里当然是急于想去查看，但此时不能表现出急切。
    主人说后院还有一个螭首大缸，我和晓东第一时间觉得不对。螭首，古代多见碑头和庭柱殿阶，螭首出现在水缸上，还是头一次听说。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对了！”我说道。这么多精雕细琢的大型石器，在古代可不是普通富商和官宦之家可以摆放的，尤其是雕刻的东西奇奇怪怪，在很多制度条文都十分苛刻的古代，不是随便可用的。
    礼制，不允许僭越。
    有螭首的的大缸，只听说某些古代宫殿里有。
    “几年前也有人这么说过”主人眼中出现一丝精光，显然他想到了什么。几年前有人和他说过，这些不是普通商贾和官宦家族敢于置办的东西，之所以摆在这些大院子里几百年，很可能是官家所置，也可能是皇家赏赐。“因为房子里，还有几把椅子，据那人说，那可是除了皇帝没人敢坐”主人说道。
    他的话引起我们两个的注意，刚刚还想着绍兴自古出师爷，这是古代读书人的学府，某个时期出现些大人物，很可能得到皇家恩赏。除了皇帝没人敢坐的椅子，我可是不敢相信，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涌泉镇不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
    皇家赏赐，一定出过很多名人！
    想到这里，回身仔细打量一下这个院落。发现不是四边规矩的方形院落，而是正面椭圆，后身院墙平直，整体u形的院子。再看一眼不远处的阁楼，接近土黄的琉璃瓦不失气派，悬山顶飞云嶦，四角仙鹤的上方，各有六尊铜兽。我和晓东对视一眼，心中也是一阵感叹，光注意大水缸了，根本没留心其它事物！
    想不到上涌泉的大宅，还真有些名堂！
    这叫祖师出汗！
    再看木制阁楼，古代建筑柱脚与整体宽深要有比例，历朝历代都有规定，面宽与柱高大概比例是10：7，而面前的大概只有10：3，显得更加高大宽敞。廊柱明显不是清朝时期的建筑式样，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地方，也不是明早期所建，更像明早期重修改建，改建之前是什么时期难推断。
    我们眼前只看到围墙内正面一栋二层古楼，其它古楼没看到，这么气派的一处大宅，在封建社会里不会不被别人注意的，这是触犯法律破坏阶级的事情。正门到古楼之间，一条卵石铺就的甬路，两边栽着几株腊梅。西南一角的侧门，我们是从那进来。
    主人陪着我们缓步进入正堂，门槛内有三级向下的阶梯，正面一道大屏风首先进入眼帘。是90年代木匠手工打造，枣红的火烤漆，保持到现在都很新。
    没走到近处，屏风前方桌两边的椅子，吸引了我和晓东的目光。角落上放着牌子，上面写着‘勿坐’。
    椅子表面破破烂烂全是脱落了镶嵌物的镂坑，只有几个略显白色的镶嵌物留在椅子腿附近，白色镶嵌物都很小，分散在多个镂坑中间，显得寥寥无几。
    典型的红木椅，却用了仿鹿角椅造型，‘游牧风格’的东西当然是清朝产物，明代虽有，但是明代的游牧风格更加粗狂，线条不会这么柔和。
    丁晓东走近弯腰，看下椅子背后伸出去的鹿角部分，两个隐藏的树结还能看到。顺着鹿角部分向下，一直到椅子腿仔细观察，不见任何接口。
    六角榫卯结构配合鱼胶！
    匠人技艺非常高超！
    “每到夜晚，这些白的东西还会隐隐发光，只是太小了不易发觉”主人说道。
    我和晓东心里都是一阵惊讶，再次互相对视一眼。
    夜光贝！
    还真是清朝皇家礼制下，做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出自造办处！
    想不到上涌泉，有这么多稀世珍宝，椅子虽破旧不堪，本是文物级别却没被保护，着实让人唏嘘。确定是红木，但不是普通的红木，应该是一种稀有的藤科树种！
    这叫螺钿！
    起源于商代的制作工艺，工艺本身就是民族艺术瑰宝，所做出来的物件更是极美奢华，自古就是皇家贵族专享的东西。螺钿的器物不是越老越贵，京城古玩市场，这种乾隆年之后的螺钿物件，只要木质是名贵木料，往往都是天价。
    眼前的两副椅子，明显是清早期的产物，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是因为破旧，不然，它早就被收藏或卖走。
    再看阁楼内两边的偏厅，高大宽敞，更加确定了这是古代学堂的判断。外墙回廊和柱角下的台基，将阁楼一层围成半地下的形式，开窗下也有围台，供人上去开关木窗。
    两边可容纳百人绰绰有余，原本一定有桌椅，非常完美的课堂！
    可是空地当中的石砖，不像古代打磨的石砖，更像采石场凿刻出来的石料，在地上铺设也不平整，有的地方翘起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