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重复的时间

    “嘎吱。”
    和先知对话之际，林安推开药局的门。
    里面灯火通明，胖胖的妇女聊着村口八卦，收拾着油乎乎的地面，她们还以为林安只是个普通顾客。
    年轻小伙坐在收银台，噼里啪啦地摆弄一台老式的翻盖手机，只有墙角打哈欠的大爷用白内障的眼睛瞥了林安一眼，又靠着墙继续小息。
    没有一个人身上充斥着那种死气沉沉、麻木冷漠的气息。
    这才是现实？
    先知一言不发，林安清楚此人绝非善茬，不再多费口舌，径直走向熟悉的地下室入口，一名靠着货架的员工立刻上前阻拦。
    “诶，小伙子，厕所在那边。”
    “这扇门通向哪里？”林安顺势问道。
    “仓库，平常货车会把东西从另一边运进来。”员工大妈回答。
    “能进去看看嘛？”林安从怀里掏出钱包，给了她一张2优乐的钞票，大妈喜出望外，麻利地用钥匙打开门。
    “来，带你下去。”
    顺着习惯的楼梯，林安抵达了最下方，他环顾四周，将地下室当前的景色一一和记忆中的景色做了对比。
    终于，林安明白了一切异样的答案。
    “我和米苏鲁所在的‘世界’全部是真实的，甚至，前七天的‘世界’一样存在于现实，变形巫师是真人，草药师也是真人。”他深吸一口气，“但存在于不同的时间。”
    先知模棱两可地沉默。
    “之前的仓库墙壁没有这些因常年累月搬运货物划出的痕迹，地面干燥，并没有长出青苔和菌类植物。”林安蹲下身，指腹划过货箱上的灰尘，“我去的是过去的药局。”
    “……”
    “遇到草药师的瞬间，你操控了时间。”
    【四活神】的先知是极其稀少的“真理之神”！
    从探索“柯默思”开始，林安几乎没了解过这个介质，遇见的高评级的神秘者仅有鹿子哥一人，只知道真理之神和时间、中立性和沟通神灵有关。
    不仅如此，林安从未和“真理之神”交手，不知道他们的能量特征，因此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进入了紊乱的时间。
    看来以后不仅是“预言家”，也要防着点这些时间操控者了。
    “3小时45分钟。”先知赞许道，“比‘酋长’齐塞克迪更敏锐。”
    “你到底做了什么？”
    “复制了一段时间，把它们拧成螺旋的圆圈，将你包裹进去——一次准备了七天的神秘术。”
    话音落下，四周进入一种螺旋式的扭曲，大妈忐忑不安的脸上，皱纹一条条变淡，向内凹陷，急速后退，像是坐上一列向后的动车。
    螺旋吞噬了整个地下室，把人和物品变成了无尽缩小的点线面，成了一条巨型蟒蛇的鳞片花纹。
    它足有一栋摩天大楼那么高，此刻垂下卡车大小的头颅，用和林安等身高的眼珠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天地之间，它是唯一。
    令人窒息和恐惧的压抑扑面而来。
    林安不急不慌，打量着先知的“本体”。
    这条蟒蛇由两个模仿双彩虹的模型合成，分别是明亮的艳色弧形，后面跟着暗淡的灰色调弧形，有点像蚊香或万花筒，又像一个完整的圆。
    蟒蛇卷起尾巴站立，下半身没入水池，涟漪荡漾。
    林安也在水上，却没有像它一样沉下去，他明显感觉到和对方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那是无法跨越的时间沟渠。
    先知的神秘术将他困在了时间之树某一段的树枝上。
    对视片刻，林安开口：“扎伊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没错，因为让我成为【姆蒙玛·姆巴蒂兰达】的仪式便是死亡，最好是战争中慷慨就义的死。”
    蟒蛇说话了，声音充斥着怪异，仿佛从遥远的山谷底部传来，或是几光年的星球向太空释放的无线电波。
    它自报家门的同时，一行面板出现。
    【名称】：姆蒙玛·姆巴蒂兰达、尼奇伊玛·姆蓬古
    【评级】：源头c级
    【辐射值】：28.2%
    【污染程度】：58.6%
    【介质】：真理之神
    姆蒙玛mboma在土语里指的是蟒蛇，尼奇伊玛ntchiama则是“彩虹”。
    传说恩赞比创造的世界只有库巴河和灌木丛，直到河道口的漩涡喷溅，彩虹中诞生了四条巨怪：摇摆者库蒂奎蒂、肥沃者姆博泽以及他们的孩子马坎加和姆巴蒂兰达。
    摇摆者创造了没有尾巴的动物，姆博泽创造了有尾巴的动物。
    马坎加和姆巴蒂兰达分别管理二元的概念，例如日月、美丑、以及生死。
    基本等同于创世神下第三人了。
    源头级的“真理之神”，辐射值接近30％。
    单论神秘术和能量，先知怕是林安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神秘者。
    彩虹彼端，姆巴蒂兰达，冥府的手指……
    林安结合以往的知识和最近的经验，大致明白了情况。
    在班图的哲学思想中，生者的境界与死者的世界是紧密相连的螺旋，轮回显示了人类的起源和命运。
    这个神学符号指向通过动词、恩典和成圣来实现的教义，暗示生命不朽和普遍实现的学说，被各种南洲文化用作至高无上的代表，或与人类的灵性起源。
    净化是解答螺旋的神圣奥秘的钥匙，要想领悟创世神的神圣完整性，一个人需要经历一场大灌顶的启蒙，被描述为生与死的连续。
    为了接受启蒙，一个人必须象征性地死去。
    这种死亡被称之为“mbutulukulu”，意味着他和被照亮的祖先一起，进入像精神金刚一样的纯粹精神状态。
    他将获得更高的存在意识，踏上螺旋式上升的路程，直到他做好了和恩赞比同在的准备。
    神话来源于现实，林安估计这种“准备”指的是辐射值达到了100%，即完整的“柯默思”能量体状态。
    追求创世神的旅途上，神秘者可以选择脱离启蒙的状态，彻底复活，直到第二次接受启蒙，也可以待在灵界，以鬼魂的姿态行走于尘世间。
    但他影响不了生者的行动，只能告诉他们一些话语。
    这种状态被称之“在空中mupepe”。
    换句话说，除非先知主动脱离“在空中”，否则林安没法用条目命中他。
    和扎伊那时一样，先知已经“死”了，只是他随时可以“活”过来。
    “辐射值越高，生与死的概念越薄弱埃”林安漫不经心地感慨道。 　　 　　他让系统试了试，不出所料，它提示附近没有目标。
    林安没法杀死对方，但蟒蛇似乎也杀不了他。
    “真理之神”的介质特性注定他不能轻易夺走任何人的性命，尤其是林安这么一位源头级的神秘者，否则污染程度恐怕会直接冲破界限。
    “护林人，你的出现不在我的计划中，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先知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心平气和地说。
    哪怕占据优势，真理之神的行事作风温吞，比起激烈的进攻和不死不休的战斗，他们更喜欢擅长折中和息事宁人。
    “能拒绝吗？”林安说。
    “不。”
    蟒蛇摇晃着巨大的头颅，开始了诉说。
    “八年前，因为‘酋长’的背叛，【四活神】分崩离析，唯一幸存的我带着残部仓惶逃走。‘柯默思’的星轨尚未靠近，面对大炮和枪子，我无能为力。”
    “要是有位‘真理之神’的同伴，我就回溯到三年前崩了你。”林安说。
    “我们影响不了已发生的历史。”蟒蛇说，“从古至今，我一直是【四活神】中的记录者，若非‘巫术师’、‘女巫’死亡，‘酋长’背叛，我不会参与战争。”
    林安心想：他不知道无论在哪个时间点，我的行为都是不可逆转的“真实”。
    “伪装成五旬宗四处躲藏，我筹备‘柯默思’降临的布局，直到商会之主占卜出了我的身份……我不得不走入一场战争赴死，启动指向冥府的手指，接受‘启蒙’，觉醒了神秘。”
    “死亡是属于你的起点。”林安沉吟道。
    “我保持‘在空中’的状态，一边跟着那名木匠进入雨林，一边安排残部扰乱商会的视线。”蟒蛇露出一丝不忍，“可惜他承受不了恩赞比的智慧。”
    “因为‘五旬宗’暴露，你让他创立了【祖灵图腾】，方便你归来后融合‘提灯女神’。”林安颔首道，“只有在星球上，才能提升测量值。”
    “我确实是这么策划的，可惜……”
    “被我截胡了。”林安摊手，“你就教唆扎伊宰了我。”
    “唉，那次我太急躁了，因为我承受不起任何失败。所幸你不是邪恶的流星，反而愿意帮忙。其实我很感激你，护林人。”
    林安摆摆手。
    道歉有个锤子用。
    敢不敢把他放回正常的时间线。
    “你的的交易是什么？”
    “护林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测量值】。对吧？”蟒蛇扭动着螺旋的身躯，闪得林安一阵眼花缭乱，“我可以给你。”
    “是吗？”
    “你所在的空间叫‘yenga’，意思是圆圈路口。这里将无限重复着过去七天的时间片段，但你可以自由活动，通过我继承的手指，得到历代先知和恩赞比的智慧，以此消磨时间。”
    “与同时，我将以【护林人】的身份领导【世界树】，直到整个班图赞颂你的字母名。”
    蟒蛇说出了图穷匕见的目的：“我肩负着复兴班图的使命。”
    “意思是我呆在这里看大河马龇牙，整理先知手指的知识，顺便挂机收染测量值】；而你窃取我的世界树系统，大展宏图，让班图再次伟大？”林安总结道。
    “嗯。”
    嗯你个头！
    谁跟你玩永远的七日之都online版！
    林安可不想答应，他要亲自探索“柯默思”，见证各式各样的神秘原型，而不是混吃等死、把过程全权外包。
    更何况，他不喜欢命运由他人掌控的感觉。
    林安握紧拳头，复又松开。
    这是一场源头级神秘者之间的战争，决不能流露出太多无谓的情绪。
    “nzambi waamba luku tongo beto bantu。”蟒蛇垂下头颅，这话的意思是：恩赞比准备了木薯面包，而我们人类就是调味品。
    “宇宙是个富富？”林安嘴角一抽。
    “为何不呢。木薯面团放入沸水，糊状物通过不断搅拌螺旋式下降和上升。人类同样是从天上下来，通过生命的循环，回到天体永恒的平面。”
    “唔……”林安陷入沉思。
    “看吧，你对班图的神秘学很感兴趣，你在这会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蟒蛇一边说，身躯一边开始扭曲，“就当是度假吧。”
    原本是向内的罗圈，现在是向外辐射。
    员工、地下室、货物从它的鳞片一一脱落，恢复实体，蟒蛇超过林安，流向了“当前”的时间。
    而林安却被困在它的一截身躯上，为时七天的碎片不断放映，仿佛一场永无至今的轮回。
    “斯坦尼斯拉斯瓦布拉孔贝……”
    “神无名，但我很喜欢那个木匠的名字，因为‘扎伊’贴切我的责任。”蟒蛇听到了他的嘀咕，语重心长地说。
    “扎伊……扎伊尔1林安一怔，原来谜底早已揭晓，“你沿用了班图的旧名。”
    “‘尔’是人，‘扎伊尔’是我守护的民众，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地挽救穷途末路的班图。至于你，客人，不妨各退一步吧。”
    沉闷的声音遁入虚空，回音隆隆，林安定定地凝视着最后一节蛇尾巴消失，松开紧握的手指。
    “小伙子看够没有？我们要午休了。”一旁的大妈提醒道。
    “哦，麻烦你了。”
    走出药局，姆班布卡烈日炎炎。
    门口的林地象吃饱了草，躺在棕榈树荫休息，一头小象逗弄着路过的蜥蜴，大耳朵一颤一抖，憨态可掬。
    摁下情绪，林安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渡着步子，短暂放空大脑。
    “你收到了一条来自编号ranger_10的消息，是否立刻查看该用户的情况？”
    系统的提示音让林安停下脚步。
    “是。”
    梅佐简洁又直白的留言映入眼帘：
    “我相信你是真的，我知道身边那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冒牌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