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伊始

    十日之后。洛神岭。繁星满天。
    三抔黄土，一座新坟。
    冉小云已经睡了。她腿上中的那一刀深可见骨。田中一角的去世，又让她伤心欲绝。发了几日的高烧，昨夜才慢慢好转起来。此刻好容易安睡过去，让一直照顾着她的冉轻云大大松了口气。
    风沉川盘坐在田中的坟前，砥砺剑罡，养神润气。
    由来只有妖族能吞吐月华，积聚灵气。风沉川身为人族，自小学的是大道自然，从天地万物之中汲取灵力，温养自身。与青儿成婚之后，他尝试着用妖族法门行三清之道，居然颇见成效。
    青儿却是学不来他的功夫。连昆仑最入门的《水生决》，她也修炼不得。为此自己吃了她不少嘴咬手掐。
    雪山上的月华不受草木灵气之染，分外精纯。风沉川将吸到的月华在身体里转了一周天，迎风而笑。
    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梅花树下。月光之下，飘然欲仙。
    是冉轻云。
    这十天里她心伤师父之逝，又要照顾妹妹，已经憔悴了许多。本来便是纤细的女子，现在仿佛已经弱不禁风。
    风沉川不止一次，见她在无人之处，向隅而泣。
    回来之后，她便换了一身白裙。飒爽英姿不再，多了十分清灵，一分荏弱。
    她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拿着酒杯，脸上犹有泪痕。
    她已有七分醉意。风沉川走到了她的面前，要拿她的酒壶。
    这几日，真的是苦了她啊！
    冉轻云闪身躲了开去，嗔道：“这是我的酒！”
    风沉川朝她轻笑了笑：“是。我知道。能不能让我也喝一杯？”
    那倒是可以的。冉轻云唔了一声，将酒递了给他。风沉川以嘴就壶，咕噜噜将酒喝了个干净。
    冉轻云轻呼一声，上来抢过了酒壶。倒了两下，却是一滴也没有了，不由哭了出来：“你！你还我酒来～呜呜呜呜～”
    风沉川扶住了她轻盈的纤腰，轻笑道：“酒是好东西，不过喝多了就不好了。今日天色已晚，你要歇息了。”
    冉轻云脚下一个踉跄，推开了风沉川。定定地看了看他，掩面泣到：“痴女子啊～奴奴身世飘零，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将空酒壶对准小嘴，又“喝”了一大口：“好酒呀！好酒！”
    风沉川心中闪过一丝怜惜，轻轻接过了空酒壶，微笑道：“是。是好酒。我们且好好歇息。明日醒来，再酿好酒可好？”
    冉轻云点了点头：“嗯！好！明天我们酿雪莲酒！嗯？”抬起眼看着风沉川：“你...你说我们歇息？”
    风沉川见她神情古怪，心中一颤，却还是温言道：“是啊。天色已晚...”
    冉轻云眼睛晶亮，转眼又有一层弥蒙之光。轻轻伸手搂住了风沉川的脖子，低声笑道：“是啊...夜已深沉...”
    翌日。
    冉小云的有些困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风沉川略显尴尬，而姐姐则俏脸微红。而且，姐姐换去了白衣，又穿上了红裙。出声问道：“你们...怎么啦？”
    风沉川伸手过去，将冉轻云的小手抓在了手中。清了清嗓子道：“以后，你要叫我姐夫了。”
    “姐夫？”冉小云看着姐姐的脸越来越红，恍然大悟道：“你...你们俩成亲啦？”
    冉轻云轻咳了一声。想起昨夜的轻狂和早上的尴尬，忽然忍不住有些想笑。瞟了一眼风沉川，朝冉小云点了点头。
    冉小云大喜，伸出右手朝风沉川晃了晃：“红包！要红包！嘿嘿～我想了好多年啦，姐姐嫁人的时候，我一定要红包！不然我就捣乱！”
    冉轻云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笑道：“你姐夫兜里连个铜子儿都没有，怕是没钱给你包红包了。”一拉她的身子：“好了！都有力气要红包了，给我起来！”
    这些天冉小云一直愁眉不展，也没什么胃口。这时忽然便觉得饿了。跳了床来，拉着姐姐便往外跑：“好饿呀！我要吃雪鸡！”
    冉轻云被她拉的差点一跤摔倒。冉小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风沉川手快抓住了她，她也得摔一个狗啃泥。她是腿上有伤一时激动，她姐姐却是因为别的缘故了。冉轻云狠狠瞪了一眼风沉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三月之后，除夕，寒风凛冽。
    风沉川惊慌失措地看着冉轻云：“你...你说什么？你有喜了？”冉轻云含羞而笑，一边冉小云正在上窜下跳。
    三月初一，夜凉如水。
    冉轻云的身子已经圆润了许多。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许多少妇的风情。忽然一伸脚，将正在沉睡的风沉川踹醒：“老人家...人家饿了嘛...”
    风沉川苦笑着爬起来。看看妻子，样子越来越成熟，性子怎么越来越像小姑娘了？
    六月十二。清晨。洛神岭上温暖如春，梅花开得正好。
    “风哥哥宝宝踢我了...今天我不要练功了！”
    “好！好！早餐想吃什么？”
    “人家想吃薏米红枣粥。你下山去给我买！”
    “不用！上次买了三百多斤，还有许多。你等一下啊！”
    九月初九，九九重阳。清早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屋门前的软榻上。冉轻云摸了摸滚圆的肚子，伸了个懒腰：“唔～这小子怎么还不出来啊？”
    拿脚踢了踢正在一边给自己剥瓜子的冉小云：“他小姨，去，给我拿根黄瓜！”
    冉小云最近一直被当作丫鬟使唤，委屈巴巴地好不可怜！谁能想得到，当初沉稳干练又仙气飘飘的姐姐，连续三年高居刺客榜第二名，心狠手辣，神出鬼没！可是怀孕之后，怎么会变得如此世俗，简直像个小媳妇儿一般！
    再说姐夫！
    剑帝哎！紫府金仙哎！穿越时空哎！一人独挡天音寺大师加三个昆仑北斗阵哎！怎么变得这么怕老婆？一点气势也没有了！
    现在这模样，把他丢大街上跟人说他是剑帝风沉川，没准会被扔臭鸡蛋！
    冉小云扁扁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拿黄瓜了。主子还在身后吩咐：“皮不要削太厚啊！留点皮，更有黄瓜香！”
    风沉川拿着一碗芸香鸡丝粥，温了一壶桂圆红枣茶，从外面进来。自从冉轻云怀孕之后，他就不许她再喝酒了。看了一眼像老佛爷一样瘫坐在软塌上的小妻子，心中平安喜乐。
    冉轻云朝他招招手，声音中有一丝撒娇：“我饿啦。”
    三岁之后她就没有说过“饿啦”，“好呀”这类的话，直到和他在一起。
    有了对的人，才能使得起小性子。
    风沉川宠溺地吻了她一下：“要不要喂你啊老佛爷？”
    冉轻云吸了吸鼻子：“本宫昨夜夜观天象，今日宜自己吃粥！”朝风沉川吐了吐舌头，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她依然是一身红衣。躺在湖蓝色的软榻上，风情万种，娇艳无俦。风沉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吸入了无数的魅惑。看着她吃了半碗粥，笑问道：“老佛爷观天象的时候，有没有算一下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呀？”
    冉轻云哼了一声：“不知道！”然后便嘻嘻笑了起来。
    吃完了粥，将碗放到一边，又靠了下去。眼睛眯了起来，梦呓一般呢喃道：“我昨夜，唔，梦见剑罡遍野，霞光漫天。你说这孩子，将来是不是比你还会使剑？”
    风沉川上了榻，将她拥在了怀中，轻笑道：“人们称我剑帝。他比我还厉害，那该叫什么？继往开来千古一剑空前绝后登峰造极大剑师？”
    冉轻云笑着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像打拳卖膏药的！哈哈！”
    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略显丰腴的面庞上露出温柔的微笑：“我不要他将来顶天立地，做那力挽狂澜的盖世英雄。我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远离纷争，早成正果。”
    风沉川笑道：“你又要他修仙，又要远离纷争。这可不太容易。还不如让他早点娶媳妇，还现实一些。”
    冉轻云白了他一眼，也笑了，道：“做母亲的，还不尽往好里期盼？嗯，最好娶四个媳妇儿，人族飒爽，妖族妩媚，神族冷艳，巫族强健。生上十个八个孙子孙女儿，到时候你教他们练剑！”
    风沉川失笑道：“你当猪仔配种么？哪有这么生的？”
    冉轻云呸了一声：“你才猪仔！”忽然身子一沉，脸色一变：“不好！孩子要出来了！”
    九月初九正午，一个漂亮的小婴儿呱呱坠地，重六斤六两六。这小子一出来就会笑。一边笑，一边朝他那手忙脚乱的老爹脸上尿了一泡尿。
    风沉川与青儿并无子嗣，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当父亲的感觉。
    血脉相通，自己的传承。诚惶诚恐，却又喜乐盈身。
    这一刻，当把酒临风，宠辱皆忘！
    冉轻云浑身无力地看着风沉川战战兢兢地抱着初生的婴儿，疲倦的脸上满是欢悦。朦胧之间，她轻声问道：“夫君，你名字选好了吗？”
    “不要那些！我今天早上想到一个，最是合适！”轻轻吻了一下妻子，虎目含泪：“风淙！我们叫他风淙！”
    孩子出生之后，冉轻云似乎一夜之间，再次成熟了。甚至以前那种淡淡的清冷气质，也回到了她的身上。风沉川偶尔想起她的变化，总是忍不住怀疑：“难道淙儿天生就是个活宝情种？他生出来了，轻云也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