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渡众生

    山体之内，即道器内天地，同样被撕开一条裂口。
    此宝本名“九转山”，出自九转殿，其余六件道器也分别来自一大教派，五家为道门，两家为佛门。
    七件道器的内天地彼此交汇，柳风与六位师兄进来，如走过一层层帘幕，穿过火幕、雷幕、虫幕……直来到一处地火翻涌的禁闭空间。
    地火中心，捆缚老僧的七色锁链、贯体而入的法剑，齐齐在消散。
    老僧落座处，一朵金莲绽放于火池。
    相木、空印，两位年纪最长的弟子当先上前要跪，其余弟子包括柳风，心境激荡，垂首躬身上前。
    他们七人，任何一位都受过老僧太多恩惠，尤其是多次转世的柳风。
    一股佛力抵住要跪地的两位弟子，老僧面孔布满裂痕，周身上下皆是如此。
    这位以佛力强行接连残躯，衰老到看不清五官的老僧，正是昙叶佛陀本体。
    “坐吧。”昙叶语气平和，挥手面前七朵金莲绽开。
    柳风等人收起眼中哀意，坐于金莲，顿觉佛音灌入灵海，似有上万僧人在讲道，上万道佛音重叠，每一息都有海量佛道感悟送入灵海。
    只有神魂强到到准教主层次，方能承受这等程度的传道。
    面容如枯木的大师兄相木，满脸苦色地端详一眼师尊，试探道：“弟子敢问师尊……可还能活？”
    七双眼看来，昙叶含笑摇头，又微微点头。
    “他们瓜分为师神魂神元，肉身亦被炼成空壳，活是活不过来了。”
    “然凡取为师一丝一毫者，皆与为师有因果，皆被为师种下心魔。”
    昙叶话音疲惫衰老，却无比笃定，叫人无法质疑。
    而其口中的“他们”并非一般人，全是教主层次，但照样在不知不觉中中招，亦或说后知后觉又无可奈何。
    七位弟子精神一振，从灌入灵海的佛道感悟之中，可知师尊昙叶悟得的大道之多，成熟些的至少是八种。
    当中普渡、因果、心魔三道感悟最多，非同其他大道，都令人难以捉摸。
    就此三道加身，同为教主层次，甚至也有老辈教主敌对，还是中了招。
    柳风有道虚子记忆，对因果和普渡了解不多，但心魔大道有些见解。
    “一旦种心魔成，宿主不死绝，种心魔者就不算真正死去，可趁虚而入，占据宿主肉身神魂。
    “退一万步而言，宿主纵是死了，其执念不散尽，种心魔者便存在于其执念之中，还是不会彻底消失。”
    念及此处，柳风记起曾在陶诗雨前世内天地的经历，此女前世柯千柔死后执念未散尽，昙叶便在其执念幻象中现身过。
    此等玄妙莫测的大道，再有因果、普渡两道配合，哪怕是落入完全的下风，也不是没有反过来暗算七位教主的可能。
    如此推想下来，只要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实力足够，镇压那些教主，亦或在交手中重创之，师尊昙叶就可能取而代之。
    “拿了为师神元、生机者可远不止七位，另有些小辈……你们去往天外天后，为师或还有出手助你们的可能。”
    “此事先放下，登天之路为师从寄身的其他教主那里见过不下二十回，所知想来对你等后面的路有用。”
    昙叶再次开口，语气始终平淡，可话中提及之处，赫然是曾暗算过不下二十位教主层次，且皆为去过登天之地者。
    七位弟子心神震动，醒悟师尊的大道不同于一般教主，或许正面斗法稍差其他老辈教主，但比起算计，恐怕世间难有人能及。
    接下来，一副幻象映入他们灵海。
    首先出现的是苦海，无边无际，远非苦海支流能比。
    幻象飞逝，画面转到苦海中心，水体成为纯白之色，是一片纯白之海。
    一位位气息不一的教主走到纯白之海，有人丧失自我，有人发狂折返向苦海，有人坠回虚无，亦有人在海中盘坐。
    先后二十二道身影，走进纯白之海中心的教主仅有两位，盘坐似在悟道，又像是在与何人隔空斗法，一人面孔扭曲，一人冲天而上。
    冲向天穹的这最后一人，如同在短时间内跨越数十万载岁月，极快衰老，最终灰飞烟灭。
    幻象就此断去，柳风心有所悟。
    六位师兄则无从揣摩，他们才是准教主层次，虽说有把握再进一步，可看到幻象中二十余教主的下场，他们绝不敢说自己等人就能成事。
    原来登天之路并非真实的路，像是一场隔空斗法，需神魂去走这条路。
    至于冲天而上的那位教主，是在神魂斗法中胜出，还是败下后要强闯，便不得而知了。
    七人从对幻象的推演中抽出心神，再看向面前师尊，见这副躯壳裂痕更多，皮肉一块块碎裂溃散。
    知晓了师尊可能还会活过来，但亲眼见到师尊慢慢灰飞烟灭，他们依旧难免心生悲意。
    昙叶一一看过七位弟子，目光定在柳风身上，因在他预见的未来一角画面中，只有柳风出现在那片纯白之海中。
    之所以不道明，仅仅是不想叫其余六位弟子失望罢了。
    再者，预演的未来不一定会真正发生，其余六位亦有登天的可能。
    “这一世你法号禅渡，为师就如此唤你了……禅渡，另有一事需你去完成。”
    听到师尊点名柳风，相木、空印六位师兄心领神会，合十躬身过后，先行走向这片封印空间之外。
    看着师尊正在涣散的肉身和神魂，柳风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
    而其座下金莲佛光更盛，诸多大道感悟之中，出现更多的“普渡”一道感悟。
    昙叶郑重道：“天地将倾，众生归于死地，然众生之念不会散，为师要你做的是在大劫降下之前渡众生。”
    “渡众生？”柳风对前面的话不觉惊异，只对最后三字有些意外。
    他没兴趣费时费力去普渡众生，想来师尊即便有慈悲济世之心，应该也不会为此耽搁弟子修行。
    要他渡众生，必然有所深意，对他修行乃至登天有用。
    果不其然，昙叶解释道：“众生之念可造就仙佛，杂念怨念亦可污染仙佛心神，如若众生念头合一，无人能挡。”
    “禅渡你渡众生，便是承载众生之念，他们亦会反过来渡你，助你走登天之路，如此方有一线成功的可能，若不然……太难太难……”
    柳风闻言顿悟，事关登天，师尊化身将轮回石交给他，也许正是早就存了要他渡众生的想法。
    可如今众生无法孕育后人，寿元到头皆是死，他要渡众生，要众生信仰他，将执念寄托于他身上，至少也得在人灵性消散前去渡，最好的做法则还是渡活人。
    最多再有两千五百年，仙佛之下的生灵都会寿元耗尽而死，这还是对于九境而言，换到八境乃至八境之下，寿元更短。
    算下来，留给他渡生灵的光阴也就千年，因九境毕竟是少数。即便如此，还是注定无法做到普渡，只能是尽力而为。再想问其他时，柳风感应到身前神魂灵性散尽，入眼只余缓缓化灰的残躯。
    其实他还想与师尊请教再开一方天地，乃至重塑轮回的可能。
    朵朵金莲溃散，灌入灵海的佛音断去，柳风站起身来，察觉被镇压的道器即将挣脱禁法。
    四周地火重新翻涌，撕裂出的裂口在弥合。
    柳风冷哼一声，无意与几件道器拼个死活，真要全力施为，也是他晋升教主层次，他日在天外天与这些道器的主人分个高下。
    身形一晃，显化八臂，翻掌间，破灭印法与破虚神光四下横扫。
    他脚下狠狠一踏，顺着裂口飞射出道器内天地。
    外边浓雾漫漫，佛音与佛光尽皆不见，千重山影再现。
    越聚越多的修士已过五十万，一座座虫庙悬空，众修注视之处，一道魔光冲破道器宝光阻隔，飞入他们正前方。
    柳风魔道身与等在外边的六位师兄汇合，放眼众修之中后续投靠的部份人。
    他内天地一开，两块血泥及大量混仙精血飞出，分别飞向两位助阵的准教主和其余诸多修士。
    所谓普渡之道，也是人心之道，收拢人心不是空口白话，还是得拿出好处，无论手下嫡系修士，亦或后续投靠者，都可做他第一批要渡的生灵。
    “走。”
    一声令下，所有虫庙随他一起坠向下方云雾。
    虫庙一动，附近五十万，连同更远处幸存之人，统统跟随虫庙佛光齐飞。
    六位师兄飞在身侧，与柳风传音。
    “禅渡，此间事了，我等去往天外天宜早不宜迟，这就打算动身。”
    “几位师兄，我分身还会在虚界待一段岁月，完成师尊交代之事，秽身与师兄们一道去往天外天。”
    柳风两尊秽身，方才毁了一尊恶身，只余下怒身。
    密密麻麻的身影往下，不出半日，有一座座虫庙定位，轻易走下无终天第七重天，但终究比来时少了三十余万修士。
    脱离迷雾，相木、空印等六人与柳风点头示意，没有再往下，而是飞向混沌天，要借道混沌天混仙泽去往虚无。
    柳风第二秽身怒身一步走出，招手唤过陆瑶和柳笑笑，三者跟上。
    魔道分身心念一动，虫庙领着余下修士重新飞向虚界七域各地，此后几百年，他会分派手下势力收拢生灵。
    远处云雾缥缈，有三身教和永夜宫长老观望，柳风魔道身毫不理会，回首身后，只余下四人，净灵、曹天石，乔贝、欧阳水灵。
    能带去天外天的，亦或潜力足够的，他都有安排，如周婉就被他安置在混仙泽修行，来自轮回之地泥池的血泥管够，可否成就教主全看其造化。
    而对于身后这四位，两个是真心与他相交，两个则是成天想捡他便宜的饭桶，资质潜力皆注定无法走到最后一步。
    可跟随到今时今日，哪怕日后帮不上忙，他也不至于舍弃，无非是从自己家当中稍分出些灵物栽培罢了。
    见柳风难得露出感怀之色，显得颇为慈眉善目，曹天石与净灵含笑回应，乔贝则张口欲言，欧阳水灵更是忍不住地伸出小手，想趁机要些好处。
    “随我去妄海上的岛屿修行。”
    斜睨一眼两个饭桶，柳风甩袖卷起四人，飞往悬于混沌天的斑斓海水。
    接下来一段光阴，他借妄海内的轮回之地碎片悟道，加之道虚子头颅在内的残躯和血泥，足以推动他走出后面半步，成就教主层次不会有意外。
    在此期间，收敛虚界尚存的生灵之外，他会等身在大天地的故人，玄都老道的到来。
    ……
    光阴流转，又五百年过去。
    远隔虚界混沌天，距离不知几何的大天地。
    暗无天日的天穹如破布般千疮百孔，大小不一的虚界碎片，频繁到年年都有坠落。
    虚界碎片带下污浊之气，甚至是邪物邪祟，以致于现今的大天地九成九沦为“禁地”，比之曾经令寻常修士恐惧的禁地凶险更甚。
    这般天地之中，修士九死一生，凡俗夫子不入强大修士内天地，则被彻底断去活路。
    天昏地暗，大地上处处是邪祟和被污染的人形，罕见修士飞过也几乎皆为半死不活的尸修。
    十五洲之一，天芒洲地界内。
    某处难得未被完全污染的秘境，位于泥沼地的一处出口前，八头半蛊半妖的白泽趴卧在地，身上寄生着数十头魔物。
    四周大量邪祟逼近，被有血有肉的白泽吸引。
    没等成群邪祟靠近，数十头寄生白泽身上的魔物之中，一化为人形的魔物张嘴喷吐出浓郁魔气。
    魔气显化箭雨，呼啸着横扫邪祟群。
    “嘭嘭……”沼泽地骤然剧震。
    这边的邪祟群还未杀尽，远处浊气深处接连四十余千丈畸形之躯爬动而来。
    八头衰老白泽大骇，都扭头望向人形邪祟，其面容正是云梦。
    云梦的分身离开大天地，它们没曾想云梦还会再回来，可回来后的云梦竟成了受制于人的魔物，疑似被虚界大能驱使着来大天地做事。
    但无论如何，这位主子总比它们强大，被主子抽些生机，好过被邪祟分食。
    周身裹在黑袍下的云梦，面目阴沉，神色冷厉，与过去的云梦判若两人。
    她心中戾气积压，见四十余九境邪祟走来，她阴着脸调动其他化身，数十头魔物齐齐脱离白泽妖躯，迎面飞扑向一头头千丈邪祟。
    “畜牲、畜牲，统统该杀。”
    “姓柳的是畜牲，玄都老不死的也是畜牲，不好好待在秘境之中，四处走动发善心，害我找了五百年也没找到。”
    云梦心中咒骂不断，身后秘境出口处，又一头魔物飞出。
    在此所有魔物皆为她化身，进到秘境内查探的魔物，又是白走一趟，此处还是没有玄都老道的踪迹。
    这些年下来，柳风道出的几处可能之地，她一一探过，毫不相干的其他秘境，她也挨个搜过一遍。
    时至今日，她只听闻玄都老道游走各地收活人的传言，始终没逮到那老不死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