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5章 因果牵连

    见着少年蛊师走远，少女久久不愿收回目光，凝望少年远去的背影。
    山谷小路上，人影往来，而山壁旁另有其他配制药泥的身影，所有身影的五官都在变得模糊不清。
    少女独坐在山壁下，想要起身，觉得身子虚弱，可又记不得自己为何虚弱。
    一如入梦之人，往往会忘却现实，梦中只有截取自现实的少许记忆。
    说到底，她仅是一道执念。
    山谷中的一幕幕不知重演过多少回，经历了多少岁月。
    不知何时，山谷外的黑暗中亮起灵光，感应到外来气息，幻象外的禁制自行运转。
    支撑禁制运转的灵物被污染，运转间断断续续，无法抵挡强大生灵闯入。
    “嘭……”
    气浪鼓动，一头形体巨大的白泽沉下深渊。
    白泽背上有两名女子，正是从天芒洲赶来的云梦与姬秋。
    其余白泽、魔物和开道的尸修，此刻皆守在深渊入口外。
    姬秋先行飞落到山谷前，手指向漆黑中绽开的一片佛光：“那便是虫庙，庙中有一女子凭执念守着此庙，还请前辈勿要伤她。”
    云梦从白泽背上飞下，无视破败禁制，径直走进山谷内。
    幻象之中，少女缓缓站起，眼神茫然地看向外边两名女子，慢慢戒备起来，下意识地不想容外人闯入此地。
    “你们是何人？”她还能对外来者做出回应。
    说着，位于幻象中心的小庙内，有一道人影闪出。
    这是一名神色浑噩，佝偻着身子的女子，容貌不因岁月而变，因其躯壳算得人形法宝，如这般法宝还有不少，被虚界某一教派统称为“琴仙儿”。
    女子身上的绿裙褪色，身形踉蹡如行尸走肉，但还是堵在了小庙入口前。
    云梦打量一眼幻象中的执念，没有回应，再端详人形法宝，嘴里嗤笑一声。
    “难怪残魂没散尽，原来是移入了这副法宝之躯中……此地禁制，应该就是姓柳的因三身川分出前世意识，那位前世觉心尊者所布置。”
    姬秋缓步上前，面向幻象中的少女，轻声道：“你很快能再见到他，不用再留在此地。”
    幻象中的少女，不知是喜是忧，愣愣地驻足原地，但庙前的琴仙儿挪步让出了庙门。
    等在边上的云梦面带冷笑，懒得与个死人说道，走向虫庙。
    这一座虫庙遗留在大天地，因浊阴之气阻隔，与柳风的联系断开多年，残存着的佛力不多。
    庙中并无神像，有个腐朽大半的木雕，依稀是少年时的柳孽障。
    瞧着少年那张可憎面孔，云梦强忍住一巴掌拍碎木雕的冲动，掠到庙中以黄泉神木炼制的祭台前。
    “得亏是糊弄住了外边的尸修，叫他们掏空身家，不然连再祭的灵物都不够。”
    心中愤懑一句，云梦取出大半灵物抛到祭台上。
    这回不用她亲自出手，黄泉神木自行炼化灵物，氤氲灵光飞快变浓。
    没有再出现先前灵光冲霄的一幕，祭台上黄泉神木陡然生长出一尊人形。
    云梦与姬秋只觉一股磅礴灵压降下，随即转瞬间收敛。
    再看向祭台，那里已多出一人，不像是木身，仿佛有血有肉的活人，气息深沉无从揣度，令人看不出修为境界。
    这人黑发披肩，出尘不似凡人，与天地相合，所在之处即是天地的一部分。
    他现身时是青年相貌，眼神漠然摄人，下一瞬相貌更为年轻，成了少年人，眼神也变得平和。
    对视祭台上的少年，吃尽苦头的云梦毫不客气地道：“既然炼成化身，后边你自己去找玄都。”
    少年模样的柳风走下祭台，看穿此女心思，无非是还想着回虚界，借着大劫之下的机缘，试图设法翻盘。
    “凭你自己，如今两条去虚界的路皆走不通，除非有教主出手接你。”
    一句话寒了云梦的心，柳风没再去看此女，来到了庙门外。
    目视昔日的虫谷，以及谷中隐现的幻象，目光最终定在幻象中少女模样的冷秋月身上，心中稍有感触。
    “何苦来哉！此事是觉心尊者没处置妥当。”
    “当初觉心意识消散之前，带琴仙儿与冷秋月离去，而今想来他也没能了断此女执念。”
    念及此处，他想起当年分出的另一个前世，镜尘。
    镜尘执手陶诗雨离去，想来会补上欠陶诗雨的一场婚事，至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他能感应到另一座虫庙，依大致位置来看，多半是镜尘与柯千柔的出生之地，桃溪村。心中又是一叹，他转向琴仙儿，眼底有寒意闪过。
    以如今的境界和阅历再看这副躯壳，所有奥妙与禁制皆被他一眼看破。
    就其中禁制来分辨，乃是出自极星宫，与帝女宫一样，都曾出手暗算过他。
    “虚界极星宫，我分身会走一趟，他们去往天外天的教主，无论是为琴仙儿，还是为我自己和师尊，也得与其有个了结。”
    镇压他师尊昙叶的七件道器，其一便是出自极星宫。
    这时，幻象剧烈波动。
    山壁下少女，也就是冷秋月一道执念，双眸直视庙门少年人，神色灵动了许多，身形变淡消失。
    庙门外，琴仙儿佝偻之躯直起腰来，这副躯壳之内，柳风曾在洞虚岛遇到的那位女子，其灵性早已散尽，被冷秋月残魂替代。
    同在庙前，与少年模样的柳风咫尺之隔，顶着琴仙儿躯壳的冷秋月眸光幽幽，一言不发。
    不远处，姬秋立在山谷小路上，同样不吭声，只凝视着庙前少年人。
    两名女子相比之下，姬秋对柳风的执念淡出许多，更多的是被柳风收服后的崇拜之心，倾慕的心思其实并不多。
    被两女盯着，柳风先看向冷秋月，直截了当道：“我若成道，新的天地之中会有你，你今生执念下一世皆会如愿。”
    他话中略有迟疑，因他的话其实只说出了一半。
    随着感悟化道之法，他对道虚子的路理解更多，若登天再败，一切皆为空谈。
    如登天成功，继续道虚子未完成的夺舍，也难保到时候的他还是不是自己，亦或会不会身不由己。
    但不论如何，以那时他的境界，即便本体出意外，只要新的天地再开，一道心念也足以再造一个“柳风”，替他入轮回，完成今日在此对冷秋月的承诺。
    半步之外，冷秋月时隔悠悠岁月，唇角上翘，露出一抹笑颜。
    她此刻恢复意识，自知残魂虚弱至极，灵性不足，重塑肉身也无法再活过来，只能转世。
    见她微微点头，柳风抬手虚抓，将其残魂剥离出来收起。
    点指一按，身着绿裙的法宝之躯，寸寸崩碎为飞灰。
    目光再转向姬秋，柳风摇了摇头：“你为长生种，以我如今境界难保可否渡你，不过若是真正成道，也不无可能。”
    他已得知九大长生种许多奥秘，能肯定的一点是长生种本源也受制于那位，但似是无法彻底抹去，只是取走了九大长生种从前的记忆。
    既然九大长生种本源实力弱于那位，一旦他登天夺舍成功，便有可能斩断姬秋与长生种本源的联系。
    得到柳风承诺，姬秋一捋耳边秀发，嫣然轻笑。
    云梦从庙内走出，她将柳风的话听在耳里，再回想五百年前柳风对她说过的话，可算是弄明白了。
    “竟是要再开天地轮回！虚界所有教主加起来怕也无法做到，你又能如何？”
    柳风没有与云梦废话，直接接管此女肉身，其余还活着的魔物化身，也统统受他所控。
    连带不在附近，分散在外的十余魔物，都受召聚集而来。
    云梦顿觉自己如同牵线木偶，成了随时可能被丢出去与邪祟拼命的傀儡，张口出声做不到，神魂传音同样做不到。
    她只能瞪着一双眼，怒视柳风。
    见到这一幕，姬秋与山谷外趴卧的老白泽，俱是心神一震。
    变成平和少年人的柳风，倒是令人一时差点忘了，先前降下磅礴灵压的大能，不正是眼前少年人。
    堂堂蛊仙云梦，分身在大天地的凶名足以叫各王血老祖忌惮，而今却是这般下场，在柳风面前，云梦已与地上任人拿捏的虫蚁无异。
    柳风浑然不在意云梦眼神，他盘膝坐地，运转感悟自师尊传承的因果之道。
    师尊倾囊相授，加之他逼近教主的眼界和神魂，此道颇有所悟，可惜还是他诸多大道感悟中最弱的一道。
    不到非要用到此道时候，他不会用，就眼下则是恰恰合适，完全够用。
    不用施展何等超出大天地承受极限的法门，他循着冥冥之中的因果牵连，窥视到了一条条无形无质的虚线。
    其中一条虚线，一头连着他，另一头连向一同在大天地的腐朽之人，以及一件道器。
    柳风豁然侧目看向某个方位，似能看破遥远过百万里的空间。
    那件道器不是其他，正是道虚子炼制的轮回盘仿品。而那腐朽之人，就是玄都老道。
    云梦苦寻五百年不见踪迹，换成即将成就佛陀之境的他来寻，只在眨眼之间。
    人是找到了，位于大天地琼皑洲，但情况似乎远比当年不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