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螳螂的凝视

    饭后大概一个小时。
    咚、咚。
    拐杖撞击木板的声响，在木屋二楼的走廊中来回回荡。
    弯腰前行的老太太，仔细观察着每个房间中孩子的睡眠质量。
    渐渐的，她走到了二楼尽头的小房间，熟练地戳开了糊住门缝的海报纸，一只老眼凑近，朝里面观望。
    年轻男人躺在床上深沉入睡。
    过去这段时间，老太太已经观察‘周田田’很久了，知道他是少有的不打呼人群，但从呼吸频率和身体状态判断，确实已经入睡。
    随后，孔老太转身离开，离开时提起了拐杖，走路声也十分清微。
    王机玄翻了个身，仔细感应。
    老太太离开了木屋，在周围转了几分钟，回来后反锁了院门、打开了院子内的闯入警报器。
    做完这些，她颤巍巍地走回了书房。
    王机玄在枕头下摸出了一只纽扣形状的设备，点击激活，纽扣上出现了微弱的亮光，居中浮现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监控画面，画面中是个狭窄的房间。
    拍摄视角是正上方的垂直视角。
    大概两分钟后，书房位置传来了轻微的噪声。
    监控视角中，房东老太太坐在她的木椅上，慢慢转了半圈，跟着椅子滑入了这个密室中。
    她背后的暗门慢慢关闭，王机玄能看到书房中书架的一角；
    这是一间嵌在书房的密室，也是王机玄最早发现的。
    密室中出现了柔和的光照，孔老太摁下了几个按钮，面前斜斜放置的屏幕被点亮，其内出现了一间宽阔的会议室。
    一张会议桌，七八个身影，孔老太似乎就坐在会议桌前端。
    王机玄仔细辨认，很快就在这些身影中看到了个熟人——变成了独眼龙的银发老人，文黑森。
    文黑森脖颈还缠绕着绷带，上次的伤势尚未恢复完全。
    因为只能看到影像，王机玄无法感应到对方的气息，所以他也没办法分辨哪两个是十三所派来的灵能者，但他选择将这些家伙都记住，后面有缘遇到了就珍惜这段缘。
    “boss。”
    文森特右手边、在屏幕中最靠前的一个魁梧老人，用低沉的嗓音喊着：
    “信息您应该已经收到了，那家伙又来了。
    “他这轮袭击针对的是我们的底层干部和上次被他袭击过的那个冷库，不过这次他进入了冷库中，我们正在抢救冷库中的素材，有十九个干部、一百四十六个马仔被他做掉了，损失很惨重。
    “我提议，不要管电量耗损！必须把各处都点亮，然后设置个诱饵，把他勾进来用机枪打成筛子！”
    房东老太太“嗯”了声：“你是在用你加重的语气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吗？”
    “并不是，boss。”
    这个魁梧老人的语调顿时变得温柔了许多。
    房东老太太靠在椅子上，不断思考，缓声问：“我们强大的灵能者呢？没能追踪到他们吗？”
    会议桌末席。
    一个中年女人、一个年轻男人对视了一眼，那个穿着优雅长裙的女人对着男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开口。
    这个年轻男人体态偏瘦，几乎皮包骨头，鼻上压着一幅高度近视镜，状态有些拘谨。
    “尊敬的玫女士，我们用了不同的办法，灵能者的、科技侧的。
    “但这个家伙很狡猾。
    “我独有的能力是追踪气味，可他的气味很淡很淡，他似乎有意识掩藏了这些，他的能力很综合。
    “科技侧的探测也很麻烦，他这次的装备竟然能隔绝热成像和生物信息追踪，我们的生物雷达也无法锁定他……抱歉。”
    房东老太太缓缓点头。
    她缓声道：“现在让我感觉惊讶的就是，这么一个灵能者，竟然不在你们十三所的掌控中，是其他堡垒的十三所分部被联合防卫军策反了吗？”
    “不可能的，玫女士。”
    那个脖颈修长、皮肤光滑且神态高傲的中年女人缓声道：
    “十三所每个分部都在总部的绝对掌控，这一点毋庸置疑，也只有我们能缔造灵能者。
    “我在想，这个家伙有可能是联合防卫军的实验产物，他们一直想破解我们的技术。
    “我们在联合防卫军中安插的内线们已开始着手调查，暂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黑火帮四号头目骂道：
    “肃清部队随时可能开下来！那个该死的内务部长周美盈又在部长会议上抨击了我们，说我们已经失控，进行了军用协议以外的器官贩卖！以此影响上城的权贵！还获得了不该出现在下城的武器！”
    房东老太太问：“我们做了吗？”
    四号头目瞬间哑火，支支吾吾地说着：“做了一些……很小一部分……你知道的boss，这总归是免不了的……很多上城的老人迷信更换器官能让自己多活几年……”
    “所以说，这就是问题的所在。
    房东老太太淡然道：
    “这事我最开始就知道，而且记录下了你们跟上城那些老人秘密交易的所有资料，需要我提醒你们吗？
    “三层06疗养院的十二号诊室，以及08疗养院的三、六、八号手术室。
    “伱们不该把手直接伸去上城，那边不是我们能染指的，现在被他们抓住把柄，我们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
    几名头目的表情大多有些不自然。
    房东老太太道：“把你们的账目尽快给我，我需要比对查证，看有没有办法搞定这次麻烦……如果搞定不了，按预案准备蜕皮吧。”
    二号头目立刻道：“好的boss，我马上传过去。”
    文黑森用沙哑的、宛若金属板互相剐蹭的嗓音说：“那个家伙不会放过我们，他的实力在我之上，我们需要c级灵能者。”
    “抱歉，文前辈，我无意触碰你的伤疤。”
    中年女人淡然道：
    “但或许是你太久没使用你的力量，我们通过现有的监控资料分析，这家伙的实力在我们之下，起码，远不如我。”
    她轻轻摆手，一只只黑色的圆球在她身周环绕飘舞。
    王机玄轻轻挑眉。
    他在书上看到过，这是……念力型灵能者。
    那些圆球上出现了微弱的电弧。
    中年女人抬起了高傲的头颅，优雅的长裙和她出众的外表，在那些悬浮黑球的映衬下，展现出了强大的气场。
    王机玄略微撇嘴。
    房东老太太突然出声：“那只是问题的表象，问题的核心是我们现在被十三所的对立派系抓住了把柄，就算没有这个幽灵一样的年轻人，他们也会敲掉我们！做好蜕皮的准备，必要时可以舍弃一切，二十六年前我们就做到了一次，我们这个班底还可以重新再来第二次。”
    黑火帮的二号头目问：“应急通道没问题对吗？”
    “我就在通道这端守着，你们要过来时，我会给你们发信号取消门禁。”
    房东老太太叮嘱道：
    “后面你们使用通道的时候尽量小点声，不要打扰我的孩子们睡觉。”
    “那boss，我们什么时候蜕皮？”
    “我只是让你们做好准备，不要着急，我先试试能不能跟我们的部长们交流交流。”
    房东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你们可以挑选几个可以培养的年轻人，记住，这份传承是最重要的，我们都已经老了。
    “至于这两位受人尊敬的灵能者，也请你们尽量除掉那个神秘灵能者。”
    “我们会的，”中年女人轻声说着，“玫女士。”
    房东老太太摁了下屏幕旁边的按钮，画面咻的消失不见。
    随后，她瘫坐在椅子中，像是精力耗尽，静静思考着什么。
    大概片刻后。
    王机玄刚想着节约电量，准备关掉手中的监控器，画面中的孔老太再次有了动作。
    她低头在下方抽屉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只醋碟大小的圆盘，戴上老花镜，在圆盘上激活了投影屏，输入了一个长长的锁屏密码，调出了简单的操作界面。
    她连续点了几下，屏幕中出现了一个拨号画面。
    大概半分钟后，聊天框连通，一名穿着笔挺西装、看起来四五十岁但精神饱满的老男人，出现在对话框另一端。
    王机玄微微挑眉。
    这个男人年轻时候的照片，他在孔老太的书房中看到过。
    男人问：“最近身体怎么样？妈妈。”
    “老样子，没大问题，你派来的那两个灵能者实力究竟怎么样？”
    “他们是一对老师和学生，老师很优秀，叫安茜，她甚至能够抗衡一些有明显缺陷的c级灵能者，如果要调动c级灵能者，程序上会特别麻烦，而且还会引来防卫部队那边的强烈反击。”
    ‘派来灵能者？’
    这个老男人莫非就是，第十三生物研究所驻七十六号堡垒的负责人，堡垒的生物部长？
    他也是房东老太太的儿子？
    无量那个天尊。
    王道长确实有点震惊了。
    下城的托马斯等人，上城的权贵……这个房东老太太到底培养了多少厉害人物？
    “希望能解决这些问题。”
    孔老太叹了口气：
    “儿子，妈妈已经很老了，也没有精力再帮你拉起一个帮会了。
    “黑火帮如果倒下了，你可能要请其他人帮忙提供素材了。”
    “放心，妈妈，我在想办法，十三所一直在搞大量活体素材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会找一切机会抵制我们，逼迫我们公开灵能者专利……因为我们这边源源不断对其他堡垒实验中心运送优质的素材，我已经拿到了总部的入场券，接下来就是等一个机会……”
    咻！
    王机玄手中的监视器自动关闭，进入了空气回电状态。
    他立刻将这东西塞回枕头下，恢复成了原本的躺姿，取下了耳中的隐藏耳机。
    他静静思索着。
    黑火帮的轮廓已经十分清晰了，当初古温町的供词填补了框架，王机玄也算亲眼认证过了黑火帮的罪恶。
    黑火帮的生意分为三块。
    一是为上城军方提供器官、血液，这属于堡垒官方阴暗面，不怕官方调查的。
    二是为上城权贵进行器官更换，通过这种方式让权贵延续寿命，顺便给自己谋求更多利益。
    三是为十三所服务，提供十三所生物实验用的素材，也就是活人。
    ‘这比普通魔教还要恶劣，很多魔教比如合欢宗，他们最大的罪其实就是采阴补阳或者采阳补阴，甚至不直接把鼎炉吸干，那在修行界都人人喊打。’
    ‘啧，要是除魔多了能直接飞升，那该多好……’
    王机玄内心轻轻叹息，继续思索。
    经过他这次扰袭，黑火帮现在压力巨大，随时可能蜕皮。
    刚才参加会议的八个人，在他们蜕皮时，会通过地下的那条通路，抵达这个木屋。
    同时面对两个d级灵能者，相对来说会比较麻烦，也有可能让对方跑掉一个。
    ‘在他们蜕皮前，得先除掉一个。’
    王道长目中杀机隐现。
    咚、咚。
    走廊中再次响起了拐杖亲吻木板的响动。
    一只老眼，慢慢凑向了刚刚戳开的门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