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祈零之人

    万众瞩目之下，笼罩在赛场的迷雾渐渐散去。
    陈光手刃邪武皇的一幕落入世人眼中。
    "他...成功了？"黄岩颤抖着说道。
    赛场边缘，赵云梦远远地看着陈光伫立的身姿，眼中流露的神采，仿佛是在看那天边之物，遥不可及。
    "陈光..."
    他缓缓提起手中的炼仙，并看着它渐渐绽放出夺目的白光，在这白光中，剑锋溶解成千万个碎片，化作一只正在沉睡的小狐狸，静静躺在陈光手心，那便是小清的魂。
    陈光珍重地将她收入怀里，抬起头接受着观众们的欢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将其吐出。
    比赛已经结束了，任务也已经结束了。
    【试炼完成】
    【你获得3cc；解锁高武聊天群总群模块，开放管理员权限】
    【缥缈境·初升】晋升【缥缈境·纯合】
    【法耀万相诀第六层】晋升【法耀万相诀第七层】
    【领悟：极圣相】
    【评价已更新：刚好及格。】
    系统的提示消息一条一条刷过，但此刻他心中所想，却是另外一个人...
    彩旗飘扬，掌声雷动，碧空如洗，暖风徐徐...一切的美好似乎都归来，却让人感觉恍如隔世。
    ...
    深海。
    一位少女的身影正向着海沟下落。
    在那阳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一切看起来都是极度的深蓝。
    周围寂静无比，就连水声也渐渐停息。
    恍惚之中，少女仿佛听见了来自上个纪元的呼喊。
    "祈零..."
    视野逐渐朦胧，直至归于黑暗。
    ...
    昏暗的夕阳之下，一片广达数万平方公里的废墟之中。
    银发少女身披残破的白纱，抬头仰望着污浊的天空正在满满消散，显露出星球之外的宇宙，那片亘古不变的星云。
    然而此时，那片璀璨的星图却在迅速黯淡。
    这时，一位身着紫色长裙之人来到少女的身后，眼中带着无尽的愧疚，开口道："祈零...对不起。"
    少女没有回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最后的星辰，好似要将其永远铭刻进自己的灵魂那般。
    "下一次...再见吧。"她回过头，看着那位最后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塞拉托恩。"
    星海之龙默然。
    在她的视野中，就连少女的名字也在渐渐失去色彩。
    【祈零 x-69】
    在这个世界中，只有她知道，少女的名字意味着什么。
    代号x，指代的是她所属的宇宙，后面的数字，是她重置这个世界的次数。
    69次相似的失败，69次相似的结局，69次相似的绝望...
    就连星海之龙也无法完全体会到她的心情，而现在，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当两个世界相撞的结局无法避免之时，她就会让一切都重新来一次，而每一次轮回，她都会选定一个人，将其作为本次轮回，改变世界命运的关键。
    她就像是宇宙湮灭之前最后的希望，在无限的黑暗当中永世挣扎，只为了给文明谋求一丝丝走向未来的可能。祈零二字的含义，可以是祈求着一切的结束，也可以是祈求着希望的到来。
    只不过没有人断言，她所谋求的希望亦或结束，到底会不会来，或许，永远不会...
    ...
    南海，一艘战列舰上，一队刚刚脱离战斗的修仙者狼狈地降落在甲板。
    "情况怎么样，伤亡严重吗？"
    前来接应的军官上前问道。
    "都是轻伤，没有死亡！"领队的女孩大声回答说，"但是冥蛟魔将祈零拖入了海底，我们——"
    说着，女孩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痛苦表情。
    "我们没能救她..."
    军官上前搀扶的动作僵住了。
    ...
    无边的黑暗中。
    祈零脑海里闪过一幅又一幅画面。
    其中，有她自愿断后，勒令队员撤退的画面；
    也有她拼尽全力，拔刀斩断冥蛟魔头颅的画面...
    还有，一位蓝发青年走在她前面，回头微微一笑的画面...
    此时此刻，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水流出现了异动。
    她心想，那应该是冥蛟魔旗下的深海鬼鱼正在集结，向她靠近，可能下一刻，它们就会一拥而上，将少女撕得粉碎。
    而祈零已经无心抵抗。
    不知为何，明明这一路走来，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绝望，也见识过、打破过足够多的困境...
    唯独这一次，她想就这样继续往下沉，沉到无人能找到的地方，直到世界末日之前...
    她想休息一会儿。
    可能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
    那个笨蛋了吧。
    ...
    "为什么非得要拯救世界呢？"
    在祈零的房间里，陈光嘴里叼着一根pokey，手上拿着一个游戏手柄，面朝眼前的屏幕，试图将他的对手摁在地上打。
    game over。
    可是，他还是输了。
    "我擦。"陈光一脸见鬼的模样，"你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街机技巧，玩个游戏都这么强？"
    坐在他旁边的祈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天赋是蠢蛋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
    "嘁。"陈光兴致全无地放下手里的手柄，伸手往桌上拿了一包薯片，继续说道："有这样的天赋，拯救什么世界，打打游戏不好吗？你又长得这么可爱，做个主播都分分钟盆满钵满啦。"
    祈零虚着眼讥讽道："作为凡人度过这一生你就开心了？你可真是志向远大。"
    陈光耸耸肩，"凡人有什么不好的，在我看来，真正的快乐永远掌握在凡人手里，因为只有他们，可以随时随地享用薯片、可乐、以及游戏。并且大半辈子只用担心他一个人，这是多么让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祈零一脚踢了过去，"那你现在就把嘴里的、用我钱买的薯片吐出来，回家养猪去吧臭弟弟，不要浪费老娘的时间和金钱！"
    陈光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将薯片袋子放到一旁，阴阴笑说："嘿嘿，祈零小姐，实际上你也很向往平凡生活的对不对？不然我看你怎么在玩游戏的时候如此愉悦？"
    "玩游戏愉悦？呵，你错了，我是在虐你的时候才会感觉到愉悦！"另一只脚也踢了过去。
    陈光伸出另一只手再次抓住，"哦呀，你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幻想过，也许有一天，会和像我这么帅的男子，手牵着手，漫步于夕阳之下，而两人的前方，正是那随风摇曳的麦田以及归家的麻雀...亦或者是在晴空万里的日子，前往那狭长的海岸，伫立于灯塔之下，欣赏着蓝色海洋的一起一伏，感叹着生息与世界的辽阔...呐，祈零，你倒是告诉我，到底是谁，活得更像是'仙';呢？"
    祈零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她将脸庞别向一旁，不知心中所想。
    陈光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开始挠少女玉足。
    "喂、住手——"
    祈零的表情顺便变得复杂，其中夹杂着愠怒、娇羞，让她脸颊染上了少有的红晕。
    "哦吼，没想到你也会脸红啊..."
    "混蛋..."祈零咬咬牙，刚想反击，却不料陈光放开了她的足腕，转而抓住她的手，将其整个人压倒在地。
    "你做什么？"她皱眉道。
    可是陈光的表情却意外认真。
    "我觉得，像我们这种人，偶尔需要回想起凡人的喜怒哀乐，那样的话，至少不会忘记初心。拯救世界也好，挽救众生也罢，若是完全不近人情，得到的结果，最终还是会与初衷背道而驰，你不觉得么？"
    "...先放开我。"
    "不，你先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如果可以的话，在结束一切之后，会找到一个地方，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放下一切，尝试着，作为凡人，度过自己最后一段时光，可以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陈光淡然一笑，"这不是要求，这是你应得的...幸福。"
    ...
    【发布委托】
    委托内容：将我传送到【祈零 x-70】的所在位置。
    报酬：3cc
    【黯天使·嘉莉安接取了你的委托】
    【即刻传送...】
    ...
    成千上万只深海鬼鱼所组成的集群如同深渊中的巨兽般展开了行动。
    它们围绕着自己目标缓缓靠近，如同一个漩涡般要将中心的少女吞噬。
    然而正是此时，深海之中竟乍现一道光！鱼群因为这道光的突然出现散作一团！
    而那道光也将祈零笼罩其中，并在下一刻调转方向，冲破鱼群，直直向着海面而去！
    不过数分钟，一个模糊的人影便冲出海面，将数吨海水带上天空！
    哗——
    海水自百米高空落下，仿佛是晴空下的一场雨。
    陈光的怀中，少女长长睫毛轻微地颤动。
    一滴水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很快便晕开了。
    陈光伸出手，为她抹去这一点水渍，然后看着她慢慢睁开如秋水韵动的眼睛。
    "哟，祈零小姐，找到你可真不容易。"
    "你..."
    "哦，我怎么在这？那还不简单，因为...你在这啊。"
    祈零闻言，刚刚张开的樱唇却沉默了下来。
    陈光抱着她，继续往上，直到那一望无际的云间，他将双脚踩在云朵之上，仿佛二人漫步云间。
    "虽然我一直以来都搞不懂你想做什么...但我能确定的是，你从不亏欠这个世界任何东西，不亏欠我任何东西，相反，是这世间亏欠了你太多...是我，亏欠了你太多。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世界与我，都没有问责的资格。"
    陈光面朝残阳坐了下来，让祈零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继续述说道："只是，祈零，答应我，以后至少，不要一个人离开...可以么？如果你真的不见了，那我得找谁偿还欠你的债？你不能永远让我还不了吧？"
    他低头看向祈零，却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顿时心里一惊，忙喊道："喂，祈零？"
    "我听着。"她闭着眼睛回答说，"让我休息一会儿。"
    陈光欣然一笑，"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挂了。"
    祈零狠狠拧了他一下。
    "停停停..."陈光立马投降，"让你休息...让你休息..."
    他叹了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天边。
    时光荏苒，瑞风和畅，天光渐晚，万物归息。
    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也只独属于他们二人。
    若是有人看见了这幅场景，也许会问，他们恰是一对神仙眷侣，如那鸳鸯般互相爱慕，此深情让人艳羡。
    但对于他们彼此来说，存在于心的情感却又复杂许多。
    或是爱慕，或是依存，或是命中注定，但无论如何，那股情愫都要比这些超然许多。
    那是跨越时光的联结，那是跨越命运的相牵。
    世界或许会迎来灭亡，但对于陈光来说，唯有一人无法辜负。
    所以，若她能说出自己的愿望，那么即便是穷极一生，陈光也愿意付出一切将它拿到手，将这份本属于她的幸福，交还到她的手中。
    "可我还是会离开的。"
    在日落即将隐于地平线的那一刻，她开口说。
    "...你到底想去哪？"陈光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问说。
    "不知道。"她睁开了双眼，眼中却饱含着柔情与一丝不舍，"但是我必须离开，你心里也清楚，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
    "这是什么逻辑...不行，我不能让你走。"
    "...你是小孩子吗。"祈零叹出一口气，继而又道："聊天群的那帮人，和你相处的还不错吧？"
    此话一出，饶是陈光也愣住三秒。
    "诶？啊？"
    "诶啊什么？"祈零斜了他一眼，"就你这样子，还想不让我走？"
    "嗯...看来你全都知道？"
    "当然知道。"
    "嘶..."陈光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你也是群员？"
    "不，我和他们...并不算是一路人。"
    "这话怎么说？"
    祈零没有直接回答，"这事，你就留着去问塞拉托恩吧。"
    说罢，她将脑袋从陈光肩上抬起，而后用双手撑着他肩膀，站了起来。
    "现在，我该走了。"
    可是下一秒陈光就抓住了她的手，"我说了，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不，你会。"祈零头也不回地说。
    "为什么？"
    "因为，这也是我的愿望。"她回过头，双眸流转，嫣然一笑。
    "那你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
    祈零面朝前方，身姿渐渐虚幻。
    "等你...足够强大的那一天吧。"
    话音回荡，伊人的音容笑貌仿佛犹在眼前。
    但陈光手中，已然空空如也。
    唯有夕阳一如往日，温暖，而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