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是我的工作

    杨杰的选择对于老头老太太来说其实算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了。老头也知道孙子不可能一直当警察下去，不然的话难道等孙子继承了遗产后，还让亿万富豪天天拎着警枪跟人在街头搏命不成？
    所以，老头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还好杨杰没有选择立刻辞职，不然的话，老头还真有点受不了。不过一想到杨杰到时候能早点结婚生孩子，自己如果好好休养身体的话，貌似还真有可能可以教小曾孙玩枪。
    扭头看着喜笑颜开的小艾米，老头儿忽然觉着老太太一直怂恿俩人结婚的事儿似乎也不错。嗯，得帮一把。
    而对于老太太来说，今天已经比她预想的局面好太多了。她原本以为杰瑞会沉默，会反对，却没想到她眼前的乖孙子已经被掉包了。至于那张支票，确实是老太太第一次给杰瑞这么多钱。但那钱原本是想让孙子能回休斯顿后去最好的康复中心早日康复用的。
    美国警察的隐性福利确实很多，税收、医疗等等方面都有优待，但是，历来在任何国家，顶级的、优质的医疗资源是肯定不在医保范围内的。杰瑞那点小家底如果要担负顶级康复中心的费用，那就是扯淡了。
    不提房间里各自计算这小心思的四人，肯听着里面安静了，估计谈话也差不多了，于是，推门招呼了一声，问候了下杨杰便让记者们进来采访。
    其实对于外面的记者来说，深谙看图说话技能的高手们早在外面就已经拿着手机开始编写文字稿了，资料来源于肯，他给在场的所有记者的邮箱里都发了一份关于杰瑞的公开资料。而资料来源，很有意思，来自于杨老头，杨老头这份资料其实准备好长时间了，他原本是为了将来孙子立功授勋时给媒体的，没曾想这个时候拿了出来。
    而作为直男癌晚期、德州老牛仔、深度警察控的杨老头在这份资料里准备的十来张杰瑞的照片里，要么就是警服照，要么就是光膀子的。没办法，标准的德州爷们审美。
    所以，一帮子记者在走廊里看完资料，脑补了n多诸如“最高颜值美国警察”“完美身型美国警察兔国扬名”“高颜值、完美体形学霸美国警察中文逆天”之类的标题，差点就忘记出门前老板交代的主线任务了。
    而十来个代表着两国众多媒体的记者进到病房里后，顿时房间里就跟开锅了似的。
    足足花了十来分钟，才把人群安顿好。面对五六个三脚架，再看着一堆带着台标的话筒和录音笔被艾米丽捧着送到面前。
    杨杰忽然有点懵。
    对于杨杰来说，接受采访不是个多么稀罕的事儿，只不过他没好意思提以前接受的是县里电视台的采访，但在他看来，不就那么回事儿嘛。
    可当采访开始的时候，作为美国本土媒体的abc记者亚当·罗伯特（adam robert）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他才发现，原来采访并不简单，
    “你在救下张先生的时候，你想到什么了？毕竟那不是你的同胞，也不是你辖区的市民。”
    杨杰没想到abc在兔国也有记者站，abc在美国可是五大电视网之一，不说别的，光杨杰这么些年，看过的听过的不少美剧就是abc弄的（《灵书妙探》《疯狂主妇》《迷失》《实习医生格蕾》《绝望主妇》）更不用说在杰瑞的记忆中abc还握有超级碗（super bowl）和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直播权。
    但最要命的是，这个问题，其实有点坑，如果单单只是问想到了什么，那没关系，兔国媒体也喜欢这种探寻英雄想法的调调。但后面补充的那两句就有点坑了，隐含的意思就是，你丫一美国警察跑兔国这么正义，你是要闹哪样？
    沉默了片刻，杨杰觉着还是得说说自己的一些想法，于是缓缓说到，
    “我其实什么也没想，我也没时间想，如果非要找个解释的话，嗯……”
    “那是我的工作（that's my job!）”
    “我爷爷是警察，我父亲是警察，我周围认识的人也大多是警察，而从我受训完穿上警服到现在，也已经五年了。”
    “我第一次穿警服是四岁的时候参加我父亲的葬礼。我的第一辆车是一辆被改了涂装、拆了设备的维多利亚皇冠警车。”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而且这也没什么好炫耀的，毕竟那是我的工作。”
    “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说明，不仅仅是我的家庭、我所处的环境，还有我所受的训练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告诉我，如何当好一个警察。”
    “这些东西已经深入骨髓了，就好像一个老记者看到任何突发事件第一反应是拿相机，而不是思考发生了什么。”
    “我作为警察看到有人身处险境，我的第一反应则是救人，而不是去思考会不会伤到我，或者我救的是谁。”
    “或许哪天，我会一不小心救了个通缉要犯，那么大不了救了以后再逮捕他。而不会是救人之前先去考虑、犹豫。”
    “毕竟，那是我的工作。”
    杨杰没有去看记者的表情，他不管别人认不认同，他只是说出他最真实的想法。这是杨杰和杰瑞，两个不同国家的人，两个不同国家警察的一个共同的解释。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感到如释重负，同时，也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他和杰瑞的记忆真正融合到了一起，所谓的念头通达大概就是如此，而此刻的杨杰才感觉到从穿越以来的那种紧绷感终于消失了。
    从这一刻开始，他既是杨杰，也是杰瑞，从这一刻开始，他打算开心的活着。
    亚当采访过很多人，普通市民、政客、商人、华尔街精英等等，长久的工作经验让他能轻易分辨出采访对象情绪如何、是否真诚，是否还有故事可挖。但今天采访杨杰，听到杨杰在回答中三次提到“那是我的工作”后，却让他感到了话语中轻描淡写背后的力量。
    没有刻意的拔高、没有无谓的吹嘘，就是一个很朴实的理由，工作而已。就好像自己，抓现场新闻的时候可没时间让你想太多，先抢到手再看怎么往下挖。自己当年不也是这么一路过来，才升职加薪派驻国外吗。
    回想起自己的经历，再看杨杰，记者就觉得格外认同。嗯，是一个难得的棒小伙，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警察。
    不管信也好不信也罢，至少第一个问题，众多记者表示干得不错，但房间里面人可不是只会问这种规定动作的，例如，《新闻周刊》就紧跟着跳了出来，
    “杰瑞，你将来肯定会继承至少三亿美金的财富，可你却一直在当警察，你是要放弃这份财产还是认为警察比这三亿美金更重要？”
    作为美国本土老牌传统纸媒，搜集信息或者说挖新闻的能力可不是新兴媒体能比的。这位记者刚刚接到任务出门，本土的同事就已经把杰瑞的家庭资料给发了过来。而那个至少三亿美金的估值，也是明面上对于杰瑞家里农场、牧场的一个初步评估。
    此时，不仅周围的记者面面相觑，连杨杰都惊讶的扭头看着老太太问道，
    “我们家有这么多钱？我怎么不知道？”
    情急之下的他，还是习惯用中文发问。而老太太在美国可谓是呆了一辈子，什么样的新闻没见过。况且，在接受采访之前他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下去，于是云淡风轻的用中文回了一句，
    “等你继承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反正都是你的，具体多少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不过应该差不多吧”
    这时房间内记者尤其是兔国记者用一种看二傻子的目光看着杨杰，艹，几亿美金的唯一继承人去干警察？这死老外是脑子烧坏了？
    而站在一旁的艾米丽的关注点却不在钱上，她特别想听到杰瑞是如何来回答刚才这个问题的。其实对于杰瑞当警察这事儿，一门心思全挂在他身上的艾米丽，担心可不比老太太少。
    平时碍于个人**不好劝，今天好不容易听见杰瑞这儿松口了，她自然想知道杰瑞会如何回答记者的问题，因为一旦在公众面前答应了以后不做警察，那这事儿就又多了几分把握。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提醒到，
    “杰，这位记者等着你回答问题呢”
    这时，兔国记者才惊讶的发现，敢情面前这一家子都会中文啊，不是那种怪腔怪调的老外中文，真的是字正腔圆的国语啊，而且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这是一家已经习惯了在生活中都说中文的。可面前明显有三个老外啊，难道兔国老太太威力大到横扫美帝了？
    “我不会放弃那份产业，不在于钱的多少，而是因为那是我爷爷奶奶一辈子的事业。至于警察，那是我的梦想，一个从小时候就有的梦想。我很高兴我的家人一直在支持我。但是，我不可能当一辈子警察的。”
    “其实在你们进病房前我刚答应我的家人，会慢慢开始学着接手家族的产业，但会在上班之余去做，毕竟，我现在最拿手的还是当警察”
    不等《新闻周刊》的记者想继续挖新闻，兔国本地的媒体熬不住了，这妥妥的新闻热点啊，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帅哥老外警察见义勇为而已，没想到原本用烂了的高富帅名头，放到这儿才是正经的啊。
    于是，央妈也好，网媒也好，一窝蜂的就把各种问题扔了出来，而且，了解了对方的中文水平以后，这边可以用中文提问的各路记者，那问题是一个个的砸了过来。
    等好不容易看在杰瑞十来小时前还在抢救的份上，记者们开始收拾东西退场的时候，采访已经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而老两口、艾米丽，都没能逃得掉，也都分别接受了一两个提问。只不过都不傻，自然说的都是诸如骄傲啦、担心啦、心疼啦、勇敢啦之类的套话。
    等记者们都走了，杨杰又赶紧让艾米丽陪着两位老人回酒店，毕竟飞机汽车折腾了快一整天了，就算是年轻人都会觉着累，何况是两位年过八十的老人。
    等所有人都离开，杨杰静静的看着天花板发呆。
    亲情、爱情、财产、事业，一个全新的世界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强加在了杨杰身上，猝不及防却又无处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