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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后,我在敦煌当汉商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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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阴暗的房屋,外面明亮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屋顶上白花花一片,风一吹,雪粒飞扬。
    早已停雪,刚清扫干净的院子又刮来薄薄一层白。
    走进暖和的灶房,隋玉吁口气,火的使用真是史上的一个壮举,真不敢想象还没使用火的原始时代,那时候的人是怎么熬过六九寒冬。
    金黄的黍米粥,蛋黄流油的腌鸡蛋,半碗酸萝卜条,这就是一家三口的日常早饭。
    “下雪了,羊也不长膘了,待会儿我跟你去东市上问问羊价。”隋玉说。
    “外面冷,我一个人去就行,你在家等着。”赵西平剜出咸蛋黄给她,他吃蛋白。
    隋玉一口吃掉油润的蛋黄,口感绵沙,不噎也不干巴,她挟一条酸萝卜佐粥又吃一大口,说:“我也去,在家有些闷。”
    “我也去。”隋良说。
    “你们别叫冷就行。”赵西平不勉强。
    吃完饭,隋玉坐在灶前烧火煮猪食,赵西平不怕冷,他用冷水三两下冲洗干净碗筷,转身又出去提桶进来舀猪食。
    猪吃上食,给骆驼和羊各扔一捆干草,赵西平拍拍身上的灰,说:“走了,出门。”
    隋玉往灶里塞两根粗木柴,她摸了下趴在灶台上取暖的猫官,交代它别出门乱跑,她关上灶门缩着脖往外走。
    巷子里的积雪清扫后堆在路两侧,雪堆上印着鸡爪印,隋玉走过去印两个脚印,隋良见了也要去踩两下。
    “不冷啊?”赵西平站一旁等着。
    隋玉小跑两步过去挽上他,他不情愿,她捶他一下,说:“外面又没有人。”
    “到街上了你就松手。”赵西平妥协。
    隋玉白他一眼,嘀咕说:“谁不知道我俩晚上是睡一个被窝的?”
    “那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隋玉意有所指。
    赵西平说不过她,干脆闭上嘴巴。
    出了军屯,站在街上,街上零星只有几个人,雪地上,鸟的爪印比人的脚印还多。
    东市靠近东城门,这里人多热闹一些,入口处支了两口大陶釜,里面烧着热水,白烟弥漫,人一走近就感觉到滚滚热意。
    “拔鸡毛、刮羊皮、代杀猪。”见人路过,摊主吆喝一声。
    “什么价?”隋玉伸手烤火。
    “鸡毛给我是两文一只,羊毛给我就不用再给钱,猪是一百文一头。”
    “走了。”赵西平拉走隋玉。
    再往里走,先是骡市,三头骡子栓在栅栏里的柱子上,一头老骡,一头瘦骨嶙峋的矮骡,另一头是唯一一匹康健高壮的壮年骡。
    “买骡子?”坐在木板搭建的矮棚里的骡贩问。
    赵西平摆手,继续往里走,紧跟着是马市,马市里只有一匹马卧在雪地里嚼干草。
    隋玉弯腰看马的牙口,牙齿不行了,看样子是匹老马。
    “会有人买吗?”她问。
    “大户人家会买,买回去吃马肉,不过马老了,肉也不怎么好吃。”赵西平继续走,羊市的人就多了,还没走近就听见咩咩叫声。
    栅栏里羊多,买家也多,羊贩子扯着嗓子大声喊价,身上穿的羊皮袄脏得发亮,离他两步远都能闻言刺鼻的羊骚味。
    赵西平让隋玉在外面等着,他走进栅栏里,选一头跟自家羊个头差不多的山羊问价:“这个怎么卖?”
    “二百钱,个头不小,膘也厚,小兄弟,你买回去不吃亏。”羊贩说。
    活羊不论斤卖,都是按只,一整只叫价。
    “你收羊吗?”赵西平问:“收羊的价钱是多少?”
    “多大的羊?”
    “跟这只差不多。”
    羊贩比个手势,说:“这大冷的天,你得让我赚二三两银子。”
    又有人在问价,羊贩过去了,赵西平走出栅栏,他背着手,说:“一百七,最高能一百八十钱卖了。或者是我们自己卖,放出消息等人去家里问价,两只羊能多卖二三十钱。”
    “不能牵东市来卖?”隋玉问。
    赵西平摇头,说:“不能,东市的贩子都是在官府登记过的,防的就是偷羊偷骡偷骆驼的贼来销赃。”
    “那我们先放出消息,有人去家买就卖,没人卖就牵到这里卖给羊贩子。”隋玉有了决定。
    赵西平听从她的意见,羊是她养的,她做主。
    他想去卖骆驼的地方看看,隋玉和隋良跟他一起去,有卖死骆驼肉的,没有活骆驼,冬天买活骆驼的人很少见,积草就是一桩麻烦事。
    “要买骆驼?大的还是小的?”摊主哈着白气走出来,说:“你说说想要什么样的,开春后我收骆驼的时候帮你留意着。”
    “什么价?”隋玉问。
    “价钱没有明确的,长至五年的,下过崽的,价钱贵些,五年以下的,个头越小越便宜。”
    “刚断奶的呢?”隋玉又问。
    “一只羊价。”摊主看出来她有意向,他压低声音透露道:“若是不怕麻烦,明年开春了,我收到套回来的野骆驼崽子,你过来买,我给你便宜些。”
    隋玉点头,说:“我回去商量商量,想买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哎,行。买不买骆驼肉?昨天才宰的,新鲜。”
    骆驼肉油脂厚,味道还重,赵西平吃过两次,一咬一口油,油还不易散,黏在嘴里糊嗓子,听说也就驼峰的味道好些。
    “你给我挑着肥油割两三斤,我回去炼油抹冻疮。”赵西平指着尾巴骨那里的淡黄色油脂,说:“就要这里的。”
    “好嘞。”
    隋玉跟隋良也走了过来,她弯腰掐一丝肉,见驼肉鲜红,想着红肉补血,她问:“肉是多少钱一斤?”
    “八十文一斤。”
    一头骆驼重达上千斤,死骆驼放血剥皮卖肉就能卖六七十两。
    隋玉算了算,她家家底不薄啊。
    “要不要割两斤肉?挺便宜的。”她问。
    赵西平想着她还没尝过骆驼肉,就让摊主又割二斤好肉。
    冬天日短,到家也该做晌午饭了,隋玉做饭的时候,赵西平出门一趟,他找几个人将卖羊的消息放出去,回来的时候驼肉已经炖出香味了。
    骆驼油也炼好了,三斤油脂炼出半罐的驼油,驼油已凝固,色白偏黄。
    “家里的那坛酒还卖不卖?我琢磨着卖了鸡和羊,手头也宽裕了,那坛好酒就留着,我们自家人喝。”隋玉说。
    赵西平犹豫了,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犹豫了,在去年秋天之前,他待自己一向不薄,吃穿用从没刻薄过自己。
    “不卖了,留着我们自己喝。”赵西平去搬酒坛子,说:“今天晌午就喝点,天冷暖暖身子。”
    “那我往锅里加两勺酒,骆驼肉油太大了。”
    两勺酒倒进汤里,飘出的浓烟就带有酒香,待酒气炖散,骆驼肉也就出锅了。
    赵西平拎出炖药的小炉子,从灶里铲锹炭倒进去,再架上木盆用余温烘着,免得汤凉了起油。
    驼肉不似猪肉软烂,又不如鸡肉味香,唯有在价钱方面让人满意。
    隋玉笑了下。
    “笑什么?”赵西平问。
    “刚吃饱肚子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两斤驼肉勉强吃完,隋玉去挖萝卜煮猪食,碗筷上凝固着油水难洗,她索性将碗筷盆子都放进猪食锅里煮。
    “有人在家吗?”
    赵西平去开门,说了几句带人进来看羊。
    隋良站在灶门口一脸不高兴,他舍不得自己养了大半年的羊。
    “我们两家合买一只,只是现在离过年还早,再过十天我们来交钱。”
    赵西平不答应,说:“你可以买回去养着,羊在我家,之后再有人来买,我不卖得罪人,卖了又得罪你。”
    “你说的也是。”对方点头,“那行吧,早买早吃肉,我要那只黑头羊,你给我拖出来,我回去叫人。”
    吃草的山羊被拽着羊角拖出来时拼命挣扎,它咩咩大叫,圈里的另一只羊也吓得不停撞墙。
    黑头羊四蹄绑绳子,买家交钱后用棍子串过绳子挑走,羊长一声短一声惨叫,隋良追出去,见羊离家越来越远,他蹲在地上掉眼泪。
    赵西平看向隋玉,手里的银子烫手啊。
    隋玉也有点心酸,不过她能控制,养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卖钱的。
    “家里还有一只羊。”她干巴巴地说。
    不说还好,一说隋良哭得越发停不下来,他抽噎着说:“那只羊也是要卖的……”
    “明年再养两只?”赵西平说。
    隋良疯狂摇头,“反正也是要卖的。”
    赵西平语塞,他冲隋玉摊手,意思是她来哄。
    “明年多买一只,那只是你的,你不发话谁都不能卖。”隋玉半扯半抱着人进屋,说:“外面冷,喝到冷风了要生病,一病就吃药,一吃药就花钱,花钱看病就没钱买羊了。”
    圈里的那只羊还在不安地咩咩叫,隋良抹去眼泪,他从沙坑下刨出两根新鲜的萝卜,洗去泥沙剁成小块拿去喂羊。想到明天或是后天,这只羊也要被人买走,他抱着羊哇哇大哭。
    “要不不卖了?”赵西平说。
    隋玉摇头,“在不忍饥受冻的前提下,怜悯心才能维持,对我们家来说,现在比较需要银钱。”
    隔了两天,又来一家人看羊,比东市便宜十钱,当天他们就把羊抬走了。
    隋良又哭一场,一路追出巷子。
    羊叫人哭,好不凄惨。
    听到声的人出来看热闹,指着隋良打趣。
    当天晚上,隋玉去逮只鸡关起来。隔天她烧水烫鸡毛,晌午就给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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