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一场婚礼

    虽然哈利声称已经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但临到下午，一些莫名其妙的活计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被委托给了空闲的男生们。
    哗啦啦的水流声音如同海浪撞上礁石，细密清脆。
    洛伦轻巧地挥动魔杖，看着魔力卷起水浪冲刷着银质餐具，等待金属光泽重新显露，再将它们送至下一段工序，由哈利和罗恩将它们分类整理，整齐码放在橱柜里。
    “深底波浪的用于装浓汤。”
    “平底带花纹的用于装红烩牛肉。”
    “……”
    碎碎念叨的声音从微微抿起的嘴唇里响起，哈利和罗恩表情凝重，两只手不停地翻动，却还是赶不上洛伦清洗餐具的速度，只能绝望看着一摞餐具堆成摇摇欲坠的危险建筑。
    韦斯莱夫人严格规定了每只盘子的用处，查看花纹与分类整理大大拖慢了摆放速度。
    洛伦稍稍放慢了动作，等待两人拆除身前的危险建筑，留出一些心思关注着楼上的情况。
    女士们正聚集在二楼客厅，为新娘后天的妆造出谋划策，遗憾的是，新娘的婚纱在很久之前就定制好了，只能在发型腮红一些细节上发挥她们的魔力。
    倒也不必担心，不管巫师还是麻瓜，女性嘛，审美总是相通的。
    “开胃薄饼用牛皮纸包起放进木篮……”
    洛伦默默享受着摸鱼得来的闲暇，内心平静没有波澜，水池底部的小口似乎在吮吸，发出阵阵亲吻似的响声。洛伦站立在大理石壁炉对面，温暖的火光烤热了身体背面，望着火光从后方传来，影子轻盈晃动，动作毫无凝滞，流畅顺滑像是个旁观者。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突然从楼梯方向传来，高跟鞋踩踏木质台阶的声音打断了洛伦肆意飘飞的思绪。
    复合的花果香水气味馥郁，明显的麻瓜化工造物，与这座宅邸的巫师气息格格不入。
    洛伦下意识这么想到，一边转过身看向楼梯，于是看到一位身穿纯白蓬松婚纱长裙的女士正迈步走近。
    深色头发挽起球形发髻，在天蓝色羽毛头饰和镶嵌宝石发箍的映衬下光彩内敛，她手腕和小腿并不纤细，也没有丰腴韵味，只是有着体力劳动锻炼出的痕迹，不起眼却很清晰，面容白皙，神态温和，颈项算不得曲线优美，胸脯更不是高耸丰满，如果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大概是她坚毅有神的眼眸。
    这位女士身上流露着优雅的气质，但洛伦更愿意称赞她的坚韧。
    不是凤凰社的社员，身上没有魔力流淌的痕迹，一位十足的麻瓜。
    洛伦此前没有见过，但他一眼就能认出，这位女士就是十五年前汉普郡爆炸案的受害者家属，这场婚礼的主角。
    “卡弗女士，洛伦·摩根向你问好。”洛伦抿出礼貌的笑容，如同一个参加婚礼的普通未成年巫师那样，“我是哈利的同学。”
    妆发精致的新娘走进地下厨房，她别有深意的目光也在这位小巫师身上探寻，作为杂货铺的老板，经年的工作经验不只增长了她的体能，也锻炼了她的眼力。
    那根细长的木棍、材质名贵做工精致的外套、露出一截的纯羊毛衣领口、主动开口自我介绍打招呼时的沉静以及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气度都在向她介绍：
    这位麻瓜出身、父母双亡、与自己有着相同经历的小巫师生活富裕，思想成熟。
    目光流转，这位从梳妆台上跑下楼的新娘注意到旁边的水池里翻涌的水花直到现在也没停歇，银质餐盘一个个流畅地飘起，在哈利和罗恩身旁垒得越来越高，她稍作沉默，对上那双眼睛。
    “你可以叫我贝蒂，小天狼星的未婚妻。”贝蒂语速均匀缓慢，“我希望跟你谈谈……关于小天狼星，关于我们，也关于十五年前那场意外。”
    “我跟你？”洛伦有些错愕，“这应该不是小天狼星的意思，是你临时生出的想法吧？看样子还是从楼上偷跑下来的……”
    “嗯……我想小天狼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贝蒂卡顿了一下，但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就十分钟……五分钟可以吗，我们可以去后院透透气，乔治和弗雷德已经清理完积雪了。”
    “如果是新娘诚挚邀请的话……”洛伦耸了耸肩膀，让身后激荡的水流停滞下来。
    眼看两人相约上楼，一直没机会插话的哈利和罗恩睁大眼睛：“等等，洛伦，你们怎么会——”
    不等他吐露自己的疑问，身旁迭成高高一摞的盘碟巍巍颤颤地摇晃起来，叮当作响的声音吓得两人立即嘘声，赶忙扶住。
    被餐具束缚的两人互相望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无奈，叹了口气，按着盘碟继续划分。
    后院不仅仅积雪清理干净了，还堆积了二十多团鲜艳的花卉，薄薄的雪纱妆点，仿佛童话里的世界，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没有冻硬，不至于使人滑脚，踩上去有冰层破裂的声音，细微清脆。
    贝蒂·卡弗脸上闪过一丝后悔，大概是没预想到她现在的装束一点不抗冻，露在外面的肌肤皱起一片鸡皮，双手不自然地迭在一起，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十五年前……”
    “稍等一下，卡弗女士……”
    洛伦伸出手指两人之间的空隙处轻轻点了一下，泛起一股透明的涟漪，波动在扭曲后的空间留下一层似有似无的薄膜，如同肥皂气泡一样将贝蒂笼罩其中，隔绝外界的冷风严寒，却又不妨碍新鲜空气流通。
    贝蒂被这一手惊得愣了一下，虽然她不是巫师，但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也对巫师的能力有了基础了解，像这样不念咒、不挥魔杖随手一点就替她隔绝寒冷，绝对不是一般巫师能做到的。
    高跟鞋踩碎冰壳的声音让贝蒂回过神来，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孩，声音在风雪里漫延：“卡弗是我丈夫的姓氏，十五年前的那一天恰好是周末，我原本打算叫他修剪门前的草坪，但他很早就出门叫卖他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了……”
    洛伦考虑到她穿着高跟鞋，所以放慢了脚步，自认为是个周到的绅士。
    后院的圣诞树缓缓飘逸着烟雾，听说这棵树之前是挡在门厅幕布前面的，小天狼星为了跟他妈聊天挪过来了，不知道现在后悔不后悔……
    不知道赫敏什么时候陪他雪中漫步啊？
    哦，昨天。
    不知道赫敏什么时候穿高跟鞋啊？
    不知道赫敏什么时候穿婚纱啊……
    “……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贝蒂的故事讲到了尾声，“我曾经也埋怨过小天狼星，甚至因此恨上了你们这些巫师，可是看着小天狼星帮玛乔丽准备万圣节的衣服，看着他们俩的笑容，也就释然了。”
    洛伦似乎在思索，稍作沉吟，最终点了点头：“不是很有文学价值的故事呢。”
    贝蒂眉毛拧在一起，很是意外地看着洛伦，忍不住解释道：“我的意思是——”
    “是为了表明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是为了劝我珍惜当下的生活，是为了开解我不要沉溺在过去的悲痛中……”
    洛伦平静地说完一长串的内容，停顿一下，探究地看向这位待嫁的新娘：“可是你的经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小天狼星·布莱克的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怎么想怎么做又跟伱们有什么关系呢？”
    贝蒂有些错愕。
    洛伦说完这些，摇了摇头往回走去。
    “你们这些人真奇怪，搞得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似的。”
    因为不用再配合高跟鞋的速度，洛伦的脚步轻盈迅捷，很快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门后。
    ……
    婚礼的前一天，城堡内的装饰更加华丽璀璨。
    珀西追着乔治和弗雷德在楼梯台阶上跑来跑去，因为他们把逃课糖混进宴客的糖果中了。
    不仅是新郎新娘，其他人也要正装出席，韦斯莱夫人要求他们先装扮一遍，以免明天闹出笑话。
    一会儿是领带歪斜，一会儿是头发蓬乱，最让哈利气愤的是，金妮居然说他的眼镜跟衣服颜色不搭……
    于是男生们开始一遍一遍在镜子面前修改整理。
    女孩们就更加麻烦了，她们的鬈发被梳理成一束束，用魔法药水打理得柔顺而有光泽，平整光滑地垂下来，等到再穿上绸缎小礼服裙，系紧长长的腰带，戴上蕾丝长手套……
    洛伦和哈利搬了跟小板凳坐在客厅门口，眼巴巴看着各自心上的女孩盛装打扮，穿着绸缎礼裙，腰带勾勒出优美曲线，披着精心制作的头发，踩着不太适应的鞋迈动拘禁的脚步，含羞又期待地享受大人们的赞美。
    玛乔丽对头上的魔法药水很感兴趣，总是弄歪发髻，惹来贝蒂的一顿巴掌。
    独身养大女儿的母亲，不能总是用童话故事和哲学给孩子上课。
    12月28日，婚礼当天。
    洛伦起得还算早，推开窗户，冰凉的清醒空气让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后院的圣诞树上仙子飞舞，洒下晶莹闪亮的光点，玫瑰花肆意盛开，枝条探出墙外，木槿花如同奶油一般的红色并不黯淡，繁茂地盛开着，还有长长的蓝色鸢尾花精巧垂下。
    一板一眼地打好领带，衣服平整得仿佛木板拼接而成，穿上配对的袜子，确认头发梳理平整没有任何碎茬，洛伦推门出去。
    洛伦下楼的时候看见赫敏、金妮和玛乔丽安静地坐在小椅子上，抿着嘴一脸认真，看样子很早就打扮完了，唯恐弄皱，那副庄重严肃的表情简直就像某位现任变形学教授。
    洛伦朝赫敏微微欠身行礼：“尊敬的格兰杰教授，能邀请你跳个舞吗？”
    “噗嗤！”玛乔丽率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金妮紧随其后。
    赫敏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白了他一眼，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另一只手小心地把裙摆提起来，站起来适应了一下高跟鞋，这才迈动脚步。
    “这么拘谨做什么，圣诞舞会那次不是也穿过吗？”
    “那天穿的鞋子没这么高，而且舞会的裙子皱就皱了……”
    “这话我不喜欢听，劝你收回。”
    “……”
    门厅两盏枝形吊灯和那些摆放在飘浮在空中的魔法蜡烛全部被点亮，金色墙布上的金丝绣纹泛着金光，镀金的雕像和烛台、地上的石板、地毯、肖像画前面的帷幕以及颜色发黑的家谱，这一切全都沐浴在灯光里。
    飞路粉浸染的壁炉络绎不绝地闪耀着碧绿的光辉，时而是打扮光鲜的女士提起裙摆，时而是男士们脱下巫师帽或黑礼帽，纷纷步入老宅。
    克利切不畏火光，站在壁炉前方，身上的特质礼服闪闪发亮。
    虽然说男女双方都没什么亲友，但只是凤凰社结伴而来，宾客也不少了。
    客厅里汇聚着凤凰社的大多数巫师、端着盛有香槟的高脚杯，彼此轻柔地说话，偶尔有那么一位独眼瘸子的声音不那么合乎礼仪，偶尔有红头发打扮奇异的男子挽着异常美艳但口音奇怪的女巫引人注目，偶尔有混血巨人撞到在暗处端酒的家养小精灵激起惊呼……
    好在大部分男巫师在女士们身上那些带有群环的织锦裙子、缎子宽身礼裙、蕾丝飘带等美好事物面前，都愿意尽量注意自己的言行。
    总的来说，现场的秩序还算平稳安定。
    封印着画像的帷幔旁边，邓布利多穿着一件崭新的金色长袍，戴着小巧的女士毡帽，胸口别着后院顺来的一朵白玫瑰，笑吟吟地看着在场嘉宾。
    似乎是察觉到楼梯上的目光，抬头看见黑发黑瞳的小巫师，他笑着朝洛伦眨了眨眼睛。
    一声余韵悠长的铜铃泛起，压过了礼堂的喧闹，让会场静默下来。
    片刻之后，幕布升起，小天狼星和卢平出现在众人面前，站在稍高一些的平台上面，两人身穿名贵的黑色礼服，衬出不算高大却很硬挺的身材，小天狼星的眉毛和络腮胡子都经过精细地修剪，显出一种与平常不同的气度。
    已经完全没有当初花花公子的样子了。
    很多年长一些的巫师在心里感慨。
    随着欢呼声响起，玛乔丽牵着贝蒂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婚纱在烛火照耀下熠熠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