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夜宵

    鱼叉炮接连发射。
    塔楼上，灯光照得阿沙的脸明暗不定。
    他亲自操作的炮台，将一根根精铁打造的长枪发射出去——在那只工蜂来之前，他就是整个剥皮人中最好的弩炮手。
    城下的烈焰燃烧，即便是在酸雨中也依旧沸腾。
    浓烟夹杂着焦香，都已经飘荡到了众人的鼻尖。
    橙光中，化作一个个火团的血蜘蛛在哀嚎着，但没有立刻死去。它们携带着满身的火焰，继续向剥皮镇冲击而来，直到纤细锋利的步足被烧断。
    在虫母强硬的指使下，它们战胜了刻在基因里的恐惧。
    同时，剥皮人也不可能动用太多燃油。
    他们日常的电力、生产、照明，都需要依赖这种宝贵的物资。
    也就是剥皮人有着自己的走私渠道，能够从‘死亡之地’的周边贩买到一些储备，用起来才比较富余。
    但这样也足够了。
    火势的漫延，照亮了灯柱也没能透过的密林。
    骨人的摄像头，在其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高大黑影，狰狞敏捷。
    “走吧。”
    他直接自城头上一跃而下，砸出一个浅坑，又缓缓起身。
    濑户紧了紧手中的直刀。
    这种时候，若是能握着分段斧，心里无疑会有更多的安全感。
    然而，她又想起无名者的嘱托。
    近日来，刀术的切实进步也渐渐让她产生了一丝疑惑——难道我真的是练刀的奇才？以前都走岔路了……
    亦或者是，老师教得好。
    但是，濑户在沙克王国，文化课不说，能够接受的战斗训练绝对是差不了的。
    难道是那些老师不会教吗?
    莫非，在这方面，整个王国的战士，都比不上一个无名者……
    小公主不再细想，只是心中稍定。
    不知不觉，她也是在心底里，接受了身为无名者的学生这一身份。
    濑户将雨布拉好，紧跟着骨人，平稳落地。
    数十个精锐的剥皮人，则一同跟上。
    剥皮镇的围墙，防御的不是能制作工具的人，坚固即可，本不需要太高；而废土上众人的实力，又非过去可比，这一点冲击自不在话下。
    先前猛烈的攻势，将虫潮的阵型暂时打乱。
    他们则抓住机会，向着深处冲去。
    塔楼上。
    看着远去的小队背影。
    阿沙松开了弩炮扳机，示意身边的剥皮人接过。
    “节省一点箭支。”他拍拍弩炮手的肩膀，对方则回以一个‘放心’的眼神，略带激动。
    大格雷因为伤势，渐渐隐退后。
    在大多数剥皮人的心里，阿沙就已经是实际上的大头领，只是还没有名义。
    因为大格雷多年来，给人的整体印象都不错。
    大家把这份感情和期待，也有一部分移到了未来的继任者身上，私下里甚至已经开始叫他‘副头领’——而阿沙自认为，也很好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毕竟他还要依靠这些……
    不过此刻，阿沙走下了塔楼，没有视察守卫，而是向城中走去。
    剥皮人们不疑有他，只当是这位‘副头领’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殊不知。
    阿沙只是不想再看见那些在火光下纤毫毕现的獠牙。
    就是听到有剥皮人在战斗中受伤痛呼，他都心生不快。
    尤其是今天。
    于是，他只能回城。
    走在街道上，和巡逻的守卫擦肩而过，阿沙突然闻到一股味道——不同于城外血蜘蛛的焦臭，而是一股浓郁的肉香，便是他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剥皮人向着街侧望去。
    只见是一家还透着灯火的小店。一个镇民妇女站在门口，眼带焦急的望向城外的方向；而她的身后，炖着一锅肉料，像是沼泽乌龟的前腿。
    这种肉，阿沙同样不喜欢。
    他更喜欢‘闪’那边，游牧民们土生土养的精料羊肉，据说有些联合城的贵族都要采购，剥皮人做过类似的走私生意。
    但香气就是由此而来。
    他迈步塌入店里，把老板娘吓了一跳：“阿沙副头领？”
    阿沙坐下，衣甲震响，哐当一声，皱眉道：“怎么这么晚了还开店？”
    “不是的，”老板娘连忙道，“是我家那男人，守城去了，放心不下……”
    “你不开店，”
    他对这些家长里短没兴趣，指向妇人身后的大锅：“那这些呢？”
    “是白天有一伙客人来吃饭，里面有个女娃好像没吃饱，我就估摸着他们会不会今晚再来一次，晚上就多准备了一些……”
    老板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不好意思道：“不过是我多想了——也没事，这沼泽乌龟肉越炖越香，不会老。”
    她一边说着，一边盛出一大碗来，小心摆在阿沙面前：“副头领，尝尝吧，可惜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看着眼前漫溢的肉块和浓郁的汤汁，阿沙却忽然没有了食欲。
    因为他想到了，那个沙克小姑娘说的话——
    他们去吃夜宵了。
    管他是真是假，现在还有问题没有解决。
    总之不是这家。
    那老头子，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阿沙一边想着，一边浅尝了一口，索然无味。
    果然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不用了。”他起身，不顾老板娘的挽留，抄起长柄刀就要离去。
    “诶，对了，副头领，”妇人追到门口，喊道，“要是在城头看见阿梁了，麻烦让他多小心……”
    “嗯，我记得。”阿沙随口说道。
    他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己的宅邸走去。
    ——剥皮镇的人，还真是老实。
    叫人，都要多加一个‘副’字。
    不过，大格雷在任的时间实在太长，给人印象深刻。其他任何人，在镇民们心中的名望都超不过他。
    只要这老汉还活着。
    剥皮人的大头领，就永远只有一个。
    进了一点吃食，虽不喜欢，但还是让阿沙的胃激活了过来，腹中的饥饿感愈演愈烈。
    他决定回家吃点东西。
    那点珍品，还是从商人行会的手中花了不少溢价才买到的，联合城进口，品质保障。
    宅邸，寂静，黑暗。
    阿沙打开门，正要拉亮电灯。
    他忽然浑身僵硬，立在了原地。
    一点冰凉的触感抵在了自己的后脑勺，刺痛无比。
    ——军弩。
    阿沙缓缓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咀嚼声。
    “你这饼干不错。”
    这人的口齿略带含糊：“加了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