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夜，两台大型运输车停在荒郊里的一座仓库后，车里堆满巨大的隔离箱，银色外壳在月光下反射出几道白色光线。
    仓库里最后一箱上车之后，一名右脸颊有道浅浅刀疤的alpha从兜里掏出根菸叼在嘴里，「喂，阿铭，借个火。」
    名唤阿铭的beta正把车门关上，准备输入密码上锁，闻言从口袋拿出打火机，随手朝他拋了过去。
    「虎哥，少抽点吧，一天一包都不够你抽的。」
    那叫作虎哥的刀疤男子嗤笑了声：「少囉嗦，要你管，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敢教训起我了是吧？」他遮着风点燃香菸，深吸一口。
    阿铭沉默，把密码输入完毕，就要走向驾驶座，虎哥见状，抬脚哐啷一声踩在运输车上，拦住他的去路。
    「不回答？嗯？」他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全喷在阿铭脸上，「刚才不是还很敢吗？怕了？」
    阿铭面无表情看着别处，任由烟雾飘散在脸上、鑽进鼻间，冷冷道：「帮主说这些最后剩的货要在今天晚上八点前运到舰场，否则林哥他们那边一行动很快就会惊动那位，这些货也别想脱手了。」
    「到时你我有几层皮可够帮主扒的？」
    阿铭虽然长得非常普通，还是个beta，但当他那刀一般锐利的眼神看向虎哥时，亦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悻悻地放下脚，嘴上却不依不挠，骂骂咧咧：「白痴吗！现在才六点，你着什么急，就算是那位也不知道这些货我们其实藏在这里，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少吓唬人了。」
    没有挡路的脚之后，阿铭逕自开了车门跨坐上驾驶座，砰地一声关上门，把声音直接隔绝在车外。
    虎哥也走向另一台运输车，与阿铭一前一后开到柏油路上。
    「林哥他们可真爽，分配到抓一个小omega的任务，还派好几个人，真不知道那帮人在想什么，要我去，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了。」虎哥握着方向盘不屑地道。
    他瞥了眼仪表盘，烦躁地嘖了声：「这车开的什么狗屎？时速才开450，真不知道在搞什么！」
    他一手往左打了半圈方向盘，从左侧超了阿铭的车，一踩油门加到了550公里，「呿，开那么慢，难怪才六点而已就在那边着急。」
    没多久，后照镜里的运输车逐渐变成一颗小黑点，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在x星的快速道路上，时速限速最高600公里，从仓库到飞行舰场会行经太垣高速公路，高速公路则限速最低550公里，最高700公里，若以最低限速行驶，约莫一小时左右便可到达舰场。
    虎哥哼着小曲子，将车开上高架，因为仓库地处偏僻，从这儿最近的交流道上去，公路上几乎不见其他车辆。
    他一手虚扶方向盘，低头从裤兜里抽出根菸，叼在嘴里刚要点燃，却发现车前面大约五、六米处，不知何时有辆小型麵包车切换到他所在的中外车道，并且有逐渐减速的跡象，其车后灯不断亮起红色煞车灯，似有意逼停运输车之势。
    「操，哪来的智障。」虎哥咬着香菸滤嘴，长按了声喇叭，那辆麵包车却纹丝不动。
    他将车切到了中线，将油门再往下踩一些，欲加速超车，他眼角馀光却突然发现后照镜里出现了好几辆同样的麵包车，其车窗是防窥玻璃，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仔细数数有将近十辆，迅速地包围了他。
    跟随运输车亦开到中线车道的麵包车迫使其时速不得以降到了400公里以下，且左右两侧的麵包车开始断断续续以车身撞击运输车，发出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他妈的这群人想干什么？」
    他右脚松开了油门，骤然将煞车一踩到底。
    x星里出產的车辆皆具有急煞功能，几乎不会產生煞车距离，即「急煞立停」。
    像是没有预料他会急煞车，后方好几辆麵包车重重地撞上运输车，其中两台还前后追撞，运输车的后鈑金被巨大的衝击力撞得凹下去一大块，其中一枚车灯碎成碎片，哗啦啦掉在地上，麵包车的车头更是撞得惨不忍睹，冒起白烟。
    虎哥飞速将车打至倒档，用力撞开了后面的麵包车，又切回d档，单手打一圈方向盘绕开前面的车，猛踩油门催到了时速近750公里，车子如闪电般疾驰而去。
    虎哥把车开离一段之后，脚下略松油门，轻蔑地笑了声：「小样，还以为多厉害，跟我比车技？」
    他点开监测系统检查车厢内及车尾受损情况，发现不但靠外堆放的其中几箱隔离箱似乎被撞凹了些，且车厢密码锁功能亮起红灯显示故障。
    密码锁坏掉就算了，若是隔离箱的隔能功能损坏就完了，能量外洩在空气中，这一整车还不够它炸的，连高架桥都能炸没。
    还没等他骂出声，整台运输车忽然剧烈震动了下，仪表盘上的tpms发出嗶嗶嗶的警示声。
    胎压监控系统警告车辆可能已经爆胎，虎哥猛地回头望去，那些麵包车又继续追了上来，应该是他们故意弄破他的轮胎。
    「什么鬼？追来了？那种破车能开这么快？！」
    一般车辆若是爆胎后非要继续行驶，极有可能引发火烧车，但大部分车辆製造商早已将「失压防爆胎」列为新车标准配胎，多数车辆皆有配备，胎压不足或爆胎时都仍可继续行驶大约200至400公里不等。
    但可继续行驶的公里数会与行驶速度成反比，意思是若开越快，轮胎能支撑的公里数则会越往下递减。
    虎哥打算直接将车子飆到最高速度极限，先甩掉这些麵包车，在下一个交流道开下高架，停车换胎。
    他将油门踩到底，瞄了眼时间，六点四十八分，距离舰场还有大概剩500多公里左右，也够时间换轮胎了。
    他在中控台屏幕点了拨打，对面一接通他立刻吼道：「你人呢？有群死兔崽子在追我，我车爆胎了，等等会从井宿交流道开下高速，你……」
    阿铭盯着车前专注开着，正听着通话，那边虎哥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通话中断。
    此时的他刚开上高架没多久，点开定位系统，却发现不仅虎哥的运输车定位处于关闭状态，甚至他本人的讯号定位也是一样。
    阿铭打开讯号电波机，脸色凝重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接着开了大约十几分鐘，他先是看见公路上有几台正燃烧着的麵包车，地上满是碎玻璃和蓝色的汽油液体。
    等他到了虎哥最后定位消失的座标位置时，他将车停在路肩，打开双闪下车查看。
    夜色里，运输车前保险桿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车灯碎片四散一地，看起来像是撞上了什么。
    再往前走几米，一台运输车斜斜地停在中外车道和外侧道上，公路两旁路灯打着好几道惨白的光线，与车头冒着的浓郁白烟交织在一起，无人经过的公路此时安静地像一座坟场。
    车厢两侧门鈑金凹陷变形，其中一侧正悬掛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厢门大大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阿铭绕了圈不见虎哥人影，果断回到车里开下高架，从平面道路七拐八弯地绕路到了舰场。
    海青帮财力庞大，商业版图横跨各种领域，包括创立一间航舰公司。
    这里是他们底下其中之一的飞行舰场，但表面上经营的是一般星际交通运输，实际上是他们走私进出口的主要转接站。
    「怎么回事？现在都已经八点零七分了！」
    阿铭刚把车和货交接给舰场的人，一名beta怒气衝衝地走了过来。
    beta留着精简的短发，黑色发丝之中挑染着几缕橘色，脸上化着精緻的妆容，脸颊上打着淡淡的橘粉色腮红，就连唇上涂的也是橘红色口红，「有人说已经派人去追另一批货了，是不是姓顏干的？」
    「大概率是他，应是猜到我们会转移脱手。」阿铭与那beta并肩走进塔台旁的休息室，「不过想来他在林哥他们动手前就发现了，看来我们在他那儿的预备线人应该都被剷除了。」
    「可惜了……欸不对，那你们怎么会分开行动？你们有猜到顏廷瀚会派人来抢货？」
    阿铭没有回答，他将茶几上倒盖的马克杯翻正，拿到一旁的饮水机盛了杯温水。
    见他不答，beta也不生气，「算了，虎哥的性子我也略知一二，辛苦你了，反正你已经完成任务，等会就回去休息吧。」
    她张着五根手指欣赏自己昨天刚做的橘色系美甲，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我还要等那批货的后续呢，唉，又得熬大夜，我看我的夜班加给都得用来打肉毒和玻尿酸嘍。」
    阿铭握着马克杯也坐了下来，「顏总理今晚还有心思和我们抢货，不知他现在知晓了自己儿子被我们绑走，作何感受。」
    「那不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吗？非要和帮主撕破脸，也不想想谁帮他选上总理位置的，彼此都合作十年了，说翻脸就翻脸，他难道不知道我们都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总理院会的那群人若是知道他和我们海青帮都干过什么，你看他自己能不能继续坐稳那张椅子，我们还给他保留馀地了呢，给点警告而已。」
    「婷姊你知道林哥他们的任务详细内容吗？」
    婷姊支着下巴思索着，「帮主是说活捉他的儿子当作筹码，如果之后再次谈判时还是跟顏廷瀚谈崩的话，就直接挖他儿子腺体去卖。」
    s级腺体的价钱可达上亿元，越年轻且还是omega腺体的话，可以拍卖喊价到数十亿至百亿。
    「虽然大家都觉得一个omega而已，就算是s级应该也敌不过好几个alpha，帮主还是多加一句，『若无法活捉，直接下死手处理掉』。」
    「不过还是能活捉最好，否则没有筹码，接下来只能跟顏廷瀚死嗑到底，看看是谁先被整锅端。」
    阿铭仰头将水喝完，「他能拿出的证据扳不倒海青帮，s星还没休战呢，他分身乏术。」
    阿铭走后，婷姊拿着手机刷着社交平台，嘟囔着：「真是，好想回s星啊。」
    一声铃响，她面色一凛，从胸前口袋拿出讯息电波机，有人发送一则屏蔽己方与对方周围的电波频率的匿名讯息：「直接出发，不用等了。」
    她立即起身，输入指纹、密码进入塔台，里面的人纷纷朝她点头示意：「婷姊。」
    「通知舰长即刻出发，客户接受我们只出协定好的一半货。」
    「是！」
    「被抢走的那批货有消息了吗？」
    「尚未，但方才林哥传来讯息『over(d)』。」
    「好，那……」婷姊还未说完，一阵轰隆声传来，塔台里大型监控屏幕上显示有一群身穿军装的人衝了进来，手持雷射火銃和步枪，直接往中控室这里杀了过来。
    外头守着的哨岗火力也不遑多让，双方激烈交锋起来。
    「婷姊，塔台与nr-9547失联了！好像被劫机了！」
    「不好，舰上有顏廷瀚的人！」
    「大家别慌，帮主早有预料一旦对他儿子动手，他必会愤怒之下对海青帮立即展开清剿行动，马上通知帮主那边把准备好的东西给总理院会发送过去。」婷姊皱眉望着监控里的影像，「继续尝试联系nr-9547！」
    她转身出了塔台，再次拿出胸前的讯息电波机，编辑了条消息：「舰上有变。」
    晚间八点零二分，x星总理大厦顶楼里，一名助理敲响办公室的门，接着快步走了进来，急道：「总理，海青帮对顏少爷下手，保镖刚传来消息，说是跟丢了！」
    坐在办公桌后的alpha将手里的平板用力摔在桌上，沉下脸：「上次他们自己露出破绽被监控拍到，还想拖我下水，现在居然还明目张胆往枪口上撞？」
    「星河中学的安保员失职就算了，这些保镖干什么吃的，一点用处没有！真是废物！」顏廷瀚抬手揉了揉眉心，「立刻安排直升机，让卫队派人出发花里山进行地毯式搜索！」
    助理走出办公室后，良久，他拿起桌上平板，开啟定位系统查看一个多小时前在太垣高速公路抢回的货，此时已被他的人运到了仓储区。
    滑到另一个页面，是线人早先传来的讯息，表示已经顺利登上nr-9547。
    他轻哼一声：「还以为jr有多能耐呢，之前的都让你高价卖出了，既然现在被我发现，就休想再拿回去。」
    「本来就是我给的好处呢，竟然还敢对顏微下手，那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