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安心

    袁绍荣静静的看着陈之文。
    ——为的是什么？
    在烛火的映照之中, 看着陈之文的双非常清润的, 被勾勒出无比漂亮形状的桃花眼, 坐在位置上的男人用手撑着下巴, 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送你花，你不也是把花扔在了地上拒绝了吗？你以为你根本不在意这个，小家伙。”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
    陈之文眯起了眼睛，轻轻地将那些银制的刀叉放在了餐盘上, 淡淡说道，“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袁先生, 像你这样的人，时间就是金钱，你送花，你请我吃饭,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掺杂着目的性。”
    他抬眸看着他, 那浓密的睫毛下方映出来的深黑色眼瞳, 显然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刚出社会的青年该有的。
    那仿佛是在险恶的成人世界中厮杀了十几年中才会有的笃定沉着。
    “你，接近我……目的是为了什么？”陈之文淡淡的说道。
    虽然在双方交锋的时候，谁先开口尝试着揣度对方的意图就意味着谁先输了一步, 陷入弱势的环境，陈之文却根本不担心自己陷入到对方的节奏之中。
    在前世的时候, 也不是没有过遇到这种层面的人，而且陈之文有自信，在这一次的书中之旅中, 他也迟早会到达这样相似的高度。
    袁绍荣抽了一根烟。
    目的吗？
    也的确如此。
    在网络上就对于这种站在金字塔顶尖的资本家有一句戏言，像他们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用一秒的时间弯腰去捡地上掉的100元，因为这一秒的时间，他们就足以在金融界有上千万上亿的资金出入。
    而无论是送花，还是特地来到了这次宴会，却不是和那些和他地位相等的财阀大亨们进行联络沟通，而是特地找到了陈之文，这之间隐藏的问题足够让人引起怀疑。
    说陈之文有着惊人的电影才华？
    优秀的导演多了去了，更何况袁家并不是主攻娱乐圈产业的，像袁绍荣这样的人主动去见一个导演，是说不过去。
    所以，陈之文猜测，对方看中的必定是自己身上，和其他导演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孩子倒的确很聪明，开门见山的样子也不让人讨厌。
    面容成熟的男人微微笑了笑。
    “我看了你前不久和利城理工学院的米歇尔，一同创造的流媒体网站。”
    袁绍荣摸了摸扳指，微微笑了笑，“你把它称之为 flix？”
    ——来了。
    陈之文眯了眯眼睛。
    在这一刻，他才清晰的意识到了对方真正稍微起了点兴趣的，是什么。
    —— flix……流媒体网站。
    在互联网还没有正式的在全球兴起的风浪之间，没有人能够想象到，随着信息化的崛起，无数的新兴产业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影响和冲击。
    必定有一些老派的资本家在观望着。
    有的时候，动身晚了，就是一步错步步错，就像是他前世的时候曾经在手机产业之中占据极高市值的诺基亚，在智能机的风潮上没有跟上，一下子落到了陨落的结局。
    大多数的人都认为目前王权影业最值钱的，是陈之文刚刚所拍摄的电影《生如夏花》的版权、海外放映和各式各样的周边授权，甚至于陈之文本人的电影才华，这些人都没有把目光放在那个小小的流媒体网站之上。
    只有陈之文知道，在原著剧情之中，流媒体的这种模式，在未来真的会对院线电影造成极大的冲击。
    而面前敏锐的上位者，却很清晰的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机会，这是一个值得把握的时代端口。
    ——不愧是袁家的掌权者袁绍荣。
    陈之文突然隐秘的产生了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而在对方颇有压迫感的审视目光下，陈之文的脸上却仍然带着平静的神情。
    仿佛他和小卷毛米歇尔捣鼓出来的只是一个不足道的小玩意儿一般。
    “这只是一个小网站罢了，袁先生，和袁家的庞然大物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而且它远在利城，和华国之间的距离太远，受众面也太小，让您费尽心思过来请我吃顿饭特地了解，还真让人感到惊讶。”
    “小网站？”
    袁绍荣摸了摸下巴，轻笑了一声，那双上挑的眉眼中的神情渐渐凌厉了几分。
    “一个运行了不到三周的网站，就收获了不可思议的惊人流量，每天都起码有20万的关注度——而这样的表现却基于它甚至还没有对全球的人正式开放，只是在利城的大学和其他校园社区中小范围的开放。”
    他叼起烟，淡淡的看着陈之文，问道——
    “那如果，等到 flix正式的向全球进军，甚至包括华国，它未来会变成怎样？”
    “过分的谦虚，可是骄傲的表现啊，小朋友。”
    对于袁绍荣所掌握的数据，陈之文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诧异的情绪。
    精确的关注量放在小卷毛米歇尔那里，陈之文也没怎么太留意，但是能够准确的说出网站的运行时间、开放范围和关注数目，足以说明了袁绍荣的重视程度。
    陈之文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凝视着对方那双给予他压力的眼眸，也不再做什么优雅谦和的伪装了，同样淡淡的说道，“如您所说，它的确有着很大的前景，但是，我说过了它在利城。”
    “这句话不仅仅是意味着它现在对你的威胁性小，更多的，也代表了……”
    “——在利城，您的手也没有办法伸到那么远的位置。”
    气氛僵硬了下来。
    在门口的侍从听到了这段交流，只觉得额前不断的滑下了一滴又一滴的冷汗。
    他仍然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袁先生耐着心思，难得温和的询问后辈也就算了。
    ——这个陈之文竟然……竟然在和袁先生的交锋之中，完全不落下风。
    ——这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华国人……他到底是哪来的胆量？
    袁绍荣看了陈之文好一会儿，笑了笑。
    随着他微笑的这个姿态，气氛缓和了些。
    “别那么紧张，说了那么多，其实我的确只是想来见你一面。”袁绍荣意有所指的看着陈之文。
    他的指尖上燃烧的烟雾，和那深色的西服大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袁绍荣轻轻地拿起了酒杯，抿了一口，淡淡说道，“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有来得及走上袁家的权力巅峰，二十几岁啊……如果不是因为家族的压力的话，也许我也会像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一样，总是沉迷于女人和声色的交际。”
    “可是，让我看看，陈之文，你本来在华国过得应该是很平和的人生，我调查过你的家庭背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社会经验和人生经历都少的可怜。”
    袁绍荣看着陈之文的眼眸之中，带着一番审度的意味，“没有外界的压力，究竟是什么促使你有了这样堪称惊艳的变化？”
    在长桌的阻隔之下，他紧紧的盯着陈之文，就像是要在陈之文的身上窥探出一个小洞般。
    仿佛是要将陈之文的所有伪装一并看破。
    他是在炸出自己隐藏的秘密。
    感受着对方打量的视线，陈之文并不害怕。
    穿书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袁绍荣。
    这些站在世间权力巅峰的资本家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只是一个书中的，微不足道的世界。
    陈之文淡淡的说道，“您似乎忘了一件事情，我在华国燕京电影学院就读的时候，可是差点被同寝室的人泼上了枪手污名的丑闻，在这样的压迫之下，想做出什么是很正常的。”
    “不，不正常……”
    袁绍荣的话语里淡淡的吐露着一连串的东西，“王权影业、破年度的票房纪录、 flix流媒体网站……你身上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不可思议，多到就算是我，都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你的身上。”
    他朝着门口站着的侍从示意了一下，侍从将门打开，推车之中摆放的是一束又一束鲜艳欲滴的玫瑰，看上去显得无比的张扬和热烈。
    袁绍荣站起身，明明是居高临下的视线，陈之文却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份欣赏的意味。
    他拍了拍陈之文的肩膀。
    “回到你之前最初问的那个问题，小家伙。”
    “我之前送你花和特地来这里邀请你吃顿饭，只是想见你一面。”
    “你现在创造出来的成绩也许在旁人眼里微不足道，但我能够明明白白的确信，你未来会到达一个怎样的高度。”
    他低下头，轻柔的话语轻声的擦过了陈之文的耳畔边，带着一份似笑非笑的弧度。
    “很高兴有机会能够碰到这么优秀的年轻人。”
    “你不用担心我来这里会给你造成什么阻碍，起码在你还没有正式成长之前，我很期待想看到你能走到什么地步。”
    那好似是无意识的接触，隐隐的压迫感却无比清晰地传达到了大脑皮层的深处。
    袁绍荣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些鲜艳欲滴的玫瑰花瓣。
    “这些花……”
    他轻笑一声。
    “就当是事先投资了。”
    说完这句话后，袁绍荣才慢慢离开了房间之中。
    陈之文眯着眼睛看着对方的背影。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袁绍荣是最为敏锐的一个，由于他的侄子袁凯和自己那若有似无的暧昧，导致他最早地开始关注了自己。
    那其他人呢？
    他们也许现在没有注意到 flix，也许还没有注意到王权影业……只是认为自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导演。
    可当王权影业做的越来越大，他想回到华国，必定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
    那个时候关注他的，就不仅仅会是袁绍荣和周思琅了。
    周思琅这个变.态先不提，剩下那些在华国拥有着垄断性产业的人，恐怕也不会像袁绍荣那么好说话。
    虽然陈之文对他不怎么感兴趣，但是，看过了那么多男人，他很清楚，袁绍荣刚刚看着自己的凉薄的眼神中，对自己有那么一分看后辈的好感和打量。
    不多，但真实存在着。
    他看了一眼前方推车中挂着的花，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这个男人来这里……是存着一份善意，提醒自己的目的么？
    ——————
    夜间的海风带着丝丝凉意，吹的人神思更为的清醒了几分。
    袁绍荣离开的时候，让侍从送陈之文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了。
    不过，让陈之文没有想到的是，在门外，还有一个人停留着。
    那人竟然是袁凯。
    零星的火星在他的指尖闪烁着，夜风将他的神情完全收拢了进去，让人看不透袁凯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带着一份空朦的寂寥。
    他在外头站的有好一阵子了，陈之文被袁绍荣邀请进去谈话，也顺便享用了一顿晚宴，他在里头花了多少时间袁凯就等了多久，被海风吹得身子也有些冰凉。
    袁凯抽着烟，那张比袁绍荣看上去年轻了几分的面容之上，此时的心情有些阴沉，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显然是特地为了等陈之文停在门口的。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陈之文挑眉问道。
    袁凯回头看着他，一半的脸藏在暗处，“啧，怎么，不欢迎我？”
    他的目光专注的盯着陈之文，过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把烟灭了。
    “等你，看个安心。”
    “否则怕你被那老狐狸吃的渣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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