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

    黄昏时分，便是矿区的矿工们陆续放工回家的时间。
    东南矿区几乎是没有夜班的，这些矿山就像是牙膏最后剩下的一点底，说不定哪天就挖完了。各大矿主对这里的管理也渐渐不再上心，能多挖一天，就是多一天的收益。
    一名成年壮汉矿工辛劳工作一天，挖出来矿石交给大矿主手下的喽啰，尽管作为移民，这些矿工出卖劳动力的价格比明都百姓要低得多，此外还要再上交不小的抽成，不过依旧能留下一笔可观的收入。
    魂导器是日月帝国的立国之本，作为魂导器产业链上源头的一环，矿工这一职业的待遇也相应的要比其他平民职业高上一些，足以吸引来自异国他乡的移民聚集于此。
    这样的收益对明都百姓吸引力不大，他们大多可看不上这片破败已久的矿区，前往其他大矿区干同样活拿的工钱可比这里高。久而久之，东南矿区的矿工主力，便成为了来自星罗和天魂的移民。
    他们的亲属聚集在矿区周边，形成了移民社区。
    此刻，在这片居民区为数不多的一条较宽的街道和另一条小路的交叉处，一个不大的烧烤摊支了起来。
    霍雨浩站在一架长条形的烤架前，双手在烤架上慢条斯理，却极具节奏地翻转着烤架上的木签，每一根木签上都是一条处理完毕的肥美青鱼。
    每一条青鱼都足足有小臂，表皮淋上了一层浓油赤酱，呈现出一种深棕色，却令人食欲大开。
    浓郁的香气在炭火的烘烤下，随着微风向远处缓缓飘去。
    霍雨浩戴着墨镜，悠哉地烤着鱼，旁边是双眼冒光盯着他的天梦，霍秋儿和冰雪二帝则表现得很矜持。
    霍秋儿皱眉仔细观察他的动作和手法，面露不解之色。
    很快，第一批鱼就都烤好了，霍雨浩还没开口，天梦就迫不及待地抢过一支，咬了上去。
    “好吃！今天的烤鱼是不一样的味道。”
    浓郁的香味从覆盖着厚实酱汁的鱼肉上迸发，为资深烤鱼评论家的天梦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今天的烤鱼明显比平常的更香一点。冰冰，雪儿姐，小八，你们也尝尝。”
    八角沉默了一下，谢绝道：“我吃不了。”
    冰帝尝过一口后，微微点头：“确实不太一样，料有些放多了，所以偏咸，而且火候也比平常更猛。”
    雪帝不由感慨：“说起来，雨浩也好久没有亲自烤东西了。”
    这段时间好像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霍雨浩都没有一段平静的时光安稳地进行烧烤了。
    浓郁的香味同样吸引了霍秋儿，她接过一支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味，想探究其中到底有什么奥秘。
    虽然接收了霍雨浩的记忆，对于她的手艺并不陌生，但相处这么多天下来，这好像也是她第一次品尝到霍雨浩手下刚出炉的烤鱼。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霍秋儿心中暗自嘀咕。
    拥有与对方相同的记忆，但是在同样的步骤下，她自己就烤不出来和霍雨浩一样的味道。
    冰帝优雅地握着只尝了一口的烤鱼，问道：“雨浩，是不是太久没烤了，连风格都变了？”
    “怎么可能？你把我当什么了？”
    霍雨浩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又开始了下一轮的烤鱼。
    “今天的目标客户以中年矿工为主，他们挖了一天矿肯定想吃些重油重盐的东西，我这是精准切入客户痛点。”
    谈话之间，便有好几道身影一同朝霍雨浩的烧烤摊走来。
    他本就设在道路口，再加上诱人的香味，自然吸引了那些居民的目光。
    不过，眼下这些居民并不是灰头土脸的矿工，而是一些妇女。
    霍秋儿悠悠说道：“我怎么看你的目标客户都是些中老年妇女呢？”
    一名抱着孩子的中年女人上前惊讶问道：“小伙子小姑娘，看你们的样子面生得很，是从哪里来的？”
    她也是很明显的星罗口音。
    霍雨浩微笑着答道：“大娘，我听说日月帝国矿工的收入不错，就来矿区这边讨生活了。”
    他原本并没有很明显的口音，但现在有些刻意地带上了一丝。
    “你也是星罗人？”那几名妇女闻言不由一喜。
    她们也看不出霍雨浩身上的魂力波动，自然把他当作了星罗移民的一员。
    一名五十多岁的妇女表现得很热情，问道：“小伙子，你们是怎么来到日月帝国的？”
    霍雨浩很自然地答道：“我们原本在一支小商队里做事，觉得在日月的待遇比星罗好，就留在明都了。大娘，我看这里好像都是星罗和天魂人，怎么会有这么多星罗人啊？”
    他好奇地发问。
    有陌生人的到来激发了这些中老年妇女的交流欲，她们也不关心烧烤，就这样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那名五十多岁的女子摇了摇头，叹气道：“这几年大部分都是像你这样主动来讨生活的，在明都这里挖矿，一些勤快的汉子，一天就能挖上一个金魂币。”
    “但也有很多人像我一样，是因为日月帝国和星罗帝国之间的战争，不得不留在这里。”
    这个原因有些出乎霍雨浩的预料，他愣了一下，忙问：“大娘，能不能细说？”
    中年女子一笑：“我和我家那口子就住在两国边境，日月帝国和星罗帝国在边境老打仗，我就记得当时有一次打得挺凶的，都打到我们村子附近了，我们不得已逃进了明斗山脉。等打好了，出来才发现我们进入的是日月帝国境内。”
    霍雨浩追问：“那大娘，你在日月帝国生活了多久？又是怎么来到明都的？”
    “太久了，都忘了，不过至少得有三十四年了。”中年女子呵呵一笑，“小伙子，你不知道日月帝国人对我们多排斥，处处都要刁难我们。一听我们的星罗口音，连卖菜的都要多收我们好多钱。”
    “像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也只有挖矿这种力气活才能过上稍微体面一点的生活。好在我家那口子有的是力气，一天就能挖好几个银魂币呢。”
    “我们就到处投奔矿主挖矿，不过像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只能挖一些魂导师老爷们根本看不上的贫矿，大概二十年前，上一个矿场关闭后，我们就来到了明都的这个矿区。”
    面对一个从故乡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她展现出一股强烈的倾诉欲。
    霍雨浩仔细倾听着中年女子的诉说，感慨万千。
    霍秋儿问道：“你们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有想过回家吗？”
    中年女子对这个话题并没有感到丝毫伤感，而是十分乐观地说道：“想念啥啊，我的老家早就被打没了。”
    “再说了，我在日月帝国的年月可比星罗久多了，在这里也生活得好好的，星罗帝国也没矿挖，回去能赚几个铜魂币？”
    霍雨浩闻言，陷入了沉默。
    其实许多像眼前中年女子这样的平民，并没有太深的家国观念，哪里的生活好，赚的钱多，他们自然就觉得哪里好。
    但要因此就指责他们吗？又是谁让他们无家可归的？
    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容颇为得意，在她眼中，平民出身的她和丈夫，通过挖矿完成了一场微不足道却又伟大无比的阶层跨越，是一件十分值得夸耀的事情。
    然而，她笑得正得意，旁边另一名女子就泼了一盆冷水：“唉，也不知道这片矿区还能够挖多久，我听说东南矿区可没有几年石头好挖了。到时候又要去找下个矿区了。”
    “你个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的？”她的哀叹立刻引起了其他妇女的埋怨。
    那名中年女子又看向霍雨浩，劝道：“小伙子，你年纪轻轻还是去其他矿区看看吧。”
    霍雨浩微微一笑：“大娘，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这边挖矿的，我是来提供配套服务的。”
    “你想，像你爱人那样的矿工，在挖了一天矿之后，一定饿坏了，一定会想吃上一份美味烧烤的。”
    说着，他翻转了一下手上的烤鱼。
    中年女子好奇问道：“小伙子，你这烤鱼怎么卖？”
    霍雨浩微笑答道：“两个铜魂币一条。”
    “这么便宜？”
    不只是那些中年妇女，连旁边吃着烤鱼的天梦她们都震惊了。
    “雨浩，你没定错价吧……”
    “你干赚吆喝？”霍秋儿疑惑无比地看着他。
    她分明记得，在史莱克学院，霍雨浩可是卖五个铜魂币一条的。
    霍雨浩毫不在意地传音道：“我没兴趣赚穷人的钱。”
    中年女子不敢相信地说道：“小……小伙子，我们矿区买这么一大条鱼就至少要五个铜魂币，你只卖两个铜魂币，这……”
    霍雨浩笑着打断了她：“大娘，我的鱼是在明都里的市场批量进的货，一条只要一铜魂币，便宜得很。”
    “小伙子，你是怎么买到这么便宜的鱼的？”
    中年女子一脸诧异，她可是知道，只要她们的星罗口音一说出口，明都的小商贩们就会冷笑一声后立刻坐地起价，绝不可能买到这么便宜的鱼。
    就在这时，好几道粗犷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什么味道这么香？娘的，馋死老子了。”
    开口的几人污头垢面，很明显也是一群矿工。
    刚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劳作，几名黑脸汉子早已饥肠辘辘，现在又闻到这等怪异的香味，一个个不由胃部鼓动，食欲大开。
    一名略显苍老的矿工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前，他没有头发，只有一窝乱蓬蓬的被染得黑灰的胡须。
    “老婆，你怎么在这？”他走到中年女子的身前，递上了三枚银魂币，“今天只挖了三枚银的。”
    这位年长矿工便是中年女子的丈夫。
    他捶打着自己的腰，沉声道：“我这老腰还撑得住，倒是这矿不知道还能挖几年，能攒下多少钱。”
    霍雨浩仔细观察着这名矿工，他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被灰尘覆盖的古铜色肌肤和精瘦健壮的体格，但肚子却凸出来一块，显得有些不协调。
    他身上有个几级魂力，虽然不修边幅，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干体力活的好手。
    “三枚银的也不少了。”中年女子有些心疼地接过沾上了灰尘的银魂币，小心地收好。
    年长矿工这才把目光转向霍雨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前的烤鱼，咽了咽口水：“小兄弟，你这鱼怎么卖的？”
    “两个铜魂币一条。”
    矿工有些不太相信：“这……”
    他身旁的中年女子赶紧递上了一枚银魂币：“小伙子，给我们拿上五条。”
    “承蒙惠顾。”霍雨浩微微一笑，朝旁边说道，“天梦，收钱。”
    天梦眨巴了一下眼睛，才反应过来，欣喜地接过了那一枚有些发脏的银魂币。
    “好嘞～”
    五条喷香扑鼻的烤鱼被递给了那名矿工和他的工友，五条大烤鱼他一人自然是吃不下的。
    有了第一个人购买，就有人跟从。
    “给我也来两条。”
    “给我也……”
    “哈哈，好久没吃的这么爽了。”一群矿工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着，填补腹中的饥饿。
    吃下两条烤鱼之后，那名年长矿工显得精神了许多，向霍雨浩问道：“小兄弟，你是初来乍到吧？”
    “是，怎么了大叔？”霍雨浩一边烤鱼，一边应对道。
    “你东西卖这么便宜，是混不下去的。”
    霍雨浩微笑着说：“大叔你放心好了，我有自己的渠道，就算卖两个铜魂币我也有的赚，大不了薄利多销。”
    “小兄弟，我也是为你好。”年长矿工摇头道，“这里的生意不是谁都能做的，你没发现这里都没什么商贩吗？”
    霍雨浩闻言皱了皱眉，他精神探测微微展开，果然没有发现大街上有多少小商小贩。
    “有什么讲究吗？”他问道。
    就在这时，一道响亮的呵斥声从街道另一头传来，所有矿工闻言都不由浑身一震，有些畏缩地向旁边让出一条道来。
    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红头发的高大壮汉，正气势汹汹地朝霍雨浩走来。
    “谁允许你在这里摆摊的？”
    他趾高气昂地向霍雨浩问道。他一开口，也是很明显的星罗口音。
    霍雨浩平静问道：“请问在这里摆摊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红发大汉冷笑一声，瞄了一眼前方的烤鱼：“但是只要在这里摆摊，就得给我们南哥上缴一半收入作为摊位费。”
    “并且所有卖的吃的喝的，都必须在我们的酒肆进货，不然统统禁止。”
    收保护费？霍雨浩闻言皱了皱眉。
    冰帝一挑眉毛，连抬手都不需要，她就能让眼前这个不长眼的小混混屁滚尿流，但是被霍雨浩传声阻止了。
    其他矿工和妇女都不敢上前说话，只因为那名红发壮汉是一名二环大魂师，在这里作威作福惯了。
    霍雨浩冷冷说道：“听你的口音，应该也是星罗人吧？”
    红发壮汉嗤之以鼻：“是又如何？”
    “既然都是星罗人，在异国他乡就更应该互帮互助。”
    “可你张口闭口就要走一半的收入，还必须在你们那里进货，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
    红发壮汉大笑一声：“霸道？都是星罗人又如何，你少给老子攀交情。”
    “日月人我们管不着，只要是星罗人来到我们矿区，就得遵守我们矿区的规矩。”
    “不然，我就砸了你的摊子。”
    面对红发壮汉的威胁，霍雨浩不由捂脸，滑稽地笑了一声。
    日月人排斥星罗移民，这件事合情合理。但是眼前这个同为星罗人的红发壮汉欺负起同胞来，竟然也能如此理所当然得心应手，让霍雨浩觉得格外荒谬，并且在心中由衷地佩服。
    原本他还好奇那些矿主雇佣那么多移民要怎么管理，现在一下子恍然大悟。
    原来那些矿主用来管理星罗人的就是星罗人，不得不说真是一群天才，将人性摸透了。
    这也是霍雨浩想要发笑的原因。
    “真是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