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太平古镇的归属

    一旁的无脸男子察觉到动静，转头望向这一幕。他心中明了，复活仪式成功了。
    因为他能感受到，那具女尸身上开始弥漫出几分生命的气息。
    棺中的女子僵硬地坐着，持续了许久，她眼中的迷茫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苏的神韵。
    “我是谁？这是哪里？我为何会在此处？”她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既似曾相识，又带着陌生感。
    熟悉，源于这里的建筑风格与她记忆中的太平古镇相仿；
    陌生，则是因为整个空间仿佛被水淹没，湿气遍布。
    当她目光落在不远处，踩在积水中的何连生身上时，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唤醒了她的认知。
    她是何银儿，总部的领队，太平古镇的继承者。
    “我真的复活了？”
    坐在棺材里的年轻女子，此刻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她轻声自问。
    她抬起手，仔细观察。
    不再是冰冷的苍白，而是有了几分温暖，血液充盈其间，与之前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她感到体内的灵异力量似乎消散无踪，仅留下一件格外特殊的衣物。
    这件衣物，她并不陌生，正是太平镇裁缝铺的出品，承载着古镇的传统与记忆。
    随着记忆的逐渐清晰，何银儿的心境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不幸遇难，被鬼湖的厉鬼所害，意识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而今，她竟然在太平古镇的招魂之下，重新获得了生命。
    “我回来了，太平古镇。”何银儿感受着身上的特殊衣物，但可惜她的双腿还没完全恢复，似乎是在鬼湖里沉寂得太久，失去了活性。
    而且，何银儿还意识到，复活并非没有代价。她之前驾御的恶鬼没有了，现在的她恍如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事实上，她体内还有另外一股力量，这力量深邃、奇异，将她与祠堂诡异的联系了起来。
    “这是招魂人的手段，所以我现在是短暂的复活还是重获了新生？”何银儿暗自思索。
    何连生，这位独眼老人，静静地站在铜盆前，注视着何银儿，他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期待，对于何银儿的复活，他比任何人都感到高兴。
    “银儿，欢迎回家。”何连生缓缓开口，声音中蕴含着深厚的情感。
    何银儿抬头，迎向何连生的目光，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超越言语的默契与亲密，那是血脉，灵异也改变不了的亲情与事实。
    “对不起。”何银儿看着鬓角斑白，恍如七八十岁沧桑老人的何连生，鼻子一酸，流下泪来。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何连生欣慰的笑了笑，宠溺道。
    “如果不是我贸然的进入鬼湖，您也不会”
    “银儿！”何连生喝了一声，打断了她的哭诉，“我时间不多了，我有一件事要交代给你。”
    “何爷爷你说。”何银儿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难过。
    “银儿，下一任招魂人，由你担任。”
    何银儿愣住，正欲开口，却被何连生打断，他的时间所剩无几，只剩半炷香的光景，于是他继续道：“每位招魂人接任之时，前任招魂人便会离世，这是传统，也是规则。我是第三任，而你将是第四任。现在，我将告诉你如何成为新的招魂人。”
    “不要拒绝，这是你必须承担的责任。”何连生语气变得严厉。
    “好的，何爷爷，我愿意守护祠堂，我愿意成为招魂人。”何银儿点头答应，不愿违背他的遗愿。
    “要成为招魂人，你必须驾驭招魂厉鬼，那厉鬼寄宿于我左眼的眼珠中。”
    何连生继续道：“摘下我的眼珠，然后将其植入你的眼中，这是成为招魂人的第一步。”
    “但这还不够，越强大的厉鬼越容易失控，因此，你需要成为他们眼中的异类，我已经为你铺好了道路。”
    何连生的身体开始颤抖，仿佛随时可能咽气，“驾驭招魂鬼后，你要利用招魂的力量召唤你自己的灵魂。”
    “召唤自己的灵魂？她还活着，怎么可能召唤自己的灵魂。”刘老板立刻质疑道。
    “你忘了，银儿已经死过一次了。”何连生解释道：“这是招魂人的秘密，必须先死一次，才能完成这一切。”
    刘老板恍然大悟，理解了何连生话语的含义，但他突然又想起了之前罗异的话，“那人竟然也知道招魂人的秘密？”
    活人无法完成招魂，因为活人的灵魂就在自己体内，魂一招出来，人立马就死了。
    但死人是可以的，因为死人的灵魂并不在自己身上。
    何银儿现在就是死人，她只是被何连生召唤出来，然后入主到了自己的躯壳之内。
    所以她是可以招魂的。
    当自己召唤自己的灵魂，会发生什么？
    何连生给出了答案，“当你召唤来自己的灵魂后，让你的灵魂再次使用招魂的力量。放心，灵魂虽不同，但灵异力量是相通的，一切以招魂厉鬼为媒介，连接在一起。因此，召唤来的灵魂仍能使用招魂的力量。”
    “尽管召唤的灵魂最多只能存在一炷香的时间，但反复进行，就能将这一炷香的时间无限延长，如同一系列齿轮，内部齿轮旋转只需拨动小小的一格，外部的齿轮将会走过巨大的一圈。”
    “你记住，召唤的灵魂终将消散，这个消失的过程，就是你生命的长度。我当初成为招魂人时，所能达到的极限是延长四十年寿命，活到六十岁就注定死亡。但你不同，你可以依靠身上那件鬼衣来抵御灵异的侵袭，所以你招魂的次数将远超想象，我相信至少能活到一百岁，甚至更长。”
    何连生当众揭示了招魂人的秘密。
    他不担心这个秘密泄露，因为何银儿将成为活得最长的一位招魂人，当她去世时，所有知晓秘密的人都将不复存在。
    时间会埋葬一切，没有例外。
    “这是我为你铺好的路，只要按部就班，你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活得最久，也最恐怖的招魂人。”何连生看着她，饱含期待。
    能亲手缔造一个异类，这种成就感是普通驭鬼者无法想象的。
    “但这只是成为招魂人，招魂人真正的手段是通过招魂媒介，招魂出对应人物的魂，他们具备身前的意识和灵异力量，某种程度上相当于他们复生，但这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他继续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这些灵位的故事吧，那些都不是故事，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必要时，你可以将灵位作为媒介，招魂他们出来帮你，你放心，他们都是古镇的人，招魂出来一定会帮你的，但外人就不一定了，这一点你要格外的注意。”
    “所以除非生死关头，最上层的一排灵位不要轻易动用，他们是史上最可怕的驭鬼者，一旦复苏，能帮你解决一切麻烦。但你要记住，灵位是他们最后的媒介，因此你只能召唤一次。若想再次召唤，除非再次找到他们生前使用的物品。”
    “那几个最忌讳的灵位，我从未召唤过，我留给了你，希望将来能对你有所帮助。”
    “我明白了。”何银儿紧紧咬着嘴唇，不断点头。
    “很好，你是最出色的后辈，在外闯荡这些年，又经历了死亡，你成长了，我很放心。”何连生说完，又转向刘老板和无脸人。
    “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照顾她，至少需要扶持她一段时间，直到她真正成长起来。记住，太平古镇没有消亡，只要招魂人还在，一切都还有重建的机会。”
    刘老板无奈道：“真是麻烦，你都要死了，还安排这么多任务。”
    他叹了口气，“罢了，本来我开那个酒店也只是为了攒点棺材本，毕竟棺材铺的主人也是有入世需求的，但现在既然罗异答应了我一口棺材，那酒店也没必要开下去了，此后，银儿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好了，说不得以后她还能替我送终。”
    无脸人轻轻摇头，表示赞同：“我没问题。”
    “还有最后一件事”，何连生已经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了。
    何银儿眼眶发红，嘴唇抿得死死的。
    “总部变天了，秦老也快死了，今后当家做主的是一个叫罗异的队长，此人我见过，能力绝顶、心性手腕尽是顶尖，唯一的问题就是行事太过霸道，性格太强硬，你性子执拗，认死理，以后收敛一点，不要贸然与他冲突。”
    “这次他解决了鬼湖这起遗留多年的灵异事件，也算间接的拔除了太平古镇的隐患，你可以借此机会与他交好，这样，我也不用担心你在总部受人排挤了。”
    何银儿只是点头。
    此时，无论何连生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很好，既然事情了结，我也该走了，好好处理我的尸体，不要酿成祸事。”
    “何爷爷！”何银儿凄厉的喊了一声。
    “银儿，一切都是注定的，不用难过，也不必觉得愧疚，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看透了生死，招魂人的传承就在那里，我全部留给了你，至于太平古镇的规矩，我已经坏了一条又一条，今后你也不必守着这里的规矩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就让我随着古镇，一起终结吧。”
    死到临头，何连生终于放下了执念，不再纠结于古镇的传承，也不再恪守祖祖辈辈的条条框框，他想放手，让何银儿自由自在的生活下去。
    “所有的东西，就让我来背负吧。”何连生心道。
    黄纸燃尽。
    最后一缕青烟消散。
    何连生松开手掌，一如来时般两手空空。
    “何爷爷！”
    何银儿瞪大眼睛，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难过，眼泪不争气的如断线珍珠，流淌而下。
    刘老板扶住何连生的尸体，神色黯然。
    “银儿，逝者已矣，节哀吧。”
    “我不信，何爷爷怎么可能会死？”何银儿情绪有些激动，她无法接受何连生的死。
    “每个人都会死，谁也不例外，以前老一辈的都死绝了，更何况我们几个。”刘老板道。
    何银儿急急忙忙的从红色的棺材里翻身爬了出来，她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还是一旁的身材高大的无脸人扶住了她。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何连生的面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泪如雨下。
    何连生不仅仅只是太平古镇一个老人那么简单。
    还是她的爷爷。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她也姓何，并且从小就在太平古镇长大，守着祠堂的何连生一直是她童年最重要的回忆。
    没想到，今天再次睁眼，看见的却是如此一幕。
    难过一阵后，何银儿昂起头来，她看着何连生，他的面容很安详，就像是平静的睡着了一般。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何银儿郑重道，就像是在宣誓。
    她解开何连生罩在眼睛上的纱布，露出底下一只不安分转动的惨白眼球，深吸一口气，直接抠下这颗惨白的眼珠，然后狠心挖出自己的一只眼珠。
    鲜血涌出，剧痛难忍。
    但她毫不在意。
    忍受剧痛，何银儿将惨白的眼珠植入眼眶，当眼球放入的一刹那，这颗死人眼，再度活跃起来，它在眼眶内来回转动，似乎在欢呼这具新鲜的肉体。
    然后她重新点燃一支香，这支香只是普通的香，因为她要招的是自己的魂，不需要媒介。
    屋内吹起了阴风，油灯不知何时被熄灭，墙角某处一个人影出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转瞬的功夫，屋子内已经被人影填满。
    这些人影虽然面容稍显模糊，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何银儿的眉目面孔来。
    刘老板和无脸人退出了房间，不是他们不想看着何银儿，而是屋子内已经站不住脚了，他们回到了屋外的前院，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里也待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何银儿出现，这些身影一个接一个的，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屋内、院内、过道、走廊.
    到最后，甚至迈出了祠堂，走到了鬼街之上。
    等到长香燃尽，最后一点香灰落下。
    何银儿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张开手臂，一个又一个的人影不约而同的行动起来，他们纷纷靠近何银儿，然后一步迈出，走进了她的身体里面。
    人影开始消散，一个钟后，所有的人影都被收束。
    “一百一十年！”何银儿吐出一个数字，这是她的寿命。
    将一炷香的时间，拉长到一百一十年，这个过程何其可怖，但这就是招魂人的手段。
    吱~
    门被推开，一丝光亮出现在漆黑的屋内。
    “外面没有人，我没有打扰你吧。”随着声音，一个脸色苍白，黑袍罩身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你是谁？”何银儿眉头一挑，“太平古镇的祠堂不欢迎外人。”她道。
    “银儿，他就是罗异，也是他把你从湖底捞起来的。”刘老板跟着进来道，“而且，太平古镇已经没有了，就让它随着你爷爷一起远去吧。”
    “不，只要我还在，太平古镇就还在，我会重建它，让它恢复成故事里的那样。”何银儿语气坚决，眼神定定的看着刘老板。
    刘老板和她对视一眼，败下阵来，“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何银儿脸上露出一丝愧色，但很快又被难过淹没，“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我不想它毁于一旦，而且，何爷爷虽然让我放手，但我知道他心底其实也是舍不得的。”
    “罗异，这次的事情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何银儿虽然固执，但同时也恩怨分明。
    “看来这件衣服对你帮助不小。”罗异能感觉到，何银儿身上有两种力量在纠缠，一种是招魂的力量，另一种就是这件鬼衣。
    鬼衣能替人承受伤害，效果比叶枫的寿衣还要显著，是个顶尖的道具，唯一的缺点就是必须及时的清除上面的诅咒，不然累积起来，可能会一次爆发。
    “你要取走它？”刘老板警惕起来，鬼衣是属于洗衣女的，洗衣女被罗异斩杀之后，这件衣服就该作为战利品归属于罗异，但这件衣服同时对于何银儿来说也是件必不可少的道具。
    刘老板虽然渴望一口棺材，但何银儿这个后辈显然更为重要。
    罗异洒然，“鬼衣虽然很厉害，但如果我想要，就不会让你们带走那个女人的尸体了。”
    他仔细看了一眼何银儿，现在的她比起之前要诡异得多，尤其是眼睛，一只漆黑，一只惨白，身上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息。
    “太平古镇第四任招魂人。”
    “没错，我现在就是新的招魂人。”何银儿面无表情道，没有觉得欣喜，也没有觉得难过，只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鬼湖已经处理，太平古镇也得以幸存，我应承你爷爷的事情已经做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罗异问道。
    何银儿想了想，“我打算辞去大原市负责人的职位。”
    “你不想做队长了？”李军走了进来，不只是他，柳三、曹洋、阿红等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们都来了！”何银儿有些惊讶，但仔细一向又释然了。
    鬼湖的隐患在这里悬挂了几十年，就连太平古镇的一些老牌居民都没法解决，若是总部派出一两个人就能搞定，那总部早就冠绝全球了，又何必在一些争端中束手束脚。
    “不，我只是想换一个城市做队长，比如，这个中州市，太平古镇是我家，我不想它就这样被历史埋没。”何银儿恳切道。
    曹洋道：“可是中州市已经没人了，而且罗异还封锁了城市的周围，现在这里，几乎是个与世隔绝的空城、死城！”
    “鬼湖就在太平古镇旁边，严格来说，它的失控，我们也有责任，所以，我愿意承担起重建中州市的重任，你们不用劝我，这事儿我已经想清楚了，等我把这里梳理清楚，就会和曹延华申请调令。”
    柳三四处打量一番，确定何连生已经死去，开口道：“那你不用向曹部申请了，给罗异说一声就行，现在所有事关灵异的事情，决定权都在他那里。”
    何银儿突然想起何连生临死前的交代，再结合几人的态度和言语，终于确定，总部已经彻底转变为驭鬼者自治的事实。
    “中州市情况特殊，虽然我们几人筛过一遍，但还是有些恶鬼跑死掉了，而且坟场的投影还在这里，我本意是将它划入到渝州市驭鬼者小队治下，你想要这里的话，那就把你之前负责的城市一起合并过来，由我统一管理。”
    “你要收回我的队长权利？”何银儿皱眉。
    罗异要头，“不，对内你是渝州市驭鬼者小队的副队长，对外你依旧是总部的十二队长之一。”
    “我没意见。”何银儿无所谓道，她没有培养的驭鬼者，也并不在乎什么权势，地位，她只是想守住这里，仅此而已。
    “安顿好后，就来渝州市报道，我会介绍其余两个副队长给你认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其中之一将会替补沈林，成为新的队长。”
    “沈林果真栽了么？”说着无信，听者有意。
    虽然早就有预判，沈林应该是迷失在了与鬼湖的交锋之中，但他们没想到对方居然死了，而且是在拥有跳跃记忆，不断“重启”的状态下死了。
    罗异如此肯定的语气以及后续队长补缺安排无不是再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柳三眼神转动，心里面却泛起波澜。
    “一个存在于记忆中的人死掉了，而且死后位置立马就被人顶上，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