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第538章 天下（二十七）

    许昌的纷乱，只是吕布正式亮相在天下的一场插曲而已！
    做为被吕布实际的伤害者，伤害最深者，曹操有比皇帝陛下更多牢骚、哀怨、仇恨！但是，这位历经世事的王者，在经历短暂颓废过后，回到了大本营徐州，第一件事情就是率旗下部众，展开一场声势浩荡的祭祀大典。他要在这场祭祀大典上，为他替死而去的许褚、徐晃举行一场豪华的葬礼！
    这场葬礼上没有被祭奠者的尸身，但一定会有徐州万民还有他曹氏家族数代人的恩情在其中！往后追溯无数代，只要他们曹氏永盛不衰，他就一定会让许褚、徐晃的后代永享富贵太平！这是他曹操对手下的承诺，对万民的承诺，对天下所有敬仰他，追随他的人的承诺！
    这不是千金买马骨，这是他曹氏最真诚的坦诚之意！为曹氏效死者，就是曹氏世代恩人，永享万世香火！
    大洞山，徐州境内最高山峰，属淮阴山脉，周围大小山头一百余座，几乎峰峰连成一气，其中景深木秀，绿涛汹涌。
    巍巍洞山，称得上徐州境内最为林麓明净，土沃物阜之处，也是曹氏选定祭祀的地方！
    这一日，铁骑铿锵，擂鼓轰鸣，喧哗沸天，将这处名胜古迹给惊得鸟雀绝迹、野兽深藏。
    “呜呼哀哉！念虎痴武勇！呜呼哀哉！念公明周亚夫之风！哀也！悲也！”
    “失虎痴、失公明、吾失双臂！吾失手足！吾失血亲！孟德在此祷告，愿天下平息战乱，让战魂得归其所！让战魂在天堂中得以安息！”
    “孟德之悲，天下战乱，百姓流离！孟德之戚，手足坠落，天下未平，天子年幼，朝纲不振！孟德愿发宏愿，若世间能平战乱，孟德愿减寿三十年！皇天在上，绝无假意！”
    ……
    十万堪称世间最为精锐的万战虎豹骑士，头裹白巾，身着麻衣，手持白杖，从四面八方高唱哀歌而来，在这座洞山底下汇聚，排成整整齐齐的骑兵方阵。
    嘹亮悲戚的哀歌久久在山中回荡，荡起重重波纹，其中的感情穿破层层叠叠空间，在山中不停回荡嗡鸣……
    这是枭雄曹操的真情流露，这是曹操的肺腑之言，这是曹操对于天下未平的深深感叹。
    无数徐州乡绅、百姓互相搀扶而来，听万军高呼之哀歌，个个捶胸顿足，流涕哀嚎……
    他们久居徐州，得曹氏恩惠，对曹氏的种种施政，早以骨子里认同，曹氏的战败连通着他们的郁郁心情！曹操的重情重义让他们觉得老天不公！这是天生的王者，为何老天要这么折磨他？在场所有人对战神吕布发自最内心的厌恶！无论老少，都情愿握刀上阵与那匹夫吕布决一死战，哪怕是以生命来换取匹夫身上的一道伤痕都是值得的，只要能换取王者的开怀一笑，什么都是值得的！
    哀歌悲呼，慷慨激昂与悲壮苍凉并存的气氛，令人荡气回肠，心头顿生万千感慨！
    王者气度，就应该如此，没有战败的颓废，也没有战败的哀怨，有的只是对百姓苍生的怜悯展现出来王者辽阔心胸的气度！
    久久之后，哀歌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是那铿锵的铁骑之音，轰隆隆的蹄声从山林中爆发出来。
    山林遍野中一队队身着铁甲红袍的骑士奇迹般的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奔走在山林之间，手持粗黑长槊，从山林出每一个角落中穿行出来，好像小溪汇成了河川，逐渐在山脚汇聚。
    麻衣、红袍，两种截然相反风格的骑士面对面，互相默然，气氛肃穆。
    风悄悄吹来，激起袍衣猎猎作响……
    气氛在蔓延，百姓们肃然无语，抬起头来，从阳光反射的头盔之间往上望去，只见似血的阳光将整个天空映得一片猩红。
    忽然浓绿的树荫中阵阵鸟儿叽喳声，默然肃静的环境，噪杂惊走的鸟儿又折返回家，好奇观望着山底下这密密麻麻的骑士。
    “呜呜呜……”呜咽的号角兀自而起，鸟儿的叫声停住了，百姓们仰望来声之处，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儿手握号角昂然站在山顶之巅，吹奏起沙场之音，红日与他并行悬挂，豪迈慷慨！
    这是黄须儿！这是曹操亲子！是曹氏第二代武力最为鼎盛的子弟！竟亲自持号角而奏之！
    开幕戏都是这么重注！接下来是什么？无数人呼吸屏住了，心情格外紧张。隐约有些期待，期待王者的出现……
    山风荡起树叶无数沙沙声响，流动空气干燥涩眼，但场中没有任何一个人闭眼。
    轰隆隆！这不是蹄声，这也不是山崩地裂，这是沙场中的军鼓，这个声音来源在山顶的另一处巅峰之顶，一个身着麻衣麻帽的男子紧紧握住槌子，用力击打着大鼓，歇斯底里，似乎整个人都疯狂起来，鼓音之中尽是对亡者的纪念和召唤……
    这是曹丕！是曹操长子！是未来曹氏的继承人！
    曹操的二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在众人面前，为逝去的许褚、徐晃吹哀号、擂哀鼓，夫复何求？
    值了！许褚、徐晃值了！逝者能被这种场面来缅怀尊重，还有什么要求呢？所有人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还不算什么，片刻之后，远处的尽头，腾起一道道尘烟，一个个骑士从远至近奔走而来。
    人数不多，不及前后而来的骑兵万分之一多，不过就两三百人，但他们的光环却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为首那一骑士骑着一匹杂色战马不起眼，身材并不算雄壮彪悍，身着也是一件很不起眼的麻衣，但马背上的他，腰杆如标枪一般笔直，一双眼睛中别有一种历经生死沧桑的浓厚悲情。
    他不是别人，正是徐州的掌舵人，也是史书上魏国开国太祖曹操！
    他的身后数百骑士，也不是别人，都是曹氏最嫡系的子弟。他最受宠爱的曹植、曹冲也在其中。
    举全家上下祭奠亡者！是曹操对一心救主的许褚唯一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深邃的目光，随着距离的拉动，把整个大洞山都收入目中，嘴角勾起一丝忧伤，眼神中的悲情似乎又浓重了许多。
    很多年前，他失去了典韦，今日，他又失去了许褚！这就是成大事者，必须历经的生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