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4.第594章 群英会（七）

    天师府，道教建筑，占地十余亩，沿许昌内城宫殿边上而筑成，由八组各具特色的道观宫殿合成，其中以太和宫、古铜殿、净乐宫为主导，太和宫更是八宫之首，为张鲁居住之处。
    此时，太和宫里面烟雾缭绕，汉中文武都以道袍着身，随着汉中之主张鲁对着道教几尊神三拜九叩之后，方才起身分列而站。
    梁上高悬的八角宫灯，在烟雾衬托之下显得灯光昏昏，十分昏暗，不过倒是显得里面的人们挺有一股仙气。
    “无量天尊！”张鲁今年四十五岁，身段高而修长，一身太极道袍，体型匀称，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和悠闲自得，充满有道之士的韵味。做为场内的主角，他不慌不忙一摆拂尘，与在座众人唱了个喏，才道：“诸位大人，如今许昌来了位新贵人，还是位异人！凭借一番机遇，登堂入室成为了一州之主！不知道各位大人如何看待？”说完之后，张鲁眼中透出浓烈的光芒，扫视着场内诸人，对凉州窥视之心彰然若显。
    张鲁手下第一谋士是阎圃，当张鲁一说完开场白，其他诸人都将目光投向他，在座诸人只有阎圃能将张鲁的心思揣摩清楚，其他人只能等他发言之后才能说话。此人乃汉中名门世家之代表，打扮也与张鲁一般，一身太极道袍，不过身材略为显得有些驼背，没有张鲁那种天生的个人魅力。
    面对张鲁的心思，阎圃也闹得明白，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公一举夺得汉中基业之后，韬光养晦多年，无论是面对老的中原霸主袁绍还是新的中原霸主曹操也好，都是低调做人。就连此次因袁绍之死引发的袁氏三州的争夺战，主公都隐忍不发，甚至为了避开皇帝陛下的猜忌，日夜在皇宫陪伴那黄毛孺子……但，主公的心思焉能只是一个汉中之地吗？
    凉州，地处河西走廊东端，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史有“四凉古都，河西都会”之美称，最重要的是凉州掌控着大量的战马，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武力军备！而且随着凉州掌控了鲜卑之地，连同丝绸之路的走廊似乎也被凉州掌控住了！最主要，现在的凉州之主不过只是个异人，力不可以统万军，名不可以让天下人动容！张鲁若是能将凉州收入囊中，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这等际遇！真是可遇不可求！是足以让张鲁动心的大机会！
    阎圃很明白张鲁的心思，他稍微思索，将思绪理明白之后，才出列第一个发言：“主公大人，凉州竖子曾瑜徒登大位！虽然有所成就，但始终不得韩遂、马腾心服！连韩遂、马腾在许昌的凉州营帐，都没有迈入半步！可见此人在凉州的人心如何！凉州以羌、氐两族为混居！韩遂、马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代表着凉州大部分人的利益！这正是主公图谋凉州的大好时机！只要外交韩遂、马腾，挑动利益关系！曾瑜的根基浅薄不足为虑，凉州之地完全可以尽归主公所有！”
    “好！”张鲁眼中精光闪闪，嘴角划出一丝喜悦的弧线，阎圃显然说中了他的心思，他昂然道：“阎兄果然是目光如炬，一眼就将凉州的弊端看得一清二楚！某亦是如此认为！区区黄毛小儿，还是天外来客，名不传天下，只是靠着击败一些胡虏外族得到少数凉州人的拥戴而已！岂能永远统摄凉州大位？如今，这曾瑜小儿又以并州之事得罪了皇帝陛下！只要在皇帝陛下面前进言一二！剥夺了他凉州牧尊位，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也！”
    “主公大人的韬光养晦，让皇帝陛下都赞赏不绝！认为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忠于皇室的大人！只要您的出马，那凉州黄毛小儿的官位岂不是手到擒来？到时，没有了尊位的曾瑜小儿，焉能是我们的对手？绝妙之计呀！主公大人不愧是最接近无量天尊的神人呀！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这样，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凉州一州之地！”
    “某杨昂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韬略！但就凭胸腹的热血，也能为主公大人开疆扩土！只要主公大人您一声令下！某家连夜也要除去了那凉州牧小儿人头！让主公轻而易举拿下凉州！焉能费那么多功夫？”
    “某杨任，身无长处，只伴随天师于青灯之处！哪里有妖魔横行，某就持枪护法！这凉州曾瑜小儿，敢惹天师不愉，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其击到十八层地狱之下！”
    “杀去凉州！为主公去一心腹大患！让我等汉中大将也有个栖身之处！主公大人的谋算果然是天下无双！妙极！某阎芝一定尽心尽力，赴汤蹈火也要为主公大人打开一个广阔的疆土，让主公大人顺利将凉州收于麾下！”
    ……
    堂下张鲁心腹张卫、杨昂、杨任、杨柏、阎芝等大将，都是张鲁的忠实追随者，个个身披道袍，虽然身为大将，看上去却是道观道士，这都是在某一方面与张鲁表达着忠心。在汉中势力里，都是张鲁的一言堂，所以当张鲁这么野心勃勃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后，这些大将立刻眉飞色舞看似激情万分一般，出列表达自己的心意。
    不过这些大将都为莽夫，其中也就张卫说话有些条理，这张鲁创立的五斗米道，其实与张角创立的黄巾起义一般，都是以乡中粗鲁之辈为冲锋陷阵之大将，没有什么世家子弟，所以见识谈吐方面都是一般之辈，上不了什么台面。
    不过，张鲁却是听得开心！做为道教之首，他手下有无数忠实的信徒，哪怕是手无缚鸡之力都能甘愿与他效死！他只需要领头几个大将冲锋陷阵，敢死当前就行！所以，这个聚会，他也只是把自己的意见传达一下而已！做为一教之教主，他并不需要堂下有许多聪明人和他唱反调。
    在手下一众人等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表态之后，张鲁略微颔首，拂尘一扬，在烟雾飘渺之中显得格外有高人风度，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线：“天下之事，唯有势力为大！我等秉承天尊意志，在凡间教化凡夫俗子，但奈何天下纷乱，诸侯林立！这对于统一道教的意志极为不利！唯有一地一地攻伐，慢慢教化，才能让天尊的意志潜默移化在每一个人心中！才能让每一个人都能超脱凡俗，远上天庭！”
    “无量天尊！我们五斗米道，不为私利，为天下谋生！让生者有食，有衣！这方是为我们终极目标！”张鲁也是个理想派的人物，一谈及理想滔滔不绝，精神也是百倍，让手下皆觉得在他的麾下攻伐，都是一种莫大的荣焉。
    “一切为了天下众生！无量天尊！”一般张鲁说到理想的时候，都是接近尾声。汉中诸将识趣一一拜服告退。
    此时，堂内只留下阎圃，接下来的事情都是一些阴谋诡计，都需要阎圃与张鲁细细谋划。这也是法不得入他耳，不宜让其他人等在这里倾听。
    “主公，您打算以什么来打动天子？要知道天子虽然憎恨曾瑜阻挠了曹操在并州的攻略，不过他对曾瑜在凉州的行为，心里仍然是有些赞赏！毕竟大汉帝国以汉武大帝功勋最为卓著！而汉武大帝的功勋皆都是以驱逐胡虏著名，曾瑜在西域以及鲜卑所做出来的行为，皆都是以胡虏为敌！并没有过多参与中原内乱。在天子心中，曾瑜的功过仍然是以功勋为上。或许不会取消曾瑜的州牧之位。”阎圃算得上这个时代心理专家，他也时常随着张鲁进出宫中，对皇帝陛下的心思也颇为了解，知道皇帝陛下对凉州的所作所为仍然是有些保留的赞赏，让他有些忧心地说道。
    张鲁也是以蛊惑百姓起家的神道中人，尤其接触皇帝的时间远远比阎圃来的多，所以对于阎圃提出来的忧心，他也有所预料，不过他却没有像阎圃那般将忧心写在脸上。见得他脸上还是以往的那般从容，将拂尘轻轻一摆，在烟雾和周围的狰狞神像的衬托之下，仙风道骨的味道自然而出，他悠然而道：“阎兄，你的洞察力果然一往如既的牟利！曾瑜对异族的功勋，的确让少年天子振奋不已！不过，对于少年天子来说，手掌自身大权，方为硬道理！现凉州带甲之士百万，曾瑜拥兵自重，隐然是活脱脱的董卓再现！董卓对于少年天子的阴影恐怕是今生也难以磨灭！所以，只要我们从这里着手，不怕少年天子不对曾瑜下手！”
    阎圃仍有疑问，这是谋划一方诸侯，不得不慎重行事，他忧心写在脸上，眉头紧锁，上前又说道：“主公此言虽有道理，但曾瑜来到许昌之后不结交外臣如韩遂、马腾等凉州本土大将，已经是很明显的表达心意，不会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放肆。天子虽然久居宫中不通人事，但是聪慧。这点道理他也应该明白！曾瑜对他如此恭谨，他焉能……”
    张鲁宽大的袖袍舞动，微微而笑，一股轻松的惬意挥洒而出，打断了阎圃的谈话，“天子的想法，自然有宫中的小黄门为我们办妥！无需过多操心！最主要是让曾瑜困守在许昌，不能返回凉州，方为正事！这个黄毛小儿，虽然是个异人，但是对手下的掌控力却是严格！如果让他溜回凉州，恐怕我们的谋划也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有让他困守在许昌，再蛊惑天子革去他的官爵，对凉州留守之众赐下官爵，分而化之，方能轻松将凉州掌握在手中！”
    阎圃这才明白了张鲁的谋算，原来张鲁并没有想过由他们这些大佬亲自去劝说天子，而是打算由宫内收买小黄门来进行蛊惑，天子少年心性，身边又没有什么亲近人物，当然也避免不了就如汉灵帝一般将信任赋予身边的小黄门，所以用小黄门来蛊惑天子是最恰当不过的好事。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阎圃大赞，一脸佩服道：“主公大人您的谋划果然是滴水不漏！这曾瑜不过只是一个外来人物，连韩遂、马腾这种大将都不重视，焉能在主公的谋划之下逃出升天？”
    “哈哈！”张鲁长笑一声，身子走动，道袍飘飘，一种说不出来的道韵在抖动，不见他嘴唇开阖，却听得空气中声音在流动：“这个事情就交予你来办妥！包括请下皇帝陛下旨意，让我们可以在凉州权益行事！其他的事情，就是让张卫、杨昂速度赶赴凉州，趁着凉州大将阎行在许昌之时，传皇帝陛下的旨意，收服凉州全境之地！”
    “凉州苏问、韦康、天水马氏、金城成公英，这都是凉州大家！务必笼络在手！一举将凉州把握在手心！”
    张鲁身影已经远去，余音却绕梁两周，让阎圃跪伏在地，目送张鲁的身影离开，身上不知不觉已经是冷汗淋漓。一向看起来无害，为民着想的五斗米道教主，一旦发起狠来，也丝毫不逊色天下那些大诸侯，大势力！连凉州有势力的门阀都一一算计了，让阎圃信服不已！
    这将是一场大风暴！只要拥有了凉州，汉中将成为天下举重轻重的大势力！也将不再在曹氏、刘备、孙权等大势力之下！绝对是一个重磅的洗牌！阎圃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眼神中射出一丝凛冽的寒芒，远远射向东边，那里是太尉府所在，也是现今的凉州牧曾瑜的下榻之处！在他的心目中，要将凉州取而代之，曾瑜是一个必须除掉的挡路石！就算是天子有所袒护，他也要将曾瑜彻底抹去！这是必须的一件事情！
    此时，呆在太尉府中的曾瑜，正悠然自得与苏问、阎行盘坐在静室中品茶，似乎感觉到阎圃的杀意，一个喷嚏飞溅而出，曾瑜手中抓握的茶杯也情不自禁抖了一抖，茶水也不禁飞射出来。
    这可是一件尴尬的事情，还是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曾瑜将茶杯轻轻放下，脸色勾出一丝笑容：“见笑了，似乎有些感冒了！看样子，太尉大人这个主角不在，这日子也太过于悠闲了，太过放松了！”
    苏问笑道：“主公大人这是为自己的抱恙而找出来的借口哦！呵呵！”
    做为太尉府的主人，段煨却是因为贾诩怒气冲冲的上门，给吓得去到别院而住，这个堂堂的太尉府，竟让于曾瑜一行人居住，有些鸠占鹊巢的感觉一般，让曾瑜等人时常都拿出来开玩笑。
    阎行摇摇头，拱手道：“主公还是得保重身体为上，这天子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多天也不曾召见我等，似乎这朝中的风向也不是太妙！”
    曾瑜轻松摆手笑道：“这都怪贾诩老大人演戏太逼真了！现在许昌城中个个都以为我们畏惧曹氏的力量！连到手的大将都要双手奉还！这可是一件惹人笑柄的事情！许多人或许现在都以为我们这里是一块大肥肉，都想来咬上一口！看看段煨老大人连太尉府都吓得不敢居住了！生怕惹祸上身呀！连朝中的人们风评都如此，天子恐怕越发瞧不起咱们，哪里还顾得上召见呢？”
    阎行又摇摇头，道：“这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主公大人身为凉州之主，地位显赫！焉能在许昌之地逗留太久？我们的鲜卑之地、西域之地，都为异族群居之地，如果缺少主公大人的坐镇，恐怕内地生乱呀？因速速找个理由，觐见完天子，让天子对我们凉州给予实至名归的评价，那么主公大人也就可以完成名将空额的任务！许昌之行也可以告一圆满了！”
    “彦明兄，可是思乡心切呀！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曾瑜一边说着，一边重新沏过茶水，端上一杯，微微一抿，双眼一眯，非常惬意，又说道：“不过许昌可是咱们大汉帝国的都城，一切行事都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急不来，急不来呀！贾诩老大人可是为我们留下来万全之策！天下为大棋盘，这许昌可就是小棋盘了，所有的天下势力，都在这里云集奋斗，我们不能逃避！只能见招拆招，将各种暗潮化解为无形！让我们的实力在天下人面前崭露头角，才不枉千里迢迢来到许昌一趟！”
    曾瑜的大道理，让阎行听得大汗，口中有些干涩，“主公大人，贾诩大人玩的这一手，让许昌的人们都觉得我们凉州人好欺负！暗地里面的阴谋恐怕是少不了！某家觉得还是快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方为硬道理！”
    “行果决之事！方能震慑小人！”曾瑜按刀立起，转身走到门口，昂然道：“正是要将阴暗之下的小人引出来，一刀两断！方能显出我凉州之威！有韩遂、马腾两位大人在背后支持！我们岂能无功而返？”
    刀鞘铿锵，曾瑜的杀意散发出去，阎行这时才明了他的心思，原来自己这位看似无所谓的主公，竟然想借助马腾、韩遂的势力打算在许昌闹得天翻地覆，简直是胆大包天，凶厉非常呀！这也正合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