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7.第607章 西进（五）

    “主公大人，这大好的楼兰之地，真的拱手让给胡人掌管？这应该是我们优秀的大汉子民来把持的国器，怎能让肮脏的胡人来继续把持呢？”马腾有些不忿，他觉得占领楼兰他出了大力，而曾瑜问也没有问他的意见，就让所谓的玛赛亲王去应酬那些长老，明摆着真的依照诺言将楼兰国给了这个玛赛？面对胡人也要讲信誉？讲道义？马腾有些匪夷所思，有些白的胡须在抖动，眉头皱成了川形，显然这位老将军已经动了怒意。
    不光是马腾愤怒，也不光是马氏家族的大将马超、马岱、马铁、庞德理解不了，连韩遂帐下的张横、李堪、成公英也有些不解，更别说一心只想捞好处的程银、侯选，他们都是抱着来西域收获财宝满盈的思想来跟曾瑜打天下，而不是舍己为人，把得到的东西再拱手让出去。这可不是西凉军阀们的作风！
    众人盘膝而坐，一个个高大宽厚的身影凝聚一起，金碧辉煌的内殿都显得有些阴影，此时宫女端上了茶点，曾瑜看着有些凝结的气氛，笑了笑：“各位将军，消消火气，品品西域的茶点。”
    马腾端过茶水，咕噜噜牛饮而下，皱眉道：“这就是西域的茶水？远不及我们中原美妙！难喝，一点清香味道都没有，这胡人王的品味也就不过如此！”说到这里，他眼睛又直视曾瑜过来，昏的老眼，竟然也能直射出杀意凛然的气势：“主公大人，细微处见事情，这胡人王喝茶都这么没有品味！难道连宫殿都没有入驻过的所谓亲王，能有什么良好的品德吗？某家建议，立即废除楼兰王室，代以后世闻名天下的西域都护府来负责西域的大小事务！”
    曾瑜有些莞尔，这个时代的西域茶叶大都得从中原进口，从中国的南方辗转迁移，万里迢迢，来到此地，价格与丝绸、黄金相等。这胡人王能舍得大价钱来置办这个，已经足以显得对中原的敬仰之心。
    不过马腾的表态，曾瑜却不能再回避了。
    自马腾连连叫嚣以后，坐下众将都坐立不安，面色带激愤，似乎都要跟随马腾之后起哄一般。
    军中自马腾回来之后，军中诸将，就连阎行在内，也隐隐被这个老将盖住，毕竟坐镇西凉数百年的伏波将军威名，可不是虚传，最重要，当今的马氏家族名将辈出，就光他们一个家族，一流名将已经十数位了，是凉州之栋梁！
    马腾的发言权，曾瑜一点都不敢小视，更何况西域的事情，他也早就与贾诩有了主张，一点也不怕马腾的指责。
    “寿成公！您乃凉州诸将之典范！又乃我们凉州父老之首，心平气和方见您的雍容大度么！且稍安勿躁！不急，待某家与您细细说来。”贾诩轻摇羽扇，细细品茶，小啜一口之后，又信手捏来一块糕点，慢慢细嚼，品尝之余，还能有闲工夫与马腾说来。
    不过，就似贾诩这般悠闲，马腾这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子却没有什么话好说，他且言又止，瞪大的铜铃大眼竟然也消散了火气，闷闷道：“文和公，你又有何话说来？难不成，您也赞同我们千辛万苦来到的地盘，又奉还给那些胡人吗？真是岂有此理！”言语中虽然有些不忿，但是语气却是平和多了，再没有和曾瑜说话那般大声。
    此番不费什么功夫入得城来，贾诩得力最大。楼兰士卒二十万大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是用来守城，依仗城中各种军械、守城器械，却是也得费个十天半个月的功夫，凉州人才能打下。
    贾诩先以大军一字排开的气势，先给了楼兰王呼延引弓的一个下马威，又借着在孔雀河边故意弄出一些造船的声势，让城中胡人以为凉州人要以水道、路道两路夹攻，就这样把胡人精锐引了出来，一举灭之。这样才让胡人闻风丧胆，连城池都不守，就投诚求和。所以，贾诩为破城首功，而且以贾诩纵横天下数十年的威名，马腾也不敢多做放肆。在他眼中，曾瑜虽然地位崇高，不过只是后辈，更何况马腾已经打定主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对待曾瑜几乎是拿出了岳父般的身份！而，与贾诩相交，他也最多只能以平辈论交。
    这是战绩造出来的威名！不光是马腾，其他人也都是静下心来，等待贾诩如何解释。
    “诸位，西域疆域，岂止万里？我们大军不过只是三十万人而已，就算一人霸占一里，这西域疆域也绰绰有余！但，西域可不是死地！这是拥有多民族的混乱区域！就连沙漠都有马匪、盗贼、商队三种势力来回较劲，难道你们真的以为西域光凭我们凉州人就能够全部占领统治吗？”贾诩眯了眯眼睛，透出一丝闪亮的精光扫视众人：“这么广阔的疆域，说来只用凉州人统领，真的有些虚幻如梦！不切合实际！而且，这楼兰国，为进西域第一国！我们要是在这里大开杀戒，占领下来，任命凉州人为都督，那么后面的西域小国还敢贸然投降于我们吗？或者宁死不屈也有可能！好歹都是个死，为什么不拼到底呢？”贾诩说完这句，轻摇羽扇，观着在座众人若有所思的表情神色，又说道：“俗话说，千金买马骨！若是我们在这挺进西域第一国，做出一个好榜样，后续的小国，还有拼死抵抗之心吗？”
    贾诩话音一落，曾瑜拍手称赞道：“文和公一言，胜读十年书！用胡人制胡，分而化之，这是文和公想出来征服西域各国的最好方法！”
    马腾也无话好说，除非他乐意次次都打硬仗，让属下子弟损失惨重，不然他也不好再顶撞，不过以他倚老卖老的资格，还是不服气地说道：“以聪明绝顶的文和公想来的计谋，某家也不好质疑！不过，就您说来，这是我们挺进西域的第一国！我们将政权奉还给他们，若是起了异心，与其他西域各国，里外夹攻，我们凉州西征军就危险了！”
    “寿成公！您多虑了！难道我们就任由胡人自治吗？所谓的自治不过只是表象，只要实质的军权掌握在手心！哪怕胡人会腾云驾雾，也逃不过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在马腾面前，马超、马岱、庞德这些马氏家族的小辈没有什么说话的资格，哪怕是呼应！不过对于韩遂却没有这个顾忌，白发苍苍的韩遂老将，一脸的皱褶，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充满了岁月的痕迹，他一说话，就终结了大家对于曾瑜的质疑。
    比起马腾、贾诩的地位，自幼纵横凉州的韩遂，当仁不让是凉州的隐形领袖。灵帝年间权倾一时的何进大将军曾经是他的良友，马腾曾经是他的义弟，在凉州闹得天翻地覆的阎行曾经是他的门徒，何人能与他比资历？
    曾瑜举起茶杯，笑眯眯站起身来，“今日我们首破楼兰城，创下了班超三十六人纵横西域之后的大创举！班超，虽然大汉贤者，虽然征服了西域，虽然逼得西域对大汉俯首称臣！但是始终没有把西域纳入大汉帝国的版图！而，我们今天所做的事情，就是要将西域纳入大汉帝国的版图！甚至远在西亚的波斯帝国，都是我们吞并的对象！寿成公或许会问，既然有这么大的雄心壮志，为什么不效仿日后的唐明皇？成立西域都护府，任命大都护，掌管整个西域的运转？这些我可以告诉大家，为时尚早！但，今日我却要任命一个全新的官职，那就是楼兰校尉！暂且由马岱世兄担任，掌管五万凉州铁骑，负责楼兰国的所有动静！诸位，这可是好消息吧？今日军务在身，且以茶代酒，先敬一杯！”
    曾瑜举起茶杯一饮而尽，飘然坐下。而堂中诸将早已震惊的脸色哑然，一时间竟还没消化这则惊人的消息。
    刚还围绕着曾瑜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将楼兰王位奉送出去，这会竟然曾瑜又任命了一员楼兰校尉，总管楼兰诸事，这不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方版吗？把握住所谓的楼兰王，掌控楼兰国内大小诸事，这和实质掌控楼兰还有什么区别吗？只是留下个楼兰国的名义来忽悠其他的西域三十六国而已吧？
    当事人马岱几乎被这个惊喜冲晕了，他不过只是马氏诸子的一员，马超、庞德战力都在其之上，曾瑜竟然把这个大馅饼画在他身上，实在让他震得久久不能说话。
    “好！好！好！主公，还真是个凉州的好男儿！老夫，真的服了！”马腾这个老将，今儿个晚上终于绽放灿烂的笑容，眼睛都眯的一根线，连道三声好，连称呼都改成了老夫，隐隐透露了亲近之意。他才不管曾瑜将楼兰校尉许给他们马氏族人哪一个，只要能将好处先授予他们马氏族人，他就已经很满意了！楼兰国为链接凉州的桥头堡，这可是来往商客的必经之地，丝绸之路的重点！曾瑜能肯这个好处给他们马氏族人，真是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孟起兄，令明兄！你们都为大才！冲锋陷阵可是少不得你们！可不要怪本使君偏心！马岱将军虽然以武力见长，可是内政方面却也不差，正是最合适的人选！”曾瑜温言温语在马氏族人耳边回响，让刚才还充满质疑的马氏族人，满心愧疚。同样也让阎行、泄归泥、成公英、李堪等人分外眼红。
    “主公大恩！马岱莫敢忘，就算死也要为主公大人守住楼兰国！不让胡人继续在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指手画脚！”马岱上前狠狠磕了两个响头，忠诚度猛然从五十窜到一百，曾瑜肯将楼兰校尉许给他，可见重托！
    “噗！你这小子，自己人还跪什么跪！主公大人日后可都是你妹夫了！留点尊严！”马腾有些白胡须又翘得老高，大步走到马岱面前，大手一抓，将马岱拖进座位，哈哈大笑。
    在座众人哄然大笑，脸色皆带喜色，曾瑜与马腾的联姻，会给凉州政权带来极为稳定的发展，这是每一个人都乐意看见的事情。一个大势力，想齐心合力向前发展，联姻是一种必要的政治手段。
    ……曾瑜尴尬了，这马腾似乎有些不将女儿许配给他不罢休的意思，刚才还镇定自若的他，慌忙坐了下来，借着喝茶的动作，躲开马腾那炽热的眼神，“寿成公……”
    虽然曾瑜已经贵于一州之主，婚事也已经在考虑当中，但这个马腾老不知羞，堂而皇之在大堂众人以玩笑说起，让曾瑜着实有点不习惯。
    不过，对于堂中诸文武来说，这可是一个难得打趣主公的话题，接二连三纷纷以这件事情说笑起来。
    内殿堂内充满了喜悦的打趣声，外殿却没有这么从容和谐，做为凉州人指定的新主人，玛赛亲王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郭天、恒斯引瑞、陆丰田这三位掌握着楼兰经济命脉的长老面前，并且一直咄咄逼人，这种感觉，让郭天、恒斯引瑞、陆丰田完全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玛赛！你要明白你的身份！你不过只是王室一个小卒子而已！凉州大人们看得起你，让你来接任呼延引弓那个昏庸的国君位置，但绝对不是让你来毁灭我们楼兰国的根基！”郭天也是华裔，他可是有底气的，凉州人不就也是大汉帝国的人吗？这与他是半个老乡，何况进城以来的凉州人对他都是和颜悦色，让他更加有恃无恐，对着玛赛拍着桌子叫唤起来。
    “楼兰国，虽然都在凉州人的占领之下！但百分之九十九的产业都是我们三家的！你想让我们把产业都交给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玛赛，你要端正你的心态！现在凉州人进来了，他们能让你王室一家独大吗？想象下也不可能的事情！他们来西域，图的是西域如海如山的财宝，图的是西域的骏马，图的是西域的矿产！呼延引弓的下场就是前证！难道，你想步入他的后尘吗？”
    恒斯引瑞、陆丰田也不甘示弱，对要求他们交出家产的玛赛群起攻之，一点都没把这个刚被凉州人捧上台面的家伙放在眼里，在这些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贵族长老眼中，唯有凉州之主曾瑜才是他们谈判的对象。
    可惜，曾瑜志在整个西域之地，绝不会在某个地方手下留情，给自己带来后患！曾瑜仅仅只需要一个摆在台面的楼兰国王而已，仅仅需要一个可以控制在掌心的楼兰国而已，绝对不要可以和他平起平坐的这些贵族大佬。
    得到曾瑜授权的玛赛也能理解这个道理，这些贵族长老所说的话，也都是实在话，做为初识的凉州人焉能对他网开一面，焉能让他一个小小的亲王统治整个楼兰国？重新了恢复王室的威严，这样的效果，岂不是比几个大家族控制楼兰国更加难缠？王权，可是封建社会的顶级权利！凉州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拱手让出！
    但是已经投靠凉州人的玛赛又有什么选择？他不过只是楼兰偏远小镇的一个孤立无援的亲王，他不过只是一个凉州人一时兴起扶持起来的代言人，他不过只是一个本来就没有任何资源乡下亲王，他又有什么退路？他只能按照凉州人的意思做，只能遵从凉州人想法将这些大家族的财产都划为自己所有！他知道，这些财产他保不住，最后还是要拱手送给凉州人！可是，他又能如何？
    “几位长老，难道你们有更好的办法？难道你们这些话敢拿去和凉州之主说？你们也只不过在我面前肆意嚣张！你们错了！这已经不是贵族掌握楼兰国的时候，也不是我们王室掌握楼兰国的时候！这已经是凉州人的时代，不管你们承认或者不承认，这已经都是事实！”玛赛亲王摇摇头，他终究说了个大实话，不是看着曾经在楼兰城肆无忌惮连国君都敢废立的贵族长老的面子，而是他根基太浅，不想多做杀孽，不想日后被凉州人鸟尽弓藏，给城中留个口碑。
    一旁的巴尔，看着堂中激烈的言论对抗，肠子都悔青了，现在他才明白过来，凉州人这是要夺走他们楼兰人的根，连这三位贵族老爷的家产都要被凉州人剥夺走，那么以后他们楼兰人还有什么自主权呢？
    巴尔可是自幼看着楼兰城三大贵族家族一直在楼兰国内如庞然大物一般，一直把持着楼兰朝政，也把持着往来客商的商业命脉，却也想不到今日也能沦落到这种地步，这可真所谓世事无常？
    三大家族，倒了就倒了吧，可是失去了三大支柱的楼兰城，还是楼兰人的楼兰城吗？楼兰城可以失去国君，还能维持运转！但是失去了这三大家族，绝对不一样！楼兰人的经济支柱失去了，楼兰人只能沦为凉州人的附庸。
    一时间，众人无话，面面相觑，冷场到了极点。
    说到底，无论利益，在外敌凉州人的面前，他们不过都是自己人……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