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譬如朝露

推荐阅读:华娱第一富娱乐圈第一甜极道末日:我种神树得长生被大车撞到异世界的我也要开大车我曝光前世惊炸全网霍格沃茨:这个黑魔王正得发邪提前通关,然后进入惊悚游戏学霸的算力系统从鲁滨逊漂流记开始让你当法师,没让你培育九尾神狐

    炎炎盛夏,灼灼骄阳,虽非正午,但太阳已经升到空中,开始发威,温度仿佛能轻易将人照得通红。
    几名御医匆匆赶往天子寝宫,脚下跑得飞起,一张张脸晒得通红,还有人只顾着跑,没注意脚下,竟是踩到自己的衣摆,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药箱都差点摔开。
    同僚们也没停下来等他,脚下步子都没有半刻停顿,摔倒的那名御医也迅速起身,连摔疼的手脚都不敢揉一下,生怕天子有什么意外,要算在自己这一摔头上。
    与几名御医不同,纵然天上艳阳高照,宁悬明也感觉不到半点暖意,只觉得自己正身处深雪寒冬,如坠冰窟。
    宫人伺候天子脱掉被鲜血浸染的衣物,给越青君擦汗的擦汗,擦拭身体的擦拭身体。
    寝殿内宫人往来匆匆,脸上都带着苍白的面容与惊惧的神情。
    天子今日醒来时还好好的,结果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却带着一身伤回来,还是被匕首刺伤,明晃晃的刺杀!
    若真有什么事,他们这些人,就要一起去陪天子去地下了。
    越青君躺在床上,人已经陷入昏迷,唯有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以及即便紧闭仍不安转动的眼珠,才能显露此时他还有的人气。
    宁悬明守在越青君身旁,紧紧握住对方瘦削冰凉的手,另一只手试探着伸出,试图触碰越青君的苍白的面庞。
    当它轻颤着贴上越青君的脸颊时,宁悬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竟是在不自觉战栗。
    “郎君,您的身上还有血,不如先去一旁梳洗一番?”有宫女道。
    宁悬明方才抱着越青君,身上自然也沾染了对方的鲜血,仅仅是嗅闻着,宁悬明都觉得窒息,胸口好似千斤重,压得人喘不上气。
    “不必,我……”话说出口,宁悬明方才察觉自己声音中的艰涩,仅仅几个字,便说得那样艰难。
    半晌,他才勉强调整好情态,闭了闭眼,深吸几口气道:“我换身衣裳就好。”
    他去一旁屏风后将染血的衣裳换掉,出来时,御医也终于赶到,查看伤势,止血上药包扎。
    “……伤口较深,幸而并未伤到要害,只要伤口愈合,就没什么大碍,这几日要着重注意伤口是否感染化脓,注意陛下是否发热,日夜都必须有人守在陛下床前,时刻注意陛下伤情。”
    虽然御医这么说,但因为越青君平日身体便很差,前不久还卧病在床许久,今日又来这么一刀,失去的元气不仅始终未能补足,还又损耗不少。
    伤势不重,愈合容易,养身却难。
    宁悬明望着床上之人,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凝,“今日陛下当面,诸位给我句准话,以陛下如今的身体,还有多少时日?”
    他缓缓闭眼,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身下床褥,柔软顺滑锦缎在他手中被蹂躏得凌乱不堪。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落针可闻,包括伺候的宫人在内,无一人敢发出任何动静。
    “有本官在,即便陛下醒来,也恕诸位无罪。”
    主动透露天子寿数固然有罪,但既是宁悬明发话,众人便先在心中松了口气。
    如今谁不知天子最为信重宁侍郎,不仅在养病期间任由对方参政议政、批阅奏折,甚至连调动禁军的职权都由他染指。
    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在对方手中,如此信任,不过是为他们开脱求情,自然更不在话下。
    然而即便如此,要他们随意泄露天子寿数,也是件危险的事。
    最后,宁悬明将殿内其他人都发出去,只留了太医监一人。
    殿内除了他们二人,只有一个躺在床上还在沉睡的天子。
    没了其他人,此人方才小心谨慎道:“……若养得好,天子这身子,还能撑个十余年也未可知。”
    “若是不好……”他语气迟疑,半晌才小声道,“兴许能有两三年光景……”
    宁悬明揪着床褥的手骤然一松,浑身也好似被这消息打击得卸了力气,若非此时是坐着,若非他手撑着床,支撑着身子,方才或许就要像越青君一样,晕倒了事。
    主动揭开面纱的是自己,选择面对真相的是自己,可当真听到这样的结果,难以接受的还是自己。
    可即便再不愿面对,一切都已经摆在眼前,由不得他再回避。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此事不许外传。”
    “本官固然能在旁求情,可若是误了天子的大事,我再求情,天子也饶不了你。”
    太医监自是低头拜服道:“是。”
    如此,宁悬明方才挥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待宫内只剩下自己与越青君二人,宁悬明方才稍稍泄露一丝不能展露于人前的软弱,微红的双目始终看着床上失血昏迷之人,不曾移开半分。
    他轻轻握着越青君的手,好似眼前人是块嫩豆腐,轻轻一碰,都能让人受伤。
    被越青君养了这些日子,宁悬明鲜少再出差办事,气度被养得与从前白了好一截。
    然而此时握着越青君的手,两相对比,差距仍是十分强烈,所说宁悬明还是寻常人能养出的正常白,越青君便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之人才有的死白。
    伤口已经让人上好了药,空气中药味盖过了血腥味,宁悬明从未有此时这般觉得这清苦的药味如此沁人心鼻,令人安心。
    宁悬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床上人,动了动唇角,还能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伸手轻点在对方脸颊,触感稍硬,即便在睡梦中,此人也心神紧绷,不得放松。
    “你倒是晕得干脆,自己睡去,将一切都留给我。”
    “可是无瑕,我也会累。”
    他有时也恨不能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病体缠绵、不得长寿的也是自己,只管有一日活一日,一切都丢给别人考虑去。
    宁悬明低头,小心翼翼在越青君苍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唇上落下一吻。
    “无论是遥遥无期的百年,又或是眼下的欺瞒,总要等你醒来才能细说。”
    床上的人颤了颤眼角,却终是未能醒来。
    这一睡,越青君就睡了两日。
    正如御医说的那般,当晚越青君便开始发热,温度一直升高,即便有宫人轮流用烈酒擦身,更换额头上用冷水浸湿的布巾,这温度仍旧过了一个日夜才渐渐退下去,中途御医一度觉得自己寿数兴许就要到这儿了。
    当今天子虽然登基时间不久,但凭一己之力消耗宫中医官的数量却比起先祖也不遑多让,甚至已经有人想着要辞官归隐,实在是当今天子的身体让他们实在没什么信心。
    好在后来越青君都挺了过来,既没烧成傻子,伤口也没有恶化,
    这两日里,宁悬明干脆将政务搬到了寝宫,既能做正事,也不耽误守着越青君。
    就在这样的守护下,越青君终于在两日后醒了过来。
    他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嘴里还残存着苦药味,想来是才给他喂药不久。
    身上的衣物也很清爽干净,应当也是换过的。
    额头的布巾还浸着水,是这夏日里,唯一让越青君感受到的凉意。
    窗户半开,窗外暮色悄然从窗户泄露进来,有人坐在窗前,埋首案牍中,微弯脊背能瞧出对方的疲累。
    屋内灯烛煌煌,映照在那人身上,犹如夜空中月色那般温柔明亮。
    不知不觉,越青君看入了迷。
    直到换班的宫人进来,见到床上睁开眼的越青君,当即惊喜道:“陛下醒了!”
    “郎君,陛下醒了!”
    宁悬明当即丢下手中笔墨,转身回望。
    因越青君在昏迷,要休息,而宁悬明要办公,灯烛多集中在书桌附近,越青君身边却只有些许余晖。
    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亮如白昼,一个灯火阑珊,却终是在这对视间彼此交汇,命运相连。
    宫人匆忙去殿外喊人请御医,越青君却只望着不远处那人。
    虚弱的病容终是浅浅莞尔,伸手朝对方微微勾了勾。
    “悬明过来。”
    “让我瞧瞧你。”
    宁悬明身心疲惫,到却没什么睡意,这几日几乎没什么休息,此时见到那人醒来对自己浅笑,甚至有一瞬间恍惚。
    他无数次幻想过眼前场景,以至于当它当真出现在眼前时,他却有些不敢置信。
    宁悬明起身,几步上前,蹲坐在床边,与床上人视线齐平。
    他伸手试图触碰眼前人,刚到半空,却又顿住。
    “……当真不是我累极昏睡后所做的梦?”他扯了扯唇角,似笑又非笑。
    越青君仍是浅浅笑着,一双眼眸虽虚弱,却是眸光盈盈,颇有神采。
    他主动伸手握住宁悬明的手,将它置于自己脸庞,“那你摸摸我,瞧瞧我是幻是真。”
    宁悬明却并未肆意摸他,只是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轻轻贴着越青君的面颊,感受着彼此温度,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体温更灼人。
    宫人匆匆忙碌的动静,终是给这场醒来做出并非梦境的定义。
    宁悬明反握住越青君的手,逐渐收紧,将之置于自己唇边轻轻一吻。
    “醒来就好。”
    他轻轻笑了笑,伸手为越青君理了理额头的布巾,静静望着他半晌,沉静的眼眸中,再无从前的纠结与怒气,取而代之的是仿若尘埃落定的安宁平静。
    此前种种,皆如往日云烟,不再痴缠不清。
    在朝暮般的生死间,什么誓约,什么寿数,都不重要了。
    “今后你活一日,明月便随无瑕一日。”
    世间情意,千般词句,皆输于生死相许。

本文网址:https://www.3haitang.com/book/170481/49112203.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3haitang.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