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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二节 匈奴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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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李陵的眼睛,先贤惮缓缓的站起身来,然后伸出两根手指,道:“若坚昆王确实希望本王救援漠北诸部,那么,坚昆王就必须答应本王两个条件!”
    李陵思虑片刻,然后问道:“敢问屠奢,这两个条件是哪两个?”
    若是想要让他背叛狐鹿姑,那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他已先叛汉室,背负上了叛徒的名声。
    若再叛狐鹿姑,那他永世也无法洗清自己身上的污名了。
    先贤惮微笑着看向李陵,道:“坚昆王放心,本王不会强人所难!”
    他走到李陵身前,看着这位曾经的汉朝大将,现在匈奴的实权人物,眼中满满的都是欣赏!
    没有匈奴王族会拒绝自己的麾下有一个李陵这样的人物!
    他熟知汉朝军事、政治、经济,又与汉朝的上层有着密切联系!
    哪怕是现在,先贤惮也知道,只要李陵需要,他随时可以与长安的某些大人物取得联系,甚至可以获得他们的信任。
    此外,李陵的领兵能力与指挥能力,在整个匈奴属于绝对的大魔王!
    没有任何人能与这位汉朝陇右将门世家的天之骄子比肩!
    其对骑兵的训练能力,更是bug级别的。
    坚昆人,过去只是匈奴诸多别部里,微不足道的一支。
    连姓名也不能拥有,每年碲林大会,都得坐在边缘角落,成为人见人欺的对象。
    但在李陵为王后,短短数年间,坚昆的实力就迅速增长!
    今春与今夏的战争里,坚昆骑兵更是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作战能力。
    让先贤惮在忌惮之余,也觊觎不已。
    所以,先贤惮的诚意相当的足。
    他轻声说道:“第一个条件……”
    “坚昆王必须答应本王,待时机成熟,与本王一同铲除那屠奢萨满的势力!”
    对先贤惮来说,其实单于之位,差不多就像熟透的瓜果一样,他只需要耐心等候,便迟早可以坐上去。
    狐鹿姑的身体,也决计撑不了多久——哪怕他可以撑,王庭内外的人也不会容许他撑下去。
    现在唯一的疑问,不过是谁来即位单于而已。
    一旦单于庭内外的意见达成一致,便是狐鹿姑殒命之时!
    而在这场博弈之中,先贤惮占据了绝大部分的优势。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左贤王,唯一指定继承人。
    更因为他的实力在现在的匈奴是最强的!
    其他竞争者,需要联合起来,才有可能打过他。
    而他们是不可能联合起来的。
    故而,先贤惮知道,他只需要耐心等候漠北各部首领,特别是四大氏族的妥协。
    而那屠奢萨满就不一样了!
    那是毒瘤!
    寄生在目前病态的匈奴帝国的躯体上的毒瘤,而且,这颗毒瘤一直在野蛮生长。
    现在,那位屠奢萨满,还只是拥有一批死忠信徒,而且主要集中在下层牧民、奴隶之中,上层的氏族首领与贵族,他还无法影响和渗透进去。
    但,趋势却已经开始了。
    可以想象,一旦其站稳脚跟,数年或者十余年后,其影响力渗透进方方面面,到那个时候,匈奴恐怕就只知有屠奢萨满而不知有单于了。
    这是先贤惮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所以,那所谓的屠奢萨满及其势力,必须铲除!
    而且,必须从根子上抹除后者的影响力。
    为此,先贤惮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李陵听着,却是眼前一亮,点头道:“屠奢放心,即使屠奢不说,小王也会做的!”
    “鬼神之力,可敬之,决不可信之,更遑论用之!”
    那个所谓的屠奢萨满,李陵对其有着深深的抵触和防备心理。
    不止是因为他接受的教育和三观,让他对一切鬼神之说,都是敬而远之。
    更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后者的破坏性与毁灭性。
    若是那屠奢萨满的信仰,遍及匈奴,李陵知道毋庸置疑,从此之后匈奴就将沦为三流势力。
    而且,永世不得翻身!
    他无法想象,若匈奴人都去供奉所谓的神明,将所有的奶酪与皮毛都奉献给神明,匈奴人还有什么未来?
    他们将不会用心放牧,而只愿意祈求神明的保佑。
    他们将不会再磨炼骑术与箭术,而只愿相信神明的庇佑。
    他们甚至都不再愿意用心照顾孩子与妇女,因为萨满祭司们告诉他们,只要虔诚信奉神明与神明的使者,那么神明自会照顾和庇佑他们的家人。
    只是,奈何狐鹿姑却怎么都不肯听李陵的劝谏,一直袒护着那所谓的屠奢萨满及其势力。
    甚至,狐鹿姑还打算,在明年的碲林大会上,请那位屠奢萨满来主持祭天与祭祖。
    在李陵看来,狐鹿姑这简直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企图挣扎求生。
    哪怕那稻草,实际上是一柄随时可能刺进人心窝的利剑!
    这简直是疯了!
    先贤惮听到李陵答应,整个人立刻就变得无比和煦起来。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看着李陵,道:“这第二个条件……”
    “坚昆王必须为本王拿下汉朝的轮台城!”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李陵瞪大了眼睛,看着先贤惮,沉声道:“屠奢应该知道,我发过誓:此生此世,绝不举兵与汉兵戈相见!”
    “是吗?”先贤惮笑了:“坚昆王何必欺骗自己呢?”
    “您发誓不与汉军兵戈相见……”
    “本王自是知道,也非常尊重……”
    “然而,坚昆王应当知道,您的誓言,其实根本就不成立!”
    李陵瞪大了眼睛,看着先贤惮。
    就听着先贤惮道:“坚昆王家学渊博,便应该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意思!”
    “本王听说,数百年前楚国人伍子胥与坚昆王一般,受昏君冤屈,家族被戮,逃奔吴国,为吴王所用,终破楚都,复仇雪耻!”
    “而伍子胥至今依然大丈夫,天下称颂,哪怕是本王也是钦佩非常!”
    “如今,哪怕坚昆王信守誓言,汉朝皇帝,恐怕也不会原谅您!”
    “更何况……”
    “如今,匈奴国势日衰,汉朝则蒸蒸日上……”
    “不瞒坚昆王,本王刚刚从汉朝的居延听到一个传闻:汉侍中、建文君,旧为汉太孙佐臣,领有新丰县时,在其中大兴水利,教民耕作,于是今岁新丰宿麦亩产七石!汉朝举国震动,以为兴盛可期,更有文人喊出了‘致小康,迎新王,开太平,天下同’!”
    说到这里,先贤惮狠狠的盯上了李陵,以咄咄逼人的姿态道:“如此下去,不需数年,只消汉人将那亩产七石之麦,种于河西四郡,则我匈奴灭亡可期!”
    这是必然和一定的事情!
    一旦,汉朝人可以在河西获得亩产七石——甚至只需要亩产平均达到三四石。
    那么,河西本地的粮食产出,便足以支撑汉朝军队,在河西边墙外线的大兵团作战。
    届时,汉朝人必定会以居延、轮台为基地,隔三差五的就来西域找匈奴人的麻烦。
    而匈奴,则根本不可能经受得了这样的消耗。
    天山会战,打空了整个匈奴数年的积蓄,还搭上了大半个西域王国的国库。
    打完那一战,当时的且鞮侯单于回到漠北,看到光溜溜的国库与饥肠辘辘的牧民,急的眼泪直流。
    结果两年后,汉朝大军出居延,直扑浚稽山。
    当时的匈奴,根本不敢应战,只能放弃浚稽山、私渠比鞮海、匈河,一路退到余吾水流域的中游,才敢与汉军正面接战。
    而若河西四郡可以供应汉军的粮食。
    那么,汉朝兵团的出击频率,恐怕会提高到一年一次,甚至一年n次。
    这战争不用打,匈奴就已经输了。
    李陵自然也知道,因为他当年在酒泉、武威练兵的时候,就经常感慨:“只消河西四郡之粮,可以足我半岁之食,则吾必趋匈奴王庭,擒单于问罪于北阙!”
    如今,骤然听闻汉朝竟然出现了亩产七石的记录!自然是惊得目瞪口呆。
    “亩产七石?侍中建文君?”李陵皱着眉头,问道:“那不就是两月前破我龙城,夺我狼居胥山的那人吗?”
    “此人武功,本王亦是相当钦佩,何以文治亦是如斯?”
    “坚昆王别不信!”先贤惮道:“根据本王的瓯脱骑士以及细作侦查,此事确实是真的!”
    “汉人之中,有传言说,此人乃汉朝功臣留文成侯张良之后,其生有异象,额间有神目,据云其怒则睁开,可照天下阴阳之玄机,能察人所不能察之事,故其生而知之,文武双全……”
    “又有传言说,此人乃是兵主下凡,具常人所不能有之力,力能生撕虎豹,有万夫不当之勇,文能著书立传,有先贤诸子之能,故其别号张蚩尤,长安城中据说能止小儿夜啼,令豪强权贵丧胆!”
    “确乃是吾匈奴心腹大患,头号威胁!”
    “这些事情,本王已经再三确认过了!”先贤惮直视着李陵,道:“以坚昆王比汉朝君臣的了解,坚昆王觉得,汉天子命其来河西总率河西上下,节制四郡兵马,还有多少时间?”
    李陵听着,沉思许久后,道:“迟则两三年,短则六七月……”
    这样的人物,有着这样的战绩与文功、声望。
    李陵知道,长安天子绝不会让他在长安抠脚的。
    同样长安朝野上下,也不敢,更不会让他久留长安——若先贤惮所说的是真的,李陵知道,不会有任何大臣贵族愿意这样一个人,长久停留在长安——那不是给所有人找不痛快吗?
    故而,长安朝野内外,必然想方设法,让其出外。
    而其出外,唯一能配得上他身份地位的地方,只有一个——汉河西四郡。
    先贤惮看向李陵,道:“既然坚昆王明白,那就该知道,情况已经有多么严重了!”
    “若本王不能在其赴任河西前,将轮台拿下,摧毁汉人在楼兰以及西域的力量……届时,其赴任之后,谁还能接近这些地方?”
    “以其才能与过往的战绩,匈奴上下,谁敢与之争锋?”
    “那样的话,无论是本王,还是坚昆王,乃至于整个匈奴,恐怕都只能坐以待毙了!”
    先贤惮悠悠的看着李陵,真诚的道:“不瞒坚昆王,便是现在,本王麾下的一些部族,就已经在供奉那位张蚩尤的神像了……”
    他拍拍手,立刻就有人将几个泥塑的雕像,送到了李陵面前。
    李陵定睛看过去,发现这些都是些粗制滥造,甚至可以说毫无艺术美感的泥塑雕像。
    但这些泥塑雕像却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全部都有着两个面孔。
    一个是正常的男子形象,一个则是额生神目,狰狞不已,恐怖万分的魔神形象。
    看着这些泥像,李陵不由得有些失神。
    因为他的祖父,也曾有幸为匈奴人所供奉,成为一些匈奴牧民崇拜和祭祀的神明。
    这确是匈奴的传统——每当他们遇到让他们害怕或者认为无法力敌的人或者物时,便崇拜和祭祀他们,向他们祷告。
    一种典型的游牧思维——打不过,便供奉、膜拜。
    匈奴的原始萨满教中的大部分神明,都是这样出现的。
    但,在这西域都有匈奴牧民崇拜、膜拜和祭祀那人,这就已经充分说明了后者的威名,究竟有多么可怕了!
    不夸张的说,一旦其到任,只要打几个胜仗,整个西域恐怕会出现人人供奉和膜拜后者的场面。
    而到那个时候,匈奴人将不战而败!
    李陵想到这里,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先贤惮。
    他已经知道先贤惮接下来想说的话了。
    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拒绝对方的要求!
    因为,倘若他依然拒绝,恐怕从此将在匈奴寸步难移,更紧要的是,他知道,这确实是匈奴最后的机会了。
    若不能在那个人赴任河西之前,将汉朝军队逼回河西边墙范围内。
    那么,以其表现出来的军事才华与其传说治理新丰,亩产七石的水平。
    三五年内,就可以将整个河西,变成塞外江南。
    剩下的事情,便只需要从轮台、楼兰出兵,平推过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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