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幽魂倩女，五仙之末

    那聂姓女子自庙外奔来，一路高声呼救，随即拜伏于地，频频叩首，连珠炮一般将自身经历一一道来，待她梨花带雨仰起臻首之时，在篝火照映下，宁采臣与夏侯剑终于看清了她模样。
    在他们看来，聂小倩大约二九年华，长相高挑，生了一头乌黑亮丽秀发。
    那柔和的鹅蛋脸上，明眸皓齿，卧蚕朱唇，又有如凝脂一般的丝滑肌肤，绝对是个一等一大美人，再加上那明明该是充满忧愁的眉头轻蹙，却还分明透出几分故作坚强的云淡风轻。
    如此仪态，将一个自坚自强的不幸女子演绎得入木三分，真真是我见犹怜。
    不比那些前凸后翘，惯能招蜂引蝶的性感女子，聂小倩绝对是那种让人只看一眼便顿生爱慕，却又只敢远观，不敢亵玩的高冷仙子。
    如此佳人，竟被诬为鬼魅？
    宁采臣一脸不信的看着大胡子。
    夏侯剑本该是跟书生一样想法的，但他之前刚刚撞了鬼，如今却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此人刚刚拜入张真人门下，居然很快就进入角色当中，以玄门中人自诩，此时明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自一手悄悄握住剑柄，只待那便宜师傅一声令下，就要挥剑斩鬼。
    当然，以貌取人是大多数人的通病，夏侯剑和宁采臣也不例外，两人不论善意或恶意，也都只敢打量那女子几眼而已，不该看的地方坚决不看，极力做出一副正派人士模样，生怕别人误会。
    聂小倩给几个本地男人的感觉大同小异，复杂难明，但在半仙眼中却没那么复杂。
    在张骞眼中，这分明是颜值在线，身高，腿长，胸脯饱满，芊手如葱段，玉足可把玩，全身上下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古装版王美人。
    渍渍，果然是祖贤最美扮相啊。
    张骞暗自感叹，故作不知的听完对方陈述，这才点头道：“这么说来，你本良家小姐，死后却在老树妖手下听命，原是受人所迫，即便使鬼魅诱惑之术迷惑他人，也从不曾害过人命？”
    别人眼中贵为半仙的张真人问询，聂小倩哪里敢怠慢，连忙再次顿首：“小女子万万不敢欺瞒，句句属实。”
    说着话，她留意到张真人‘慈眉善目’，面色更是和蔼了几分，顿时感觉自己这趟冒险算是赌对了，心中升起无限希望。
    张骞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仿佛格外满意，颔首点头道：“也是个可怜人。既如此，那也好办，待我去树妖那里讨份人情，放你自由便是了，谅那小小树妖也不敢驳了我的颜面。不过……”
    没等聂小倩发表意见，张骞又道：“既然已经出手了，那就送佛送到西吧。说说看，自由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有什么想法只管道来，能满足的我一定满足你。”
    ……快说以身相许！
    啊？
    聂小倩满脸惊喜，犹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碰到这般大方的活神仙。
    她没有领悟到另外一层意思，想都没想就回道：“多谢真人垂怜，小倩不敢多作妄想，只盼能够投胎转世。”
    顿了顿后，聂小倩再次深深一拜，有些支吾道：“求张真人救救我那些姐妹们吧，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如，如能在投胎之前与爹爹见上一面的话，小倩也瞑目了，……就是托梦也好……”
    她大概感觉自己有些得陇望蜀了，失了本分，后面这句话越说越小声，说完后还忍不住提心吊胆，一双妙目可怜兮兮的盯着眼前张骞，生怕对方一个反悔，连原本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了。
    好在张半仙目的不纯，价值观也不一样，根本没有如她想象那般大发雷霆。
    本地人会认为超度亡灵，促人投胎转世，是一种干涉阴阳自然运转的方式，有干天和，做多了虽能积累人道福报，冥冥中自有福报回馈六亲六属，但修行人本身却会遭天地所忌，让道心蒙尘，于悟道一途极为不利。
    所以，本世界一般只有修宿世金身的大和尚才会大规模超度亡魂，而那些性命交修，欲求现世超脱的道门中人却不太肯这么干的。
    张骞这‘外地人’可没这么多顾忌，他才不会管那么多。
    眼看聂小倩不上道，张真人也不气馁，继续满脸微笑道：“你可想好了？不后悔？
    这么与你说吧，对于我来说，超度亡魂根本不算个问题，就是再加上你那一堆姐姐妹妹也同样问题不大。
    我看你与我有缘，便特许你一个愿望。所以，你还可以提一些更过分的要求哦。”
    呵呵，某半仙一直淳淳教诲，犹如怪叔叔诱拐小萝莉看金鱼一般，奈何聂小倩就是不开窍，居然惊喜道：“真的？那有没有办法可以不用计算小倩阴功，让我直入人道轮回，下辈子不做女子……”
    咳咳……
    朽木不可雕也！
    张骞无语了，眼皮一眯，直接打横说道：“停！你说你这女子，怎地如此不开窍？跟你直说了吧，老爷我身边正好缺一个座下使女，我也懒得去找，便是你了。”
    欸，，嗯？
    燕赤霞、宁采臣、夏侯剑以及当事人聂小倩都有些转不过弯来，这转折有些不对啊，怎地有些强买强卖的味道？
    聂小倩并不知道张骞这话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心中不太乐意，却又不好拒绝，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定。
    女鬼是这样，宁采臣和夏侯剑两个凡人同样如此，倒是野道燕赤霞暗暗为对方着急。
    作为半个懂行的，燕赤霞虽然没有什么深厚传承底蕴，但也知道聂小倩再犹豫下去的话，恐怕就要错失仙缘了。
    没错，根据大胡子判断，张真人话里话外都分明是要提携聂小倩的意思，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张真人修行境界而言，座下使女有极大可能修成‘鬼仙’！
    果然所料不差，张骞看聂小倩懵懵懂懂，不知好歹，便干脆直言提点道：“你个傻女子，轮回投胎有什么好的？
    你可知天上地下无数神仙佛陀，修行第一大动力便是恐惧失了自我，一个个弹精竭力，拼了命的食汞吞金、服五气、餐风饮露，就算弄得不人不鬼也要逆反阴阳，归根到底，不就是为了保持一念不昧么。
    连佛陀都说过——我生之前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可见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你倒好，有机会不好好把握，反倒傻乎乎自动入了天地轮回。
    你可知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可不是形容之词，那是天地自然自动循环系统启动杀毒程序，以平衡为目标，将多余魂儿通通投入粉碎磨盘，化为原料啊。
    好吧，听不懂不要紧，你仔细思量看看，若是喝了那孟婆汤，前尘皆忘之后，那魂儿便是长了你的样貌，她还是你‘聂小倩’么？”
    “啊？”
    被张骞刻意吓唬，聂小倩忍不住惊呼出声，果然被吓到了。
    说实话，这女人，，这女鬼其实根本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之所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投胎转世，主要是为了摆脱囚禁之苦，再加人世间都把‘死了投胎转世’视为天地正理，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惯性使然，她也就跟着人云亦云了。
    如今被张骞当头棒喝，这才隐隐觉得不对：对呀，如果人死了一定要忘却前尘的话，那为什么一切神仙妖怪的追求都反着来？
    聂小倩终于悟了，诚惶诚恐道：“真人救我。”
    “嗯。”
    张骞微微点头，却又皱眉道：“嗯？还不改口？”
    “拜见老爷。”
    聂小倩这才是真正悟了，立刻改了称谓，再次深深一拜。
    这次却不是将对方视为恬淡高广、与自己无关的神仙了，心态不同，将两人关系代入主仆之后，她立刻心情一松，恢复了几分生前顽皮性情，大着胆子央求道：“求老爷赐法，也求老爷救救我那些可怜的姐姐妹妹吧。”
    这才对嘛。
    “多大点事啊，没问题。”
    张骞满意了，想都不想就应承下来，又满嘴跑火车：“也罢，本来还只想跟那树妖讨个人情，如今看来只能替天行道了，你是让老爷我帮你干掉它，还是想自己动手？”
    “啊？”聂小倩懵了，赶紧摇头道：“我不行的，小倩打不过那老妖怪。”
    “怎么就不行了？”
    张骞反问一句，有一副理所当然模样，道：“我的使女，这次也该是个鬼仙，待老爷我传法与你，不用多久你就能把那老妖怪打的屁滚尿流。”
    “啊？”
    “嗯？”
    “哈？”
    “……”
    聂小倩、宁采臣和燕赤霞三人纷纷惊呼，一脸不信，就是刚刚拜了师的夏侯剑客也差不多，只不过为了不揭师傅的短，这位黑衣人管住了自己的嘴，把视线往下移，仿佛脚下有什么精彩可看一般。
    呵呵，也不怪他们不信了。
    这个世界与张骞主世界之一属于同一个根宇宙，各方面都格外相似，神话传说自然也一样。
    在这里同样有五仙之说，民间有传，天地之间共有五类神仙，分别是天、地、神、人、鬼。
    这种说法传得很广，恐怕连数稚童都有所耳闻，在场几位自然也知道。
    问题来了，鬼仙作为五仙之末，由鬼类修行而成，虽是三山无名，鬼关无姓，不悟大道真理，但好歹也是仙人不是？
    好吧，即便你张真人确定是个阳神成仙，说有极大几率可以将座下使女培养成阴神鬼仙，倒也有几分可信度，但如果说一经传法，立刻就能让聂小倩成就鬼仙的话，这牛皮也吹得太过了。
    如此说法，别说懂行的燕赤霞嗤之以鼻了，就是连其他三个不懂的，也彻底无语。
    ……又被几个土鳖小瞧了。
    张骞心里咕哝一句，这次却没有辩解，反倒笑眯眯卖起关子来，一脸高深莫测。
    呵呵，张博士之前那些话确实有吹牛逼的成分，但也不是毫无把握。
    说实话，他目前确实没办法让聂小倩成就鬼仙，别说成就鬼仙了，他甚至连鬼修之法都没有！
    咳咳，，好吧，更进一步说，他不会超度亡灵，无法送聂小倩一帮姐姐妹妹投胎转世，当然也没办法跟阎王爷讲述谈判。
    根据以上说法，这人确实是个牛皮大王。
    但那又怎么样？作为一个走技术理念的大修士，大博士，以上难题只有被他亲自体会过一次，张骞就有极大把握复制翻版！
    再说了，都说世间万法同出一源，反过来说就是‘道理之下有万般解决之法’，即便此路不通，他张博士自有替代之法。
    当然，这些解释起来就复杂了。
    所以张骞没有解释，而是抬手轻指，食指在聂小倩额头轻轻一点，说道：“赐你雷法神通——《五雷正法》，以后你只需口念‘老爷最屌’，便可每日激发五道雷霆。不止如此，我还跟你说了，你若是不想修鬼仙之法，只需取来生前发丝，老爷我就能为你重塑肉躯，还阳于世。”
    啊？
    这次没人说话了，不懂的人不明白其中困难，略懂的燕赤霞却瞠目哑然。
    别人怎么想不要紧，聂小倩突然神情微微一动，将芊芊玉指遥遥相望一指，立刻有了反应。
    一道电蛇凭空汇聚，从她指尖轰然向外击出，只听‘嗤啦’一声，这手臂粗的电蛇将香炉内部香肉燥的汤水四溅。
    所有人都沉默了，聂小倩更是激动莫名。
    她紧紧盯着自己指甲，想想自己之前在树妖手底下饱受折磨，身心煎熬，谁能想到转眼之间自己如今已经算有道修士了。
    想着想着，这位美女忍不住乐极而泣。
    说起来也是惨，聂小倩本生于官宦人家，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活着的时候面善心慈，乐善好施，没想到好人没好报，死了以后不光是没能投胎转世，反倒被千年树妖姥姥拘于帐下，常常令她干一些有违自身道德标准的混账事。
    都是那些混账事呢？
    无非就是利用鬼魅天生特有的魅惑能力去诱惑那些夜宿古庙的男人，让他们降低抵抗意志，也好让树妖姥姥毫不费劲的吸干浑身精血。
    要知道，那所谓‘诱惑’可不只是勾勾手指头那么简单，说出来简直羞死个人。
    在聂小倩看来，无论是失了名节，还是做帮凶间接害人性命，都是万万无法接受的事，若是在活着的时候有人逼她这么干的话，那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奈何做鬼比做人更惨，她根本没有一丁点选择余地，不得已之下，从原本拼死反抗，到后来渐渐被动麻木接受，如今已过了一个春秋，不知不觉就间接害死了十几人。
    这种暗无天日的鬼日子，她早就受够了，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曙光就在眼前。
    也是运气使然，聂小倩本来以为今晚上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没想到还没开工呢，姥姥就突然发狂，先是责令她原地待命，接着又命她速速回归。
    如此惊慌失措，不用别人说，聂小倩也知道出事了。
    对姥姥不利的事，在她看来就是好事，这就忍不住好奇多留了一会儿，没想到还真让她看到了一幕奇景。
    确认老道士燕赤霞比自己想象中藏得更深之外，也确认了张骞的身份。
    好不容易才碰到这种活神仙，怎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