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绝望

    鸿泰电视台。
    某歌会录制现场。
    “最心爱的情人，却伤害我最深，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女人天真的眼神，藏着冷酷的针，人生看不清却奢望永恒……”
    台上的小黄毛闭着眼睛，两腿乱抖，把一首经典老歌《为什么你背着我爱别人》唱得撕心裂肺。
    瞅他那痛苦的模样，很像是前列腺出了啥毛病。
    再往下面看看！
    观众们似乎都被感染了。
    大家有的离开座位，忘情地合唱着，有的五官扭曲，露出哀伤的神色，还有一些女孩儿捂住胸口，哭得梨花带雨……
    另一边。
    远处的角落里，两个男人正在对话。
    一个是矮胖子，身上挂着副总编的出入证。
    另外一个是群头张为民。
    “老张，这批观众素质不错，我很满意！价钱按照定好的给你打过去了，四小时录制，每人二百五！”
    “谢谢您。”张为民点头。
    矮胖子咂着嘴巴：“到底全是跑龙套的啊，演技没得说。啧啧，让哭一秒钟就哭了……”
    张为民笑道：“下回如果还有这种好事，您可别忘记兄弟。”
    “一定，一定！”
    “那兄弟先告辞了？”
    “嗯，再见。”
    “再见！”
    张为民从后门离去，踌躇满志。
    无意中的一次帮忙，让他开拓了新的思路。
    同样是拉人“表演”，当观众可比干群演赚钱啊！
    ——跑龙套拼死拼活的累一天，不过才挣百十块钱。而组织一拨观众呢，动不动就每人两三百起步，往高了甚至还有五到八百的！
    你瞧！
    大家随便换个地方工作，身价就翻倍了，而且环境还舒服！
    他是以抽成为生的，肯定更愿意带着观众拍节目。
    道理很简单，给的钞票越多，抽的利润就越大嘛。
    张为民一边走路一边琢磨，想着怎样才能继续拓展业务，发挥自己的优势。
    “呜呜呜！”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联系人显示“林飞羽导演”。
    张为民看见他的名字，立刻便接听了。
    “喂，林导您好！”
    那头的声音很沙哑：“张哥，咱俩得尽快见一面，有事情商量。您现在方便不方便？”
    “您找我肯定方便。这样，吉庆路有个清韵茶馆，我十分钟就到，先点壶白茶候着您……”
    “好的！”
    张为民挂掉电话，随手招了辆出租车，火速向影视城赶去。
    导演有约，可不能怠慢！
    ——林飞羽，籍贯京城，二十五岁，摄影系专业出身，一直在鸿泰做现场副导演，混迹于各种剧组。
    他是那种典型的多面手，摄影、美术、编剧，样样精通，只可惜却运气欠佳，始终没能碰上腾飞的机会。
    环境最能塑造一个人的性格。
    长期怀才不遇，导致他的敏感被放大了。
    林飞羽十分悲观，悲观得甚至都有些愤世嫉俗。
    他曾经憋屈地说道：“电影不应该只沦为捞钱工具，而应该沉入生活，通过剖析人性和社会现象来引发一些思考……”
    林飞羽瞧不上那些烂剧组，所以就在年前独立出来，拍摄了第一部自编自导的小成本作品。
    作品的名字，叫做《夕阳》。
    《夕阳》讲述了一个女子到处流窜，以保姆的名义，专门哄骗独居老汉的故事。
    其中不仅有诈骗情节，更有可怕的虐待和精神折磨！
    老人们风烛残年，本来就是弱势群体了，这种遭遇何其悲惨呐！
    虽说林飞羽的剧本取自于现实，但基调过分残酷，画面严重“致郁”，实在是令大家难以承受。
    结果，票房遭遇了惨败！
    很惨很惨！
    林飞羽也赔了个底掉……
    电影在筹备阶段，张为民曾经出过很的大力气。他推荐的几位特约让林导非常满意，两个人就因此熟络起来。
    时隔大半年之久，导演今天再次相约，必然是要有所动作！
    ……
    清韵茶馆，二楼。
    在靠窗的位置，张为民等到了林飞羽。
    林导海拔一米七六左右，头发长长的，身材瘦弱，表情略带着一丝疲倦。
    ——如果光看外貌的话，你很难相信他才只有二十五岁。或许，是生活的压力太大，让他承受了额外的沧桑吧。
    “林导！”
    “张哥！”
    两人握手就坐，斟茶谈事儿。
    “有新项目要上马了？”
    “嗯！”
    林飞羽把口中的茶水咽下，细细品味，然后又说道：“您是知道的，我一般都不太信任演员工会。您这些做领队的天天和群众接触，最了解他们的面貌、秉性、甚至于专业水平。所以嘛，选主演的事情还得请您多多帮忙，在特约群里宣传宣传。”
    导演求助于群头，只能说明两件事情。
    第一，他是个小导演！
    第二，剧组很穷！
    毕竟双方的层次差得太远了……
    老张问道：“您没有开个宾馆，通过官网发布招聘‘组讯’吗？”
    “有，流程当然要走的，不过我认为，双管齐下更保险。”
    “哦。”
    老张又问道：“您跟我讲讲，这次挑人需要什么标准？”
    “女主演我已经基本确定，其他人物也都好办，最关键的男一号可不能马虎……”
    林飞羽相当无奈。
    他若是资金充足的话，那直接就上明星了，又何至于非得在特约里折腾？
    物美价廉，还必须素质过硬，太难啦！
    “男一号要饰演逃犯，气质最好冷一点，凶一点。”
    “逃犯？您拍的是警匪片？”
    “不，应该算……犯罪片。”
    “年龄和身高呢？”
    林飞羽想想道：“身高一米八零左右就行，年龄既不能太小，又不能太大，二十五到三十岁吧。”
    张为民道：“没问题，把面试的地址发我……兄弟明天就安排人过去。这个范围刚好是咱们群演的中坚力量，资源最富裕，您可以使劲儿挑！”
    “谢谢！”
    “甭客气。”
    哥俩又攀谈一阵，张为民硬着头皮，担忧道：“林老弟，按照规矩来讲，资金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的，也没那个权利。可是，年前您拍《夕阳》……咳咳……”
    上回赔得太厉害，他的日子不定多艰难呢！
    被老张触动伤疤，林飞羽却并没有气恼，眼睛里反而掠过一阵温暖。
    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他沉默几秒钟，勉强笑道：“我把婚房给卖了，凑了一百八十万。”
    “……”
    张为民呆住！
    靠！
    为了拍戏竟然卖掉婚房，他的行为与赌博何异？！这究竟是破釜沉舟，还是执迷不悟？
    赌赢了也就罢了，如果再输了呢？
    “人活在世上，总要为自己的梦想拼搏一回，哪怕落得粉身碎骨……张哥，我不甘心啊！不甘心！凭什么别人可以，而我就不行？”
    良久良久。
    张为民低声问道：“这部影片叫什么名字？”
    “《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