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在路上

    杨峥是在三天后接到通知的。
    他被导演选中了！
    说句大实话，他的心情很矛盾，甚至一度有拒绝的念头。
    身在底层好些年，杨峥早已见识过各种心酸场面，可林飞羽那种崩溃的样子，仍然给他带去了不小的冲击。
    记得那一天，两个人分别的时候，林飞羽还蹲在路边寻找戒指。
    他神情挫败，失魂落魄……
    作为一名职业演员，杨峥需要拍戏来养家糊口。而且，担纲男主角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根本没办法抵挡。
    中午下了工，杨峥飞快赶去和导演碰头。
    还是同样的宾馆。
    还是同样的房间。
    林飞羽嘴唇干裂，脸色又憔悴了几分。他的眼神闪闪缩缩的，似乎不敢与杨峥对视。
    因为，这个人目睹了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啊……
    “杨峥兄弟，不瞒你说，我们剧组经费紧张，整个的摄制预算还不到两百万rmb，所以，我能给你的劳务费只有八万块。”林飞羽的表情透出几分窘迫。
    “八万够多了，我答应您！”杨峥痛快道。
    小成本电影意味着什么？
    投入小，代表着拍摄周期会相对较短，可能有个三到五周就全部搞定了。按照他现在的收入计算，八万块的确不少。
    林飞羽抬头看了杨峥一下，如释重负。
    “好的，谢谢！欢迎你的加盟！”
    “林导，咱们的这部《绝望》，在元月上旬应该可以杀青吧？”
    “怎么？你有其他安排？”
    “嗯。元月份我要跟同行碰头，一起参加推广活动，希望到时候不会造成冲突。”
    “推广？最近你还参与了什么片子？”
    “啊，袁野老师的，我很幸运，演了一个小配角。”
    袁野？
    人的名，树的影！
    作为现实题材的代表人物，袁导的影响力无须多言。巧得很，林飞羽恰恰是以他作为榜样，才坚持奋斗的。
    林飞羽怔住，脸上随后泛起了崇敬：“袁导？资料里怎么没见你说？”
    杨峥摇头道：“电影还没上映呢，不合规矩。”
    ——拿一部未公开的影片来充实简历，难免会有“借光”之嫌。而且，杨峥也确实应该闭紧嘴巴，为内容保守秘密。
    林飞羽格外惊喜。
    嘿呦！
    众所周知，袁导挑人出了名的严苛，既然连他都能够选中杨峥，这充分证明自己眼光独到。
    没来由的，林飞羽对前途又添了几分信心。
    “《绝望》其实是以女一号作为核心来推动剧情的。其他演员，包括你这个男主角，都不会有对等的戏份……我估计最多四周时间，影片就可以完事儿了！绝对不耽误你的行程。”
    “噢。那正好两全其美。”
    杨峥点点脑袋，然后再细细品林导的话音。
    ——核心人物是女主角？
    如此说来，自己的镜头只是相对多些？
    因为目前还没有正式入组，也没有拿到剧本，杨峥并不知道他和女一号的真正关系，当下就胡乱猜测起来。
    情侣？夫妻？仇敌？警匪？
    以女性演员担纲大梁，行业内当然存在这类的影片，但却明显不属于主流。
    “林导，能方便问一下，咱们的取景地在哪儿吗？”
    “甘省。”
    好么，至少隔着两千来公里！
    “什么时候动身？”
    “顶多七天之内。咱们剧组一水儿的年轻人，而且数量不多，说走就能走了！你先把手头的事情忙一忙，随时准备开拔！”
    “好的林导。”
    ……
    经费紧张怎么办？处处省钱那就对啦。
    从鸿泰去甘省，假如乘坐飞机的话，只需要五个多小时，又快又方便。可机票的价格实在让剧组无法承受，大家便选择火车出行。
    “哐当哐当……”
    几天后，杨峥把屁股搁在了硬座上。
    杨峥从来都不是个矫情的人，也很能吃苦，但一想到居然得生扛十九个小时，心里就难免打怵。毕竟他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怕腰疼受不了。
    麦田、山川、河流、丛林、旷野，窗口的景致连续变幻，寂寥且漫长，将大家带往遥远的他乡。
    座位果然很硬，是三加二的形式。
    杨峥和林导，以及另外一个录音师并排就坐，对面挨着两个女孩。
    短发的那个姓李，负责给全组化妆，窗边的姑娘叫做刘明珠，是本剧的女一号。
    听林导介绍，这位刘明珠二十四岁，来自于浙省某座古镇，以前一直从事舞蹈专业，后来才入行转的演员。他们二位很早就认识了，姑娘还客串过林导的首部影片。
    启用老熟人，无非是了解对方的水平，知根知底，第二点片酬也能节省些……
    杨峥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女主角”。
    嗯，她虽然坐着，但明显比身边的化妆高出半个脑袋，一米七零总是有的。
    干干净净的面颊。
    干干净净的双眸。
    一件简单的针织毛衣，舒适而又娴静。
    如果把女人比作饮料的话，她应该是一杯清茶。
    淡雅、安宁、温和。
    刘明珠非常耐看，而且越看越好看。
    很多时候，她只做个静静的聆听者，随便大家说什么，基本都不随便插话。偶尔附和一句，也只是零星几个字就完事儿了，语言特别简洁。
    杨峥对姑娘印象极好。他喜欢话少的人，如同自己一样。
    据林导说，大家此行的目的地，在甘省西北的一处偏远山村，名叫“来凤坡”。那里落后而且贫瘠，是剧中另一位主要男演员的故乡。
    另外，剧组全部的工作人员，包括演员和幕后，总计还不到六十位！
    这个电影组，应该是杨峥经历过成员最少的之一了。
    旅途刚开始，他们有说有笑的，打打牌、吃吃零食，也算兴高采烈。可随着天色慢慢变暗，夜幕降临，大家的声音越来越小，就逐渐一一进入了梦乡。
    由于腰疼，杨峥怎么都睡不着，实在愁得慌。
    无独有偶，借助微弱的照明灯，他发现刘明珠也貌似坐得挺难受，不时总会轻微地活动两下。
    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两人的目光相遇了。
    刘明珠浅浅一笑，没有说话，杨峥礼貌回应，点了点脑袋，然后两人各自分开视线。
    这一夜对杨峥而言，简直就像上刑……
    次日十点钟左右，大家摆脱了火车，改乘越野继续赶路。
    ——前来迎接的男演员名叫张弛，本地人，也就是那位“东道主”。张弛不仅在本片中担任主要角色，而且还负责车辆和后勤。
    甘省，简称“甘”，或“陇”，四周为群山环抱，既有平川之辽阔，又有沙漠之荒凉，是三大高原的交汇所在，地貌最为复杂多变。
    也许是错觉吧，杨峥总感觉这儿的气温要比他们老家低一些。
    汽车一路飞驰，总也没个尽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到了中午左右，眼前的景致猝然变化，驶入了广袤的戈壁地带。
    “噢！快瞧瞧哇！”
    没见过的伙伴们惊呼出声，连带着杨峥都倍感震撼。
    天呐！
    这是一片由砂砾构建的无人区！
    公路似乎可以通往未知的世界，完全没有尽头。那天空蓝得刺目，一尘不染，白云离得很近，仿佛触手可及，这儿的苍茫和宁静，空旷和磅礴，简直让人感动！
    “嗯！”
    林导咂咂嘴说道：“光线很好啊！”
    那位张弛加了句：“如果借助自然光的话，拍摄应该能省不少钱……”
    靠！
    这两人真是大煞风景。
    杨峥使劲儿往他俩瞪眼，忽然看见刘明珠被风吹动了发梢，满脸甜笑。
    姑娘又在窗口附近就坐。此时，阳光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蓝天之下，她的侧颜如此恬静，别有一种脱俗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