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仙缘

    “撕啦、撕啦”
    电流一样跳动的细微声音，在这陌生的群星中响起。
    在一次超远距离的星空投射后，穿着黑色长袍，披散着头发的梅林，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事发地。
    汪汪队的其他成员都被解散了。
    它们带着受伤的同伴回去了渡鸦宇宙，只有傻狗和咕咕留在星海中，它们闯下了大祸，这猫狗自然一脸惴惴。
    梅林没有理会自家恭顺的宠物，他仔细眺望着这星系中那颗正在崩溃的世界。
    它就像是搁浅于沙滩上，已经垂死的巨兽，又像是被蛮力打破外壳的鸡蛋，内部的蛋清和蛋黄正在洒入群星中。
    这个世界的根基本破坏了。
    在大陆架最深处，靠近地核的方位，有一条触目惊人的大裂痕，就像是直入地下近万公里的裂谷。
    咕咕肯定是愤怒极了。
    在失控状态下，将成年噬元兽所有的破坏力都施加在了那一次噬咬上，才造就了眼前这如天狗食日一样的奇景。
    但还好。
    梅林在仔细观察之后，皱起的眉头就舒展了下来。
    被破坏的世界并非无可救药，它的崩溃和塌陷只是刚刚开始。
    虽然那些破碎的山川岩石已经开始脱离世界大陆架，从群星甚至能看到地底涌动的岩浆，看上去一片末日之景。
    但真正的末日，还尚未到来。
    “老大，它还有救吗？”
    善于察言观色的傻狗注意到梅林舒展开的眉头，它立刻谄媚的跑到梅林脚下，以一副乖狗狗的姿态蹲在那里。
    惹了祸的咕咕更是表现出无与伦比的亲和力。
    这只以往对主人爱搭不理的大橘猫，现在温顺极致，它用油光发亮的皮毛蹭着梅林的腿脚，还不时发出温婉的叫声。
    怎么看怎么可爱。
    撒娇这回事，是每个惹了祸的猫主子都无师自通的技能。
    “救，肯定是能救，但颇要费一番工夫。”
    梅林倒也不生气，最少表面上如此。
    在星光飘曳间，渡鸦飞快的绕着那塌陷的世界转了一圈，他说：
    “我得把它带回渡鸦宇宙中，用世界熔炉的火焰重塑它的根基，再用时间宝石来扭转内部的生态，最后还要为它填补能量的空虚...”
    “你们可能撕裂了它的维度壁垒，让它内部本该充盈的能量已经流失的差不多了。”
    梅林如实说到。
    但傻狗却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它说：
    “汪，老大，你说我们毁了世界，我们认了。”
    “但世界能量的空虚和我们没关系，咕咕它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这副内部虚弱的样子了。”
    “这世界内部的能量消散，根据这个世界的土著所说的‘灵气消散’，估计早就开始了。”
    “他们欺负咕咕的时候，总说什么1000年前就进入了‘末法时代’之类的怪话。”
    傻狗揭露的真相，让梅林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弗兰克是没有胆子骗他的，也就是说...
    梅林回头看向身后的星海，他闭上眼睛，将自我的意识散发出去，沿着群星一路疾驰，在片刻之后，渡鸦收回了神念。
    他沉吟了片刻，对猫狗说：
    “确实，世界能量消散在这个宇宙中并不罕见，很多世界都出现了‘退化’的情况，而且这方偏僻的宇宙里，也并没有如我一样的群星化身。”
    “它被抛弃了，应该是宇宙纪元更迭的时刻即将到来，或者是宇宙在无数纪元后迎来了最终的末日...”
    “这是这个无名宇宙的最后一纪文明了。”
    渡鸦长叹了一口气。
    弗兰克和咕咕还真会选地方，它们把收容的两个观察者灵魂送入了一个终末的宇宙中。
    尽管这种终末对于凡人而言，意味着数百万年的时间跨度，但在梅林看来，那也不过是转瞬既至的末日。
    这下就有些棘手了。
    梅林抿了抿嘴，他看向傻狗，他说：
    “玉石送入世界了吗？”
    “这件事...出了点问题。”
    傻狗和咕咕对视了一眼，弗兰克低下头，有些遮遮掩掩的说：
    “另一块玉石是送入另一个世界了，我亲自去送的，距离这里并不远，但咕咕那块，出现了一些我们控制不了的波澜。”
    说着话，傻狗将脖子口袋里装着的玉石拨出来，梅林手指轻轻一勾，那东西便落入手中。
    上面还混杂着一丝血腥气。
    显然，弗兰克和咕咕从土著们手里抢回玉石的过程，并不“和平”。
    但问题不在这个。
    “嗯？”
    梅林看着手里空荡荡的玉石，他语气低沉的问到：
    “那个被从虚空中带出的灵魂，逸散掉了？”
    “不，没有逸散，老大！”
    傻狗急忙抬起爪子，指着眼前那崩溃的世界，它吐着舌头说：
    “那个世界的土著会用一些古怪的魔法，他们压制咕咕的时候，可能冲击到了这奇物。”
    “总之，那个灵魂应该是被释放到这世界里了，现在可能已经进入了生死循环中。”
    “是吗？”
    梅林把玩着玉石，他打量着眼前那崩溃的世界，片刻之后，梅林有了计划。
    他伸出手，捏着咕咕的后颈皮，将它从地面上提起来，提到眼前，他看着咕咕的双眼，他说：
    “你犯了错，咕咕。”
    这话让大橘猫一阵颤抖，眼中也有了求饶的眼神，发出了更温柔的叫声，试图唤起渡鸦阁下内心的温柔，好让自己逃过一劫。
    “但确实是土著们动手在先，你们只是反抗，所以起因不在你。”
    梅林继续说到：
    “不过，你确实是毁掉了这个世界，瞧，那世界的生命已经开始大规模死亡了...我会重塑这个世界。”
    “但作为给予你的惩罚，你得留在那里。”
    渡鸦指着那塌陷的世界，他说：
    “替我观察那个世界，替我看着它，直到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恢复到正轨，你们造成的破坏被抚平，生命开始繁荣，世界能量重新充盈为止。”
    “喵~”
    咕咕有些气馁，但面对梅林的注视，它最终还是很乖乖的点了点头。
    “至于你，弗兰克。”
    渡鸦又看向蹲在自己脚下，摇晃着尾巴，一脸惴惴不安的傻狗，他说：
    “你这一次表现不错，你的超级狗小队也证明了你们能完成这项任务，所以接下来，你们得继续去履行这个使命。”
    “而且难得找到一片无主之地，以后把那些收拢的灵魂都送入这里吧。”
    梅林再次回望了一眼这方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宇宙，他眼中尽是思索的光芒，他说：
    “这些还有生命的群星，也许可以用来填补我们那空旷的宇宙，不过这就需要其他人帮忙了，我一个人还做不来。”
    “算了，时间还多，以后再说吧。”
    渡鸦一手提着大橘猫，又抬起左手，衣袖摇摆之间，星光璀璨的魔法之风呼啸而出，就像是无形的手，轻轻的包裹在那破碎的星体上。
    在星光收拢间，那个世界便被纳入梅林的衣袖中，然后便带着自家猫狗离开了这里。
    唉，猫猫狗狗在外面惹了祸，还是得主人来给它们擦屁股。
    这让梅林感觉自己像极了那些被琐事困扰的普通人。
    但仔细想想，除了力量之外，他的存在和普通人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嘛。
    数日之后，崩塌的世界被梅林用宇宙熔炉的火焰重塑完成，又被送入了宇宙空旷地的群星边际。
    但世界内部一片荒芜，毕竟经历了一次世界性的死亡，如果任由它就这么自然发展，恐怕又要经历无树时光才能让世界重新繁荣。
    既然要帮，就索性帮到底吧。
    “嗡”
    星光摇摆之间，渡鸦的身影跳入这方世界中，当然是以投影的形式进入其中。
    这个世界已经经历了千年的“退化”，它内部不断消散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梅林以实体出现。
    “风光倒是不错。”
    梅林站在一处山峰悬崖上，他向远方看去，此时正值黎明时分，黑暗与光交替之时。
    清晨的云雾缠绕在这莽莽山脉之上，郁郁葱葱的山林颇有一番万千气象。
    但这个世界还是被改变了一些。
    咕咕咬断了世界大陆架的根基，就像是摔碎了精致的瓶子，尽管渡鸦以超凡之能将它重塑，但重塑后的世界和重塑前终究还是有些许差别。
    这世界的数块大陆的轮廓有些变化，茫茫大海上更是有些莫名其妙出现的岛屿。
    但这些的问题都不是很大。
    “唰”
    一颗绿色的宝石出现在梅林指尖。
    时间的光晕缠绕在渡鸦手掌上，这是从杜姆那里借来的时间宝石。
    虽然渡鸦自己也可以扭转时间线，但这颗星球是外来的，它融入渡鸦宇宙的体系还需要点时间。
    在这种精密操纵时间轴的情况下，还是用力量更温和的时间宝石更好一点。
    “这个世界的能量流失已经被制止住了。”
    梅林对脚下趴着的咕咕说：
    “伴随着它融入正在成长的渡鸦宇宙中，新的能量会在这个世界中滋生，用这些土著的说法，就是‘灵气复苏’的时代。”
    “但新的能量太快融入世界并不是一件好事，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进。”
    渡鸦手指虚扣，就如扣住这方世界的时间轴，然后向前慢慢推移，整个世界都在摇曳的光中跳动不休，就如横跨天际的绚丽极光。
    在那摇曳的壮丽光芒中，渡鸦的黑袍在风中飞舞，连带着他的长发也在舞动不休。
    他对咕咕说：
    “我把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这项工作，你要压制住过快融入这世界的能量，让它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先浸润世界本体，进而影响这个世界的文明。”
    “从开始的压制，到最后的释放，可以在几十年中慢慢进行。”
    “喵~”
    咕咕灵活的跳入梅林怀里，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梅林的手指，撒娇的叫了几声。
    渡鸦闻言轻笑，他伸手弹了弹咕咕的额头，他说：
    “可以，你可以在这里产卵，但别让你的子嗣吃光了这个世界...毕竟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也不想看到这个世界的文明在无忧虑的自大中走向衰亡。”
    “适当给他们点压力也好，别玩过火。”
    “等到这方世界重塑完成后，咕咕，你就可以回到我们身边了。”
    时间的重塑在数分钟后结束。
    这个世界的时间轴，被梅林推回了咕咕毁掉世界之后的时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些消亡的生命已经回归到了正轨。
    当然有些细节还原的不甚完美，但梅林也并不在意。
    他眺望着云雾缭绕的天际，梅林心念一动，一轮红日便越过天海分格，将第一缕温暖的光洒入这个沉寂的世界中。
    就如黄钟大吕的回荡，将沉睡的世界彻底惊醒。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梅林就打算离开了。
    他无意过多的干涉这个世界的文明，那个被从虚空中救回的灵魂，也在这世界的完全生灵中孕育着。
    他已经完成了承诺，那个灵魂有了新的家，接下来，他的人生便只能由他自己来把控了。
    不过就在梅林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发现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有个土著少年。
    正躲在梅林后方数百米外的竹林里，小心翼翼的窥视着他。
    他看上去很震惊的样子呢。
    大概是在世界毁灭前，他就待在这个地方，所以在世界重塑后，他也在梅林不远处被从时间流中重塑出来了。
    “有意思...”
    梅林轻笑了一声，他抚摸着怀里的咕咕，手指轻轻一摆，在天旋地转之间，那窥探的少年就如腾云驾雾一样，被送到了梅林眼前。
    他还有茫然。
    但在意识到自己在瞬间跨越过数百米的距离，被“仙人”注意之后，他立刻跪倒在地。
    他的身体在颤抖，在盘坐于石块上，被阳光额外温柔的照耀的渡鸦的注视下，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声音，头也不敢抬起。
    更不敢去直视“仙人”。
    他用稚嫩的声音说：
    “小子张家莫邪，今日有幸得见真仙，真是...真是荣幸之至。”
    梅林并没有回答。
    他不需要倾听语言，他能轻易的听到眼前这小子的心灵，那年轻的心里，充斥着激动，还有一抹渴望与期待。
    “那么，张莫邪，你不远万里从西域家中来到这太行山麓，是求索何物呢？”
    梅林温和的声音在张莫邪脑海中响起。
    这仙家手段，让土著少年更加恭敬，在梅林的注视中，那年轻人五体投地，用最真挚的声音回答说：
    “小子欲寻真仙，求仙缘...”
    “哪怕众人皆说通天之路已断绝，但祖辈不愿放弃，便散尽家财，涉足名山大川，四处寻访仙迹，此等执念之行已百年有余。”
    “小子听闻月旬前，太行山麓有异兽降世，便星夜疾驰，来往此地。”
    “今日，今日...”
    那少年将额头抬起，狠狠磕下，以此表达自己的真诚，他大声说：
    “还请真仙垂怜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