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和尚与庙

    茶隐出世 作者:君刘

    县领导们来看望陆家的当晚，早已搬走多年的十几家人家全都搬了回来。

    因长期无人居住，多数房间都是危房。于是，人们开始漏夜修缮。斧头、锯子、锤子声声声入耳，彻底打破了老屋的宁静。

    修文等到晚上12：00，见大家还没有停的意思，只好跑去跟他们商量。说修房子可以明天白天再修，没必要半夜不睡觉。对方听了只是笑笑，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修文急了，抓住对方的锯子说，我爷爷是病人，本来平时就睡不太好，你们这么一闹，他根本就没法睡了。对方是个中年男子，虽然很生气，但个子不高，见修文这么高，估计打不过，只好愤怒地喊，你们吃肉，我们喝口汤不行吗？修文愣住了，什么吃肉喝汤的？这跟你修房子有什么关系？对方看稀罕物般看了修文半天，见修文不像在撒谎，这才解释，将房子修好点，等政府收购时可以买个好价钱。修文听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说村长没告诉你们吗？乡里只会以土地作价参股，意思就是房子是收回，不是政府收购。对方一听就急了，凭什么？修文说，乡长说的，这房子当年就是分给大家住的，现在大家早都不住了，政府收回去，不是很正常吗？对方说，你可别骗人。修文说，我干嘛要骗人呢，其实最吃亏的是我们家，这本是我们家的房子，现在政府收回去，我还不开心呢。对方盯着修文看了半天，知道他没撒谎，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蔫了。

    修文回房后不到十分钟，所有连夜赶工的人全安静了下来。修文松了口气，这回爷爷可以好好休息了。不过他也清楚，这些邻居们今晚该睡不着了。

    次日村长家被人围住了，恰好村长不在家，于是人越来越多，原本只有那十几家住户，现在倒好，加上看热闹的，有上百号人。

    无论村长老婆怎么解释，说村长不在，可大家都认为村长是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于是群情激奋，说如果村长再不出来，就要硬闯了。

    终于，有人开始推门了，接着是第2人、第3人，再加几人门真的要被推倒了。村长老婆哭闹、叫喊都没有任何作用。眼见得门要被推倒了，村长这才出现。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扬了扬手里拿着的几份文件，说大家怎么忘性那么大呢？当初要新的宅基地时，都说好放弃陆家祖屋的，现在怎么又要住回来呢？实在想住回来也行，你们将新屋拆了，将新宅基地还给村里，这样就可以住回来了。村长说着扬了扬另一只手，接着说，我这里有放弃宅基地的文件，如果愿意，你们可以现在就过来签，我明天就叫人将你们新建的房子给推了。

    大家终于安静下来，陆家祖屋原本就小，又远离其它居民，生活实在不便。

    村长见大家安静下来，趁热打铁，说乡长发话了，这房子是回收，不是回购，因为当初是分给大家住的，没人掏过一分钱，也没人有房契或地契。而人家陆家，好歹还有份国民党时期的地契、房契，所以这次回收最吃亏的是陆家，他们都不吭声，你们喊什么？！见没人吭声了，村长再次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我再说最后一次，有没有人还想回来，有的话过来签字，然后今天把家搬回来，我明天带人拆你们的新房。

    那十几户人家都低着头不敢吭声，显然，新房子大且宽敞，回来连家具都放不下，根本不可能。村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见再没人吭声，走到领头推门的那个人跟前，飞起一脚踢在了那人屁股上，那人顿时火了：“你……”村长毫不示弱，你什么你，竟敢来推我家门，下次再敢推，我让我这些侄子们拆了你们家的房子，你信不信？！那人这才发现，村长身旁真有5~6个年轻人，就再也不敢吭声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好景不长，才安静了几天，每家人又开始叮叮咣咣地敲起来。这回大家都锁了门，修文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不过幸好这回大家都是在白天干活，修文也没介意。最后还是奶奶提醒，说隔壁人家将雕花木窗给拆走了。修文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连忙去敲隔壁的门，对方没让他进屋，只是告诉他，这是他们自家的房子，他想干什么修文管不着。

    修文去找村长，可村长说，这几个是在外面打工多年的人，说什么法律保护公民私有财产，所以他也没办法。修文真急了，拨通了雨瑶的电话。

    不到半小时，雨瑶骑着摩托急急赶到了。她围着老屋转了一圈，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了。她走到声音最响的那家人门口，想也没想一脚就踹开了门，只见地上已堆放了好几块从墙上拆下来的砖雕，一个叫牛根的小伙正在拆木窗，雨瑶气得差点没掉出眼泪来，立刻大喊：“你给我住手！”牛根被雨瑶这么一喊还真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你谁呀？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雨瑶亮明身份，牛根听说是城建局的，顿时放松下来：“你把我家的门踢坏了，说吧，怎么赔偿？”修文一听知道要坏事，连忙说大家都别急，我去叫村长。说着要雨瑶跟他一起走。牛根以为他们想跑，坚决不肯让雨瑶走。修文让雨瑶去叫村长，可雨瑶说不认识，并表示可以留下。修文不放心又对牛根说你可别乱来啊。说完这才出去。

    村长一听雨瑶来了就急了，连忙跟修文一起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牛根脾气上来，直接抢走了雨瑶的手机，说必须赔1000元修门钱才还手机。村长见此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指着牛根说：“牛根，你就一牛犊子，再不还手机，你们家就别在村里呆了。”牛根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说：“我怕什么，是她违法闯我家，我只是要她赔偿而已。”村长要过去抢手机，牛根不给，修文也要过去帮忙，牛根高高举起手机，说：“修文，你别过来，否则我将手机摔了。”吓得修文也不敢动了。村长见此忙说：“你等着，我去叫你爸妈来。”牛根还真牛，说：“你叫谁来也没用。”

    雨瑶见此转身问修文要手机，修文不想将邻里间关系搞得太僵，就劝雨瑶先等等，等牛根爸妈来了再说。雨瑶想了想，然后对牛根说：“我踢没踢你家门没人看见，你抢了我的手机可是修文和村长都看见了，知道吗，那是苹果手机，七千多，属巨额财产，够判刑了。”牛根不屑地一笑：“你以为我是吓大的？难道公安局是你家开的？”雨瑶道：“你还别不信，我爸是李刚。”牛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爸是公安局副局长，但他不信。

    正说着牛根爸来了，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牛根一耳光，接着就去抢小伙手中的手机，牛根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火也上来了，扬起手就是不给，争夺中手机掉地上摔烂了。所有人都傻眼了。雨瑶顿时变了脸，抢过修文的手机拨了个电话：“爸，我手机被人抢并摔坏了，你找人过来吧，我在陆家祖屋。”牛根爸吓坏了，连忙说愿意赔手机，可一听说七千多也吓了一跳，不再吭声。

    不到十分钟，两位警察就开着一辆边三轮警用摩托到了，这应该是离村里最近的派出所里的警察。

    要知道，解放后的几十年里，村里都从来没来过警察。所以大家一看都很惊讶，立刻跟了过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祖屋外一下就围了一大圈人。

    听完雨瑶的陈述，警察又询问了修文和村长，然后问牛根，他们三人没冤枉你吧？牛根没吭声。警察见此就说：“你涉嫌抢劫他人财产罪且金额巨大，需要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说完便掏出了手铐。

    所有人都傻了，还是牛根爸反应最快，他立刻走到雨瑶面前：“妹子，你就饶了我家牛根吧，他不懂事，我给你赔不是。”雨瑶还在心疼手机，里面有太多信息，万一找不回来，她可就惨了。于是她冷着脸没理对方。

    警察已经铐上牛根了，牛根不服，说她踹坏了我家的门，我抢他手机只是要她赔钱，怎么就犯法了？警察想了想才说，首先，她是不是踹了你们家的门不是你说了算，还得有证人，就像刚才我问村长和小陆一样。你有证人吗？其次，就算踹了，那也只是民事纠纷，最多是赔你维修费，但你抢手机，抢东西就是刑事犯罪。懂吗？说完便要带小伙走。

    牛根爸到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直接给雨瑶跪下了。雨瑶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走开，却并没有松口。修文突然想起自己当时为了六千元下跪一事，终于忍不住过去扶起了牛根爸，然后对雨瑶说：“算了，让他们赔手机就行了。”雨瑶心想，我来做恶人，你倒做起好人来了。但不满归不满，修文的面子还得给。不过，给面子也得解决问题。于是，她看了看外面的围观人群，清了清嗓子，然后提高声音说：“行，看在你修文的面子上，手机的事你们赔偿就算了，不再追究刑事责任。……不过，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一项指控你们是跑不了的，那就是破坏文物罪。这栋房子是宋朝时建的，目前已属于国家文物，现在被你破坏成这样，这个罪必须治。”

    警察当然心里有数，道理很简单，书记的女儿受委屈了，他们得给她出出气，至于用什么罪名并不重要。于是毫不犹豫地拉着牛根往外走。

    不过谁也没想到，那十几家住户居然堵在了门口，不让警察出去。也就在刚才，他们达成了共识，如果牛根被带走，剩下的这十几家也都完全一样，谁也逃不了。所以他们不能让牛根的这一罪名成立。

    “暴力抗法？”警察扭头看着村长问。村长吓得脸都白了，如果这个罪名成立，他的乌纱帽也就戴到头了。所以他连忙挤到前面，站在门口的石墩上大声说：“大家安静，先听我说，大家都知道，洞山是佛教发源地，所以利用这个资源搞旅游，周围几个村子都富起来了。不过大家听清楚，咱们这里跟洞山还不一样，洞山是庙值钱，咱们这里是供要供活菩萨。而这尊活菩萨就是陆爷爷，他是…那个什么全国茶艺第一人。上海的大老板说得很清楚，只要有菩萨，庙修在哪里都不要紧。所以，不是这栋房子值钱，是陆爷爷本人值钱。如果别人在其它村、其它乡甚至其它县建一套好房子，然后请陆爷爷去住，那么人家就可以在那里搞旅游，这样跟咱们村就没关系了，懂了吗？”被村长一通这么形象的比喻，大家终于明白个中道理，所有人都傻眼了，看来洞山的经验也有不可借鉴的地方。雨瑶也不失时机地告诉大家，当年领头拆洞山牌楼的人，被判了好几年徒刑。

    大家开始劝这十几户人家让路，但这十几户人家依旧不肯。警察看得明白，就说：“带牛根回去是协助调查，不是刑事拘留，如果事后发现文物没被破坏，或者说破坏得不是很严重，是可以从轻发落的。但如果大家不让我们将人带走，那就是暴力抗法，这个罪比破坏文物罪更严重，知道吗？”村长听完向村里其他几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人过来将这些堵门的人拉开了。警察带人走了。

    村长到此时才松了口气，连忙说要给雨瑶压压惊。雨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村长连忙求助于修文，修文见村长一幅可怜相，知道几天的事的确闹得太大了，于是说，这样吧，大家中午都在我家吃饭吧。雨瑶这才答应，村长感激地看了修文一眼，问雨瑶喜欢吃什么？雨瑶忙说，你们村也不富裕，就弄点青菜、腊味之类的就可以了。村长答应着走了。修文想着自己是主人，就问雨瑶想吃什么，雨瑶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喜欢吃的你肯定一时买不到，对了，你喜欢吃什么？修文想了想说喜欢吃狗肉。雨瑶说也对，现在是冬天，的确是吃狗肉的时候。说完就问修文要电话，说要找人帮忙买菜过来。修文本想要客气一下，但想想没吭声。

    也就半小时，两方的菜都到了，村妇女主任带了两位女性过来，跟奶奶一起进了厨房。雨瑶想想也跟进去了。很快，桌上就摆了十几个菜。村长要喝白酒，雨瑶说有20年的女儿红。于是大家端了杯子。

    雨瑶给修文夹了块狗肉，问修文味道如何？修文还没吃，奶奶早已夸开雨瑶了，说看着大小姐模样，狗肉做得真地道。雨瑶笑着说，据我所知，奶奶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不也一样菜做得很好吃吗？说得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雨瑶说完又对修文道，现代人不是都应该这样嘛，进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妇女主任和村长更是连连夸奖雨瑶。

    酒过三巡，村长突然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开。妇女主任有些疑惑地看着村长，但没吭声。村长对妇女主任说还不走，其他人该等急了。妇女主任看了眼桌上的菜，又夹了块狗肉吃，这才依依不舍地跟村长一起走了。临走，村长对修文说，我准备在下午的会议上形成村委会决议，每天早上由妇女主任去各家摘点青菜，洗好后送到你家来。修文听罢吓了一跳，连忙说千万别送。村长笑着说，没事，等你们的山庄建起来了，大家都赚钱了，自然会感谢你们的。到时说不定大家会主动来送了。说完这才走了。

    桌上就剩四人了，雨瑶不停地给三人夹菜。爷爷倒没什么，奶奶则是开心得眼睛只剩一条缝了。到后来，雨瑶开始问爷爷关于房屋的结构和当初的设想，这回爷爷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很显然，这顶地主帽子实在是戴得太久，好好的家业就在他们这一辈没了，这口气实在憋得时间太长了。

    吃完饭，陆爷爷还余兴未了，又拽着雨瑶去四周看，告诉雨瑶哪里曾经有长廊，哪里有风雨亭，哪里有假山石，哪里有影壁。说到最后修文都暗暗心惊，没想到陆家祖屋原来这么大。难怪爷爷会耿耿于怀。于是，修文也暗下决心，必须将这陆家祖屋恢复过来，并且比原来更大更好！茶隐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