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故人已冷

    宇宙历 837 年 11 月。
    均摘星拜访了大制造师曹新鸿在碳星（磁云星高能卫星）高轨的大型基地。
    这是均摘星答应澜涛嘉敏的第二个要求。
    至于要塞司令官和曹新鸿大制造师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嗯，均摘星有幸通过要塞镜子的反光，瞥到了澜涛嘉敏那通讯界面加密等级最高的栏目上，对曹新鸿的通讯名称：呆子。
    “呵呵，这俩货铁定有一腿。”均摘星：“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
    曹新鸿很热心地欢迎了均摘星的抵达。用他的话来说，双方都是生物派系的。
    其他大制造师，例如叶秋盛是星核探索派系。派系相近，意味着科研上有合作的可能——电链虫项目即将在五十年内毕其功于一役，而均摘星之后要加入哪个科研派系，曹大制造师，已经走先手了。
    曹新鸿主导碳星生命科学研究。这是七十四个主要研究派系中，较为靠后的一个派系。
    这个高轨道科学基地总直径五公里，内部分为数百个仿碳星环境的生态滚筒。
    在核心实验中心，均摘星看到一组组泡在生态仓中的活动生物组织。
    例 1，散发红光长满青血管的组织器官。
    例 2，非常细密的肌肉组成的生命体。
    例 3，散发着荧光，如同发光玉质一样能量器官。
    磁云星是还原性碳基生命星球，而这些组织是氧化性环境下重核元素嵌入的生命器官，血肉的感觉更鲜明。
    这些科研项目的核心目的，与电链虫项目的核心是一样的，那就是抵达星球表面进行控制。
    传统机械装甲，在碳星表面实在是太容易被那些高能生命体破坏了，故这个实验室创始人的思路是：蒙混其中。
    曹新鸿主持的项目，最最核心的项目是再生躯体计划。
    当均摘星来到大厅，曹新鸿点开了身后十五米高的人像图，一条条脉络、每一个部分的细胞结构基因链条，都出现在上面。均摘星抬起头看着这个投影，展开领域对接了这个投影的数据。
    均摘星随后转向了对自己微笑的曹新鸿，质问道：“你想要造神？”
    曹新鸿愣了愣，然后用认下来的语气答道：“你可以这么认为，上古时候的高能生命，让其重现，重现神话！”
    均摘星：“你考虑过，这种东西对我们的社会的影响吗？”
    曹新鸿看到均摘星并没有夸赞，脸上原本的兴致收了起来，他疑惑地问道：“影响？这……”
    均摘星：“人体是多个器官，大量组织，一百万亿个细胞组成的，而这构建了人体秩序。任何器官任何组织突然过于强盛，原先的身体秩序就容纳不了了。而社会也是一样的，这种技术未来会让一批人脱离社会。”
    说到这，均摘星盯着曹新鸿一字一顿地说道：“人类作为动物有这样的劣根性——‘一旦可以暴力索取，就会忽略思考的责任’，我们的社会现在少有人能摆脱这样的劣根性。”
    曹新鸿抚掌大笑，他看着均摘星说道：“哦！放心，这技术不会传到水火风土四颗星球，我也没准备将该技术大规模普及。”
    均摘星疑惑地看着曹新鸿。
    曹新鸿指了指均摘星，又指了指自己，说道：“现在除了你我这群人，世上还有谁有资格为神！”
    由于先入为主，均摘星抱着犹豫怀疑的态度看着这个技术资料，然后只问道：“我们真的到了要成为神灵的地步了吗？”
    曹新鸿拍了拍均摘星的肩膀，感叹道：“不是我们要成为神，而是我们不向着神的方向进步，那么就会落后。”
    听到这句话，均摘星不由一愣，默默念叨：“是啊，落后就要挨打，必须进步。神只是一个高等阶段的名词，白矮星上的那些是神，人类发展到极高的阶段，也可以自称为神。”
    曹新鸿看到均摘星似乎理解了自己，点了点头。
    随即打开了神之星球明亮璀璨的立体图形，他低声对均摘星说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将思维信息投放到白矮星的研究方向，也就是对神将意志投放到凡躯内的方法逆向研究。”
    均摘星盯着他。
    曹新鸿进一步解释道：“我们不是屈居于哪一个神明，我们要自己掌握自己。”
    均摘星点开了界面，看着曹新鸿递交的资料。
    意识转移技术：首先，锁定大脑中思维，保持两个躯体的思维同步。然后锁定大脑中某些蛋白质分子，确定意识现象存在后，用高能纳米分子包裹，在一秒钟内，打到另一个碳基躯体的蛋白质大脑结构上，完成意识转移。
    均摘星看完了这个方案后，想到了什么，抬头说道：“就这么传送，嗯，我是说，我们现在的技术，在转移的载体上没有什么必要的要求吗?”
    【均摘星：无限夺舍？生命这么复杂，在生命概念的核心上，能这么随意吗？】
    曹新鸿说道：“当然有要求，被转移的躯体也必须是自己，在自己意识思维作用下长期发育而成的自己。”
    这位大制造师拍了拍手，一旁的玻璃罩子打开了，一个如同白玉般存在的人体走出来。这是一具高能身躯，掌握了“法则”——也就是核聚变能量的方式。
    这个类人生命体的目光看向了均摘星，身边由于光谱场链接真空，制造了骤然降温的霜华。这在几万年前，是彻头彻尾的冰系法则了。
    而均摘星立刻紧绷身体，碳基大脑启动，思维容器速度加速到了一千两百倍，小腿微微弯曲，并且拔出了腰间剑刃状态的纳米高能工具。冷声对曹新鸿说道：“这是何意？”
    然而，站在均摘星面前的这个人体露出抱歉的表情，停止了降温能力的显摆，对均摘星说道：“开个玩笑，别紧张，这是我的一个化身。”
    一旁的曹新鸿走到了这个高能类人生命体身旁，两个个体用同步的声音说道：“你有领域，应该能感觉到了吧。”
    均摘星点了点头，感应了一下，试探问道：“你俩领域重合？所以，思维同步？”
    曹新鸿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没错。”
    均摘星脸色古怪地问道：“所以说，现在你两个躯体的大脑，其实在信息同步下，是一个意识在控制？”
    两个曹新鸿，指了指对方，说道：“两个都是我的基因，两个脑子的信息对接得宛如就是一个脑子，你说说，现在的我，在哪里？”
    均摘星思考了一会，略带兴趣说道：“躯体不同步，意识会不同步的。当你们两个离开同步领域，你们因为信息不同，就会变成不同的个体。”
    高能身躯的曹新鸿打了一个响指，说道：“没错。”一旁普通的身躯陷入了休眠状态，高能的曹新鸿说道：“只要保持有一个我存在就行了，当我需要其他身躯，将我这段时间的记忆补入到那个躯体就行了。只要保留一个主流意识的存在，我就不会分裂。”
    均摘星听到这，不由一怔——这和联邦在文化上的唯一性，何等相像。
    换了躯体的曹新鸿又换了另一个星球的立体图——这回是磁云星的卫星，碳星的立体图。
    曹新鸿指着雾气蒙蒙的碳星说道：“这颗星球，只有现在这个躯体能够登陆。那里面的怪兽很多很多。我也就是在那个星球上不断修炼。”
    均摘星：“修炼？”
    曹新鸿说道：“哦，不是小说中的升级。准确的说是锻炼、逃生和生存，来收集身体优劣的数据，在数据支持的情况下，加载身躯蛋白质可以容纳的高能核素。当然，有的时候遇到危险就不得不重来了。”
    均摘星意识到了什么，颇为震惊地说道：“你，你是说？”
    曹新鸿看着自己的身躯轻描淡写地说道：“没错，死过。在死之前，大部分信息会发送到轨道卫星上，备用躯体的我会醒来。所以小摘星，我的项目虽然前途广大，但是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加入呢。”他露出了恶趣味的白牙笑容。
    均摘星后退了几步。
    曹新鸿：“哦，看来，你好像怕我了，不要这样嘛？”
    均摘星盯着他，挤出笑容低声问道：“这么狠的方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曹新鸿：“我想出来的？不，不，这是我导师想出来的，我的导师穷尽了一辈子，后来……”
    看到均摘星在快速翻找资料，曹新鸿笑了笑：“你的权限查不到（我导师的姓名）。”
    均摘星抬起头望着他，曹带着自豪道：“这里（碳星高轨科研基地）是苏鴷圣者推动建设的，没错，就是电气历末年……”
    话音刚落，他看到均摘星表情骤变。
    均摘星追问道：“苏鴷？嗯，他人呢，我是说，现在他在哪儿？”
    已经佛系几个月的均摘星，此时露出了忐忑不安且又期待的表情，犹如潮涌一般的感性回荡。
    曹新鸿无奈地摊了摊手：“感性消失了，圣者他不想作为人工智能，去世前关闭了所有的思维。喂，喂，怎么了？”
    均摘星蹲坐在了地面上。曹新鸿发现均摘星自顾自地抱着膝盖，埋着头团成一团。
    曹新鸿愣了愣，同样蹲下来，伸手晃了晃均摘星。
    过了好一会，均摘星度过了感性情绪剧烈的波动，启动了思维加速。
    回归神性状态的均摘星，抬头看了看曹新鸿说道：“我没事了，你的研究很好，我想我会参与的。”
    曹新鸿看了均摘星几秒，心中莫名不定，遂道：“哦，你真的有兴趣参与？那个，我没逼你。你没问题吧？”
    均摘星坚定道：“既然是苏鴷留下来的技术体系，那么我必须要试一试。我先要到下面准备一下，一年后，我把我的设备搬上来。”
    从曹新鸿的基地出来时，太阳光刚好照在了磁云星的这一面，磁云星原本不起眼的星环，在太空中格外醒目。
    均摘星仰望着星空，微不可查地喃语：“你终究是没能撑得住啊。唉！我也应该趁着还活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