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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且自问此身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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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纹跟随史燕回到地下宫殿,面上又惊又喜,羡慕无已,口中迭声道:“姐姐,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偷到他的书的?又是什么时候还回去的?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史燕面露微笑,道:“要是连你都看得出来,又如何瞒得过机智过人的武林史家?不过真的好险。”

    纪纹奇道:“什么好险?”史燕思忖半晌,方道:“其实这次之所以能成功,倒多半要感谢师父。要不是他老人家过世的消息让徐子易出乎意料,心中惊诧,我绝无成功的可能!”纪纹见已成功,也不多想,笑道:“姐姐你就别谦虚了,你‘神偷’之名货真价实,如假包换,一年管退,三年保修。”史燕微微苦笑,回想适才的经历,又是不自禁地摇头。其实她所言不假,若不是徐子易对神机子之死太过震惊,即算是神机子复生,也未必能从徐子易身上偷得到东西去,只是今日史燕筹划周详、安排得当,徐子易震惊之余又得闻一直以来期盼知晓的“史事”,才稍有些失态忘形,被史燕钻了空子。

    纪纹道:“姐姐,那书中的内容你都记下了?”史燕笑道:“你等一下。”说着走近闺房旁的一个房间,不久便双手拿着一叠厚厚的纸张走了出来,向纪纹一递,道:“给你吧!”纪纹欢喜无限,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呀了一声,连连道:“真是徐大哥的《通鉴史料汇编》,这封面我上午见过的。咦,姐姐,你是怎么在一柱香的时间内把那本书都……都‘临摹’下来的?”她见那封面和原书一模一样,也不知这算什么方法,情急之下竟说出了“临摹”二字,连忙翻看其它纸页,只见纸上都印刷得完完整整,虽然墨迹相对淡了些,却仍能看得清清楚楚。史燕面上微笑,心中却道:“这哪里是临摹?临摹能有这样的速度么?”纪纹手指连翻,突觉纸张微微发热,奇道:“姐姐,这纸怎么还是热的?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史燕伸出手指轻点纪纹的额头,笑道:“你就算是想一辈子,也是想不出来的。”纪纹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就告诉我嘛。”史燕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这可是我师父毕生的发明,才不能轻易告诉你!”若是换了往常,纪纹哪里会答应?但现在拿到了徐子易的书,就可以大帮而特帮阿明了,心中已然满足,也就不再追问,继续翻着纸张,道:“姐姐,这书怎么还没装订啊?”史燕道:“现在装订也不迟啊,刚才哪有这种时间?”纪纹笑道:“那倒是。”突然“啊”地一声,指着其中一张纸,面上大是惊讶,道:“这……这……这不是慧……慧姐么?”

    史燕凑上前来,见那纸上是一个年轻姑娘的素描画像,线条虽少,却栩栩如生,颇为逼真,只见那姑娘脸蛋略圆,眉宇稍有幽怨,脸上略略透出坚毅决绝的神情,除此之外倒也无甚特别,不由问道:“怎么,你认识她么?慧姐是谁?”纪纹仍是惊奇,拿起那张纸来仔细端详,啧啧道:“没错啊,这真的是慧姐,蜀中唐门的大小姐啊!”史燕笑道:“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她也是武林少年,武林史家记载她也正常地紧啊!”纪纹缓缓摇头,道:“不是,这一页明显是那个虚真和尚的故事,怎么会出现慧姐?少林寺和唐门,可是九杆子也打不到的!”连忙向旁边的文字看去。史燕也不由好奇,道:“那是怎么回事?”纪纹读完文字,放下纸来,不由有些怔怔出神,道:“原来……原来那和尚还有过这么段故事,只是怎么会这么巧?真是奇哉怪也!”史燕笑道:“哪里巧了?”见纪纹仍在出神,伸手拿过那张纸,看了起来。待得读完,也不禁道:“这……这女孩真的是唐中慧?不可能吧?”

    纪纹被她惊醒,连忙摇头,道:“当然不可能,我和慧姐一起长大,她要是发生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只是这也太巧了!”史燕也是暗暗称奇,突然笑道:“可不是巧么?前两天你们说那珍珠佛像中的观音像极了东方未明的妈妈,现在这书中的女孩竟然又像唐门的大小姐。”纪纹道:“对哦,怎么会这般巧事一个接着一个?”史燕微笑不语。

    纪纹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道:“哼哼,可别让那小和尚遇上阿明,不然他输定了。”史燕心思极快,惊讶道:“你在想什么?你不会真的这么干吧?”纪纹微微点头,面上得意无限,似乎胸有成竹、筹措已定。史燕暗暗吃惊,欲言又止。纪纹突然精神一振,将那些纸张统统收拾好,道:“徐大哥不愧是武林史家,什么事都知道,有了这本书,阿明何愁无往而不胜?谢谢你了姐姐!”史燕连连摇头,道:“这是我答应帮你做的,何必要谢?”纪纹却道:“不,真要谢谢姐姐,这本书实在太重要了!”

    二人又忙活一阵,将纸张装订成书,纪纹将书朝怀中一放,道:“姐姐,我要走了,还要听徐大侠讲参商刃的故事呢!”史燕道:“那听完呢?你还会来看姐姐么?”纪纹笑道:“那当然!”史燕道:“你不回家了么?那怎么来看姐姐?”纪纹也是一怔,心想武林大会已经开完,自己或者回家或者回华山,是肯定要离开洛阳的,不由有些恋恋不舍,道:“姐姐,我也不想离开你。”史燕拉起她的手,道:“姐姐也不想,可是……”纪纹见她神色间显是不舍,突然脱口而出道:“姐姐,那你和我一起走吧,我们去华山,去成都玩!”史燕面上苦笑,神色慢慢回复冷漠,道:“姐姐就不去了,不过你也别担心,姐姐一个人寂寞惯了,没事的。”纪纹见她神情如是,也不敢再出言相邀,二人相交时日虽短,却是一见如故,姐妹情谊已然不浅,此时又详谈半日,方才殷殷话别。

    纪纹出了地下宫殿,心想这番离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史燕一面,摸了摸怀中的书,突然想到:“对了,等到少年英雄大会的时候,一定请姐姐一起看,去给阿明捧场!”这般一想,心中舒畅起来,脚步也不由轻快了许多,走不多时,突然脚下一空,一股力量从右脚脚腕传来,待得醒觉过来,身子已然被倒挂在空中。

    纪纹顿时大怒,气呼呼地道:“臭老三,死老三,你又偷袭我!还不快把我放下来!”只见树后走出一个少年,将绳索在树上一绑,拍了拍手,笑道:“四丫头,这些日子不见,你的武功可一点都没进步啊,这可不是又着了我的道儿!这是第多少次了?第一百二十七次?哈哈!”纪纹怒道:“哼,我刚才是心不在焉,你偷袭我还很荣耀么?你有本事就放下我,我们好好打一架,那你才算是男子汉!”那少年笑道:“你以前打不过我,现在就能打过我么?你激我也没用!”纪纹撇嘴道:“我这些日子学了逍遥派的武功,肯定能打过你了!不信你就试试看!”那少年略显吃惊,道:“你和那魔教小子混在一起,真地学了他的武功?”纪纹顿时大怒,喝道:“臭老三,我不许你说他坏话,你有本事便放我下来,我们好好比一比!”那少年笑道:“好啊,我们回家去,你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兽王庄庄主万青山的三子万凯,他和纪纹是兄妹,二人一起长大,又年纪相当,相互间的争竞自然少不了,此类斗嘴,在二人早就习以为常。

    纪纹奇道:“干嘛要回家才比?你放我下来,我们立刻见高下!”万凯道:“可我现在不想比,爹爹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回家去!”纪纹顿时明白万凯的真实来意,不由心中着急,大声道:“我才不想回家,我要和阿明在一起!”万凯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四丫头,四妹,这番可对不住了!”

    纪纹听他口中叫“四妹”,就已经知道要坏事,要知道这比较“客气”的“四妹”一叫出口,接下来那就是理直气壮的不客气了,这在他们之间早已经屡试不爽了。果然万凯话一说完便即凌空跃起,手指在纪纹身上接连数点,封住了纪纹的周身大穴。

    纪纹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不由软声道:“臭……不,不,三哥,我求求你了,你就放我下来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万凯眼睛一转,喜道:“真的?我想要你的那只猎鹰!”纪纹顿时惊叫道:“什么?你果然早就在打我的猎鹰的主意,哼!哼!”万凯双手一摊,道:“那算了,你乖乖和我回家吧!”纪纹心中一横:“为了和阿明在一起,只好豁出去了!”道:“好吧,给你便是,但你可要好好待它!”万凯笑道:“那当然,有了那头猎鹰,你以后打猎就赢不了我了!”纪纹气呼呼地道:“好不知羞,你这样赢很光彩么?还不放我下来!”万凯解开绳子,将纪纹放到地上,笑道:“谢了四妹,谢了你的猎鹰。”纪纹道:“那你还不快给我解开穴道!”万凯面上神情诧异,道:“我为何要给你解开穴道?”纪纹怒道:“我都给了你猎鹰,你还不放我!”万凯高声道:“喂喂,我们刚才说的可是你给我猎鹰,我就放你下来,可没说要给你解穴啊!”纪纹顿时明白上当,几乎气晕过去,口中“臭老三,死老三”地乱骂,要不是穴道被封,早就赖在地上打起滚来。待骂了半天,不由有些累了,心想这样下去终不是事,突然声音一转,柔声道:“三哥,我把我的猎狗也送给你了,你放了我好不好?”

    万凯笑道:“不要,不要,我的猎狗比你的厉害,才不要你的!”纪纹气道:“那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放我嘛?”万凯收住笑容,正色道:“四妹,你可别怪我,这全是爹爹的意思!你还是乖乖跟我回家吧,爹爹也是为了你好!”纪纹这才知道事情已然无可商量,几乎气晕过去。

    齐丽终究对参商刃极为好奇,待纪纹和史燕离开后,便即开口相问。徐子易道:“据神机子前辈书中所载,那参商刃乃是一把刀剑混合的武器。”荆棘奇道:“刀剑混合?那是什么意思了?”徐子易道:“据说那参商刃一面为剑、一面为刀,刀剑一体,难分彼此。”众人都甚是惊讶。徐子易也缓缓摇头,喃喃道:“徐某也是初次听说,实在难以想象那参商刃究竟是何形状,又是如何打造。”众人也都在沉思。

    齐丽突然道:“哦,我明白了,他们之所以邀请刀剑门的凌云道长参与铸造神器,大概便是因为凌云道长刀剑双xiu,或许知晓其中的破解之策!”徐子易一拍大腿,不由对齐丽更加另眼相看,喜道:“齐姑娘所说大有道理,这刀剑如何一体,恐怕也只有凌云道长最有资格出言了。”齐丽得他称赞,心中喜悦,道:“但不知那参商刃现在何处?”

    徐子易摇了摇头,道:“这个,神机子前辈倒没有说,想来当世也已无人知晓。”说完不禁神色怅然。齐丽知道他是武林史家,不知事实真相,自然心中失落。曹萼华突然道:“但不知魔刀前辈为何会锻造这种奇怪的武器,刀剑一体,刀剑一体,莫非……莫非是和佛剑前辈有关么?那又是为了什么?”徐子易又摇了摇头。

    众人也都不再说话,不久天色变晚,众人分别而去。谷月轩向东方未明道:“师弟,师叔和你说了什么?你以后有何打算?”东方未明道:“我……我,师父还是让我回逍遥谷。”谷月轩面有喜色,道:“师叔说得是,你逍遥派武功刚刚入门,若非系统地修习,那可大大的可惜了。”东方未明今日在武林大会上出尽风头,谷月轩也与有荣焉,至于东方未明最终加入天龙教,此事却要由师父无瑕子裁决,他爱惜师弟,知道这师弟本性不恶,这时索性不提此事。荆棘却是仔细地打量东方未明,面上若无所思。

    谷月轩思忖道:“师弟,洛阳武林人士众多,不宜久留,你今晚回家收拾一下,我们明早便回逍遥谷。”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谷月轩道:“我和师弟在迎客轩等你,就不去向伯父伯母告别了。”东方未明道:“是。”看着谷月轩和荆棘的背影慢慢消失林外,突然间不由叹了口气。

    他自小少有主见,平日生活尽由母亲安排,读书学习也多依赖齐丽,极难碰到今日武林大会上的抉择,这时想来,虽然问心无愧,可总是有些惴惴不安挥之不去,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法究竟是对是错。思来想去,仍是放心不下,到得后来,索性心中一横:“走一步看一步,我不做错事,也就不怕别人非议。”见纪纹尚未回来,便去林子深处寻找。

    一路之上没有见到纪纹,来到地下宫殿的出入口,刚要出声叫唤,突然想到:“既然以前史捕头能够发现这地下宫殿,我为何不找找?”四下望了一望,只见树木茂密,暮色之中稍显阴暗,倒也无甚特异之处。心中一动,脚下一点,身子已然落到旁边一棵树上,不由心中稍稍得意。

    可站在树上,虽然看得远些,却同样毫无察觉,又四下打量半晌,依然一无所获,不由暗暗摇头,自嘲道:“看来我真不是这块料。”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有自知之明就好,进来吧!”东方未明听这声音便是从身边树里传来,心中大骇,连忙跳到地上,这才想起依稀是史燕的声音,只见地上已然裂开一个入口,不由甚是不好意思,讪讪走了进去。

    待见得史燕,只见她眼圈微微发红,似乎刚刚哭过,不由愣道:“史姑娘,你怎么了?”史燕摇了摇头,强作笑颜道:“没什么,你没遇到妹妹么?”东方未明这才想起来意,不由“啊”地一声,道:“对了,蚊子不在你这里么?”史燕摇了摇头,道:“妹妹早就走了。”东方未明奇道:“那我怎么没遇到,蚊子到哪去了?”史燕淡淡道:“可能回家去了吧。”东方未明摇头道:“不会的,蚊子就算回去,也总要和我说一声的。”史燕微微一笑,道:“她要是迫不得已呢?”东方未明不由一愣,问道:“什么迫不得已?”史燕道:“我刚才看到妹妹被一个少年制住了穴道带走了,那少年好像叫万凯。”东方未明顿时心急如焚,转身便想去追。

    史燕咳嗽了一声,缓缓道:“他们早就走了,况且你追上了又能怎么样?”东方未明顿时停下脚步,心想纪纹被万凯带走,肯定是万庄主的意思,别说自己很难追上,就算是追上了,也只是过得了一时,心中思索:“这件事总要光明正大地分说清楚。”心中思定,也不再追,转头向史燕道:“你既然看到了,为何不阻止那万凯?”史燕笑道:“我又没有把握打赢那万凯,再说了,这是他们自家的事,我何必要插手。”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那在下告辞了,姑娘保重!”

    史燕道:“你就不能陪我说会话么?”东方未明一怔,随即道:“也好,姑娘请说。”史燕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偷你的信么?”东方未明忖道:“史大哥说你是一时技痒。”史燕笑了笑,道:“不是技痒,我是好奇而已。”东方未明问道:“好奇?”不知她好奇何事。史燕道:“是啊,我听俏夜叉和罗蛇君说你身上有无瑕子写给江天雄的信,心中好奇,就想看看了。”东方未明只觉背上冷汗冒出,道:“也就是说,你假扮‘阴女’,和蚊子打赌,都……都是你事先想好的了?”史燕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东方未明面色不渝,道:“那你是已经看了那信了?”史燕嘻嘻一笑,道:“你说呢?”东方未明哼了一声,却又不便发作。史燕道:“不过你这人很好,我保证不外传便是。”东方未明不由嘿了一声。史燕并不在意他的神色,幽幽道:“就算是我想外传,又能说给谁听呢?”说完鼻子吸了一下,转脸向里,似乎不愿被东方未明看到。

    东方未明听她声音大是悲伤,所说也大有道理,知道她长年寂寞,不由稍稍有些同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地站着。过了老大一会,史燕才出声道:“我近来很难过,却又有些开心。”东方未明嗯了一声。史燕道:“难过的是师兄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东方未明心道:“霍虎果然就是她的师兄,怪不得她会难过了。”只听史燕道:“开心的是,我又学会哭了。”东方未明不禁“啊”了一声,脱口而出道:“这哭也要学的么?”

    史燕转过脸来,只见她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嘴角泛起苦笑,道:“是啊,我以前无论怎么哭,总是哭不出眼泪来,都以为再也不会哭了。”东方未明不禁有些头大,道:“欲哭无泪?”史燕点了点头,道:“直到这两天,听到师兄的噩耗,我才又能够流泪了。可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流泪?”东方未明心中迷惑,直觉她肯定经历过无数伤心往事,自己毫无体验,也不知如何出言安慰。

    只听史燕道:“师兄死了,从此在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近的人了。”东方未明终于有话可说,道:“你还有蚊子和史大哥,他们都对你很好的。”史燕顿时眉毛一竖,厉声道:“你别提史刚,我……我恨死他了。”东方未明被她神色所慑,连声道:“是,是,不提不提。”

    史燕突然道:“东方未明,你除了蚊子,还会喜欢上别人么?”东方未明心中一震:“又说到这个问题了。”摇头道:“不会的,那样蚊子不闹翻才怪。”史燕道:“你只是怕蚊子闹是么?”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那也不是,我也喜……喜欢蚊子的。”史燕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蚊子因为一些原因不再喜欢你了,你会怎么办?”东方未明立刻大摇其头,道:“不会的,不会的,蚊子怎么会不喜欢我?”话是这么说,心中却大是惴惴,目今自己成为天龙教弟子,万庄主大是不满,所以才吩咐万凯将纪纹押回家去,他是纪纹的伯父,纪纹总不能一点不顾及他的意思,一念及此,担心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见到纪纹,好生后悔和她分开。

    史燕看在眼里,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随即有些自伤,拿起身边的一串珍珠项链,用手触摸,慢慢闭上眼睛,面上一副陶醉的神情。东方未明突然道:“要是你,你会怎么办?”史燕并不睁开眼睛,可脸上又是痛苦、又是苦笑,道:“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我只喜欢我的宝贝我的古玩,没有人会永远地喜欢我,只有这些宝贝才不会离开我。”东方未明心中骇然,完全不知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只听史燕幽幽道:“东方未明,你知道什么是寂寞么?在这世上,你再也没有亲近的人,再也没有人会主动地关心你、爱惜你,坚强也好、麻木也好,都没有人在乎……”她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几不可闻。

    东方未明离开地下宫殿,一路之上,回想适才史燕的话语,心中仍是迷惑:“史姑娘究竟是怎么了?她为何不会再喜欢任何人?难道那些宝贝真的胜过活生生的人么?”细思冥想,只觉纵然天大的宝贝放在面前,也不如立刻见到纪纹更让自己开心,摇了摇头,对史燕终究是理解不了的了,突然想到:“她说我还小,什……什么也不懂,难道是真的么?”

    不久便回到家中,东方夫人听说儿子明日便要离开,顿时冷下脸来,殊为不乐。东方无囿问及武林大会的情形,东方未明知道妈妈最为担心自己的安危,哪里还敢提自己成为天龙教弟子之事?将自己的那段隐去不说,只说天龙教的人也来参加武林大会。东方夫人听到天龙教的名字时身子不由一颤,东方无囿却只道:“天龙教的人真的重回中原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突然心中一动,道:“爸爸,你怎么知道天龙教?”心想父亲可是从来不关心武林中事的。东方无囿微微一笑,道:“你齐伯伯整天念在嘴上,便想不知,也难地很了。”东方未明笑道:“那倒是。”东方无囿沉吟道:“现在天龙教的教主是任翱翔吧?他今日到场了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任……任翱翔没来,而……而且……”东方无囿问道:“而且什么?”东方未明心想:“我索性先说一些,也让爸妈有些铺垫。”答道:“而且这任翱翔也不是正大光明的天龙教教主,真正的教主是厉苍天厉教主,他人很好的,我师父很崇拜他。”话音一落,东方夫人顿时身子发抖,脸色发白,道:“他……他还没死么?”只觉身子一软,几乎要晕过去。东方未明见妈妈面上大是恐惧,连忙道:“妈,你怎么了?”东方无囿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待她神色稍定,方问向东方未明:“你怎么知道那姓厉的人的?”东方未明心忖:“看爸妈的神色,难道他们竟然知道厉教主?”道:“是师父告诉我的,这厉教主真是了不起的大侠。”东方无囿嘿了一声,东方夫人怒道:“他算什么大侠了?”东方未明见妈妈面有怒色,不敢接话。东方无囿道:“这人二十年前不就死了么?你还提他做什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他心中雅不愿厉教主已然去世,但见父母神情,似乎对此人大有不满,也不敢再分辩,只问道:“妈,你们一定认识厉……那姓厉的是么?”东方夫人脸色惨然,道:“你……你别提这人。”东方无囿见妻子神情大乱,向东方未明道:“你先出去。”东方未明虽不乐意,却也只能离开,心想:“爸妈定然有事瞒我。”

    东方夫人待儿子离开,立刻道:“师哥,我好怕,那……那人真地要来了,我……我有这种感觉。”只觉少年时的恐惧汹涌而来,已然面如土色,只道:“上天真不睁眼,这等恶人竟然还不死。”东方无囿强笑道:“阿绿,你也不用杞人忧天,明儿只是提及他一下,这人是否活在世上,谁也不清楚。”东方夫人摇头道:“不,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人定然还没死,师哥,我们不能再让阿明再掺合武林的事了,他连这人都知道了。”东方无囿苦笑道:“那怎么办?”东方夫人道:“我们走,我们带着明儿,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真的好怕。”东方无囿思忖半晌,最终摇了摇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下虽大,却也未必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东方夫人道:“那你就依我,把明儿留在家里。”东方无囿叹了口气,道:“我哪里不想,但一来明儿自然要刨根问底,我们却不能说,二来,如果那人真要对我们不利,我们护得了明儿么?”东方夫人心中又是恐惧又是无奈,不由流下泪来,抬头仰望屋顶,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爸爸,你在哪里啊?玉儿好想你,你真的丢下玉儿不管了么?”东方无囿握住妻子的手,道:“你放心,师父内功通神,身子自然安健。”东方夫人道:“可是爸爸已然十余年没有音讯了,他年事已高,我……我怕……”东方无囿焉得不知?却只能出言安慰,突然道:“所以我们不能留明儿。”东方夫人道:“为何?”东方无囿道:“你还记得师父最后说的话么?这世上堪与此人对敌的,只有逍遥派的无瑕子前辈了。”东方夫人忙道:“你是说……你是说……”已然面有喜色。东方无囿点了点头,道:“不错,阿明的师门便是逍遥派,这大概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明儿在逍遥派,总比在家中安全地多。”东方夫人点了点头,道:“现在爸爸音讯全无,也只有这样了。”但一想到儿子即将离开,又大是不舍。

    东方无囿抚住她的背部,轻轻拍了拍,道:“你且休息,我去和明儿说些事。”东方夫人点了点头,待丈夫出去,忍不住拿出那尊珍珠佛像,见那“观音”慈祥浅笑,只觉心有依赖,低声道:“妈妈,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明儿一生平安喜乐。”

    东方无囿来到东方未明的房间,见儿子怔怔出神,笑道:“明儿,你在想什么?”东方未明见爸爸进来,连忙站起,道:“爸,你们是怎么知道厉教主的?快告诉我。”东方无囿笑道:“那厉教主大名传播武林,我们知道他不也很平常么?”东方未明不信,道:“可刚才你们的样子,可……可不仅仅是知道。”东方无囿笑道:“是啊,不仅知道,还见识过他的手段。”东方未明喜道:“原来爸爸真的认识他!”东方无囿微微苦笑,道:“为父认得他,他却不认得为父,那时为父还很年轻,那厉教主就已然纵横天下、无恶不作,当真人人惧之。我和你妈妈,便曾见过他亲手杀人,当真出手狠辣,视人命如草芥。”东方未明大是失望,道:“厉教主不是这样的人。”东方无囿笑道:“是么?那武林正教为何其起而攻之?而适才你妈妈只是听闻他的名字,就已吓得花……(心想:‘嘿,花容失色。’)嗯,那番害怕,可是写在脸上,你也看到的。”东方未明喃喃道:“原来是这样。”他本以为父母和厉教主定有不寻常的交往,原来只是这般,隐隐觉得不对,又想不清楚是哪里。

    东方无囿不愿东方未明再多想,道:“明儿,你妈妈答允不再阻拦你学武了。”东方未明顿时跳起,欣喜若狂道:“真的么?真的么?”便要去见妈妈,得她当面首肯。东方无囿面上含笑,道:“妈妈休息了,就不要打扰她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中喜不自胜。东方无囿突然正色道:“那你不会后悔吧?”东方未明正在喜头上,如何想到这中间别有深意?道:“哪里会后悔,我天性喜欢学武,这才是真正得偿所愿。”东方无囿笑骂道:“可不是天性,你一生下来,就活蹦乱跳,大哭不止。”东方未明讪讪不好意思,只道:“我是随爸爸,爸爸嗜好养花,我是痴迷学武,虽然养花和武学不一样,但那份喜欢,却是相同的。”东方无囿面有笑意,心中却是微微发酸:“你要真是随我,那就好了。”

    这些日子东方未明先是“失踪”,其后相遇也难得空闲,此时父子俩才终得相聚,便多聊了起来。东方无囿生性旷达,在儿子面前也从不摆架子,二人随意交谈,几有“多年父子成兄弟”之势。待得最后,东方未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由面上迷惑,连忙问道:“爸,你说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东方无囿笑道:“怎么会想问这事?”他哪里知道东方未明已然成为武林正教的“公敌”,此之发问,实是东方未明目前所最困惑的。

    东方未明道:“我就是想知道。”东方无囿沉吟道:“好人坏人,那是很难分清的了,但做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直,不做亏心事,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东方未明心中大喜,拍掌道:“便是这样,便是这样。”心想连爸爸也如此说,真庆幸自己做得没错。东方无囿笑骂道:“什么便是这样?还有哪样了?”东方未明笑道:“阿丽说:‘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那也是这个意思。”东方无囿点了点头,道:“丽儿书读得不少,果然见事明白。”东方未明先前尚有徘徊,这时听父亲也如此说,心中的担子顿时放了下来,只觉浑身轻松,舒畅无比。

    东方无囿突然笑道:“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呢?她怎么没来?”东方未明又是害羞,又是难过,道:“她……她回家去了。”东方无囿不知这中间的经过,笑道:“那你可要上门去见人家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也只有这样了,蚊子定然被万庄主扣在家中,我若不去,恐怕今生都再见不到她了。”惴惴之下,便想和爸爸说及此事,但一想此事涉及到自己成为天龙弟子,又只能闭口,他才不愿父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尤其是妈妈,一旦她知道了,自己再想出家门,可就绝无可能了。

    当夜东方未明整理行装,这次与以前不同,乃是真正的离开家中,因此物品备得颇齐,见墙角还有几本《论语》、《孟子》等书,灰尘几乎盖了一层,竟想不起来最后一次看它们是什么时候,也就索性不带。第二日清晨东方夫人早早便已过来,东方未明见妈妈两眼红肿,道:“妈,你怎么哭了?”东方夫人强笑道:“明儿要走了,妈妈当然舍不得。”东方未明笑道:“妈妈,你老是这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东方夫人心中叹气,心想不知何时儿子才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只道:“你一个人在外,凡事不要强出头,妈妈不在身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东方未明左耳进、右耳出,最奇的是居然没经过脑子,不知道这些声音走的是哪条路线……

    东方夫人见东方未明已然整理好行装,心中欣慰,但犹觉不足。东方未明见妈妈又拿这又拿那,硬要自己带上,刚要不耐,但见妈妈眼中泪水盈盈,顿时不敢说话。东方夫人殷切嘱咐,但终觉放心不下,忧切之心,溢于言表,但这岂是目今的东方未明所能尽解?

    东方未明骑上纪纹的枣红骏马,和父母挥手而别,到得村外,回头见妈妈仍在远远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酸,这才觉得有些失落。驱马前行,不久便到了凤凰林,心想此番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而未来将会如何,更是不得而知,对这自小长大的凤凰林,竟有些不舍。继续前行,走了小半里路,才想起要和史燕打声招呼,这时索性算了。

    到得洛阳,会集了谷月轩和荆棘,三人同返逍遥谷。路上非止一日,这日傍晚方才到达逍遥谷,三人回来之时无瑕子不在谷内,老胡说是去忘忧村和棋叟下棋去了,东方未明安顿好行李,静心等待师伯回来,想起自己在武林大会上的“所作所为”,心中大是不安。

    不久无瑕子便即回谷,三人前来拜见,无瑕子和颜悦色,拈须微笑,道:“听说华山派的曹姑娘获允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了?”谷月轩尚未说话,荆棘已喜道:“是的,是的,华仔可以参加了。”谷月轩微微一笑,道:“两位师弟,天色已然不早,先去休息吧。”荆棘心知师兄是要单独和师父汇报武林大会的经历,不由大是不满,但见师父神色不动,似乎并不反对,只好和东方未明退了出来。东方未明大是惴惴,知道大师兄是要先和师伯分说自己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师伯是否早就有耳闻了,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打坐的时候也是心烦意乱。

    迷糊之中突然听到谷月轩的叫声,连忙一跃而起,只见天已大亮,原来已是第二日的凌晨,只见大师兄站在门口,道:“师弟,起来吧,师父在院中等你。”东方未明连忙走出房间,只见无瑕子师伯静坐在山坡厅中,眼睛望向远方,似乎若有所思,荆棘也静静地站在一旁,连忙走上前去,向师伯问安。

    无瑕子转过脸来,眼神柔和,道:“未明儿,你在武林大会上打败了罗蛇君,用的可都是逍遥派的武功?”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无瑕子道:“那你说说看,你都用了什么功夫?”东方未明据实回答,道:“和罗蛇君对阵的时候,弟子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是一味躲避,所用的是小逍遥十八式中的‘野渡无人舟自横’、‘一水护田将绿绕’、‘人生有酒须当醉’等功夫。”顿了一下,又道:“可弟子后来想,那时我身子未动,只有脚下接连乱踩,那不像是小逍遥功,更像是逍遥游的步法。”在他心里,早将武林大会上躲过罗蛇君的那几招反复想了无数遍,这时便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无瑕子拈须微笑,道:“能悟到这一层,已经很了不起的了。”谷月轩、荆棘面面相觑,他们入门多年,竟然对此境界尚无体验。

    东方未明似懂非懂,面上迷惑。无瑕子微微一笑,道:“那你打败那吃仙,又是用的什么功夫?”东方未明刚要回答,荆棘已经抢着道:“师弟用的是‘短笛无腔信口吹’、‘惟解漫天做雪飞’、‘一江春水向东流’等招式。”无瑕子道:“未明儿,你说呢?”东方未明先是点头,然后摇头,道:“我是用了那些招式,可在我看来,却又像只是用了一招。”无瑕子喜道:“是哪一招?”东方未明道:“是‘海上明月共潮生’!”荆棘又不由迷惘,不知道东方未明所言究竟是何意思。

    无瑕子却是突然发声长啸,顿时整个逍遥居都笼罩在他啸声之中,过了半晌,方才停歇下来。东方未明三人均是骇然,皆对无瑕子的内功佩服无已。无瑕子目视东方未明,仔细打量,突然道:“你父母究竟是何人?你这番天赋岂是凡人可得的?”东方未明讶道:“我爸爸妈妈么?他们根本不会武功的……”谷月轩道:“东方伯父的确不会武功,但他老人家园艺造诣过人,闻名天下的绿玉牡丹便是他发明的。”无瑕子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道:“姚黄魏紫东方绿?”谷月轩点头称是。无瑕子闭目想了一会,心道:“这倒巧了,莫非是他?怪不得。”睁开眼睛,向东方未明道:“你和棘儿过几招,给师伯看看。”

    东方未明点了点头,荆棘也早就跃跃欲试。师兄弟俩相互一拱手,荆棘知道师父是让自己考较东方未明的真实武功,也就不再客气,一招“气吞万里”,左手拳、右手掌双双袭至,东方未明原地不动,右手上扬,撩起荆棘的直拳,左手内侧,将荆棘的右掌滑落身外。只看得谷月轩大是惊讶,心想:“右手上扬,左手内侧,这明明是‘惟解漫天作雪飞’,可师弟这一招却似是而非,的确又有些‘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意思。”只见荆棘招招进攻,招式千变万化,绝不雷同,东方未明来来回回却只是那几招,但每一招却都能应付过去,当真前所未见,不由越看越奇,又看了半柱香的时日,竟突然发现二人的武功也颇有些相似之处,至于相似在哪里,却又一时想不通。

    只见荆棘突然跳出场来,仰头大笑,道:“师弟了不起,我也明白了!”无瑕子喜道:“你也明白了?”荆棘点了点头,容光焕发,道:“还是让师弟先说,看我们想的是否一样。”无瑕子看向东方未明,点了点头。东方未明得到鼓励,大胆道:“师……师父最先教我小逍遥功的时候,就说逍遥派武学虽然博大精深,但精髓却全在小逍遥功之中,这些日子,我也逐渐明白,小逍遥十八式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是‘野渡无人舟自横’、‘一水护田将绿绕’、‘人生有酒须当醉’,这些招数都是在锻炼轻功,甚至于和逍遥游也大有相通之处;二是‘短笛无腔信口吹’、‘惟解漫天做雪飞’、‘一江春水向东流’这些招式,都像是在阐释‘海上明月共潮生’这一招,一旦练得熟了,就不分彼此,对敌人的招数,也总能顺而承之,顺势破解!”他话音一毕,荆棘顿时鼓起掌来,道:“不错,不错,小逍遥功既是入门武学,也是大成武学,它虽然只有十八式,却是包含了逍遥派的所有武功,无论游心掌法、幽冥剑法、青云刀法、矫龙棍法……精髓都包含在这小逍遥功里面了。”他滔滔不绝,所说的都是东方未明所闻所未闻的武功。无瑕子捻须微笑,知道荆棘这番“悟道”,收获可要更胜过东方未明了,毕竟东方未明所学者少,远不如荆棘尽晓逍遥派武功,此番得以融会贯通,自然收益更多。看向谷月轩,道:“轩儿,你怎么看?”

    谷月轩微笑道:“两位师弟天赋聪明,远胜弟子,弟子闻弦歌而知雅意,想来小逍遥功中的‘白云千载空悠悠’,当是逍遥派内功的涵括。”无瑕子满脸尽是喜意,心道:“这等弟子,只遇到一个,便已是极大的机缘,逍遥派何幸,竟可一时有三?”开口道:“你们所料不错,为师这便告诉你们小逍遥功的故事。在逍遥派武学中,最初是没有小逍遥功这门武功的。”东方未明三人顿时齐声惊呼,均感好奇。荆棘道:“这……这怎么可能,小逍遥功可是入门的武功啊!”无瑕子微微一笑,道:“是入门的武功,你们学起来也很容易,可这正是它的可贵之处与了不起之处。”荆棘和东方未明都大是迷惑,谷月轩却已似懂非懂。无瑕子接着道:“逍遥派武学包罗万象,每门武功都有独到精深之处,研习起来,若非经年累月,终究难有所成,可是这小逍遥功如何,你们都学了多少时日?”东方未明道:“我学了三天。”荆棘笑道:“我是四天才全学会的。”谷月轩微微一笑,道:“我花费的时光,正好是两位师弟的总和。”无瑕子道:“问题便是在此,棘儿,未明儿只学了小逍遥功,你所学要远多于他,但你是否有必胜他的把握?”荆棘看了看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师弟虽然学的少,却已得精髓,我自然没有必胜把握。”无瑕子一拍手掌,道:“不错,即使学的少,但只要已得精髓,那就够了,所以我逍遥派的一位祖师便产生了这一想法,既能在短期内学会,而这门武功又能尽得逍遥派武学精髓,于是,小逍遥功便因此而来。”东方未明三人都是点头。无瑕子接着道:“所以这小逍遥功乃是逍遥派武学精髓的归纳,它的每一式都创自一门或数门博大精深的武学,‘一水护田将绿绕’、‘野渡无人舟自横’之于逍遥游步法、‘白云千载空悠悠’之于运天功,还有其它拳脚兵器功夫,小逍遥功都已收纳,但更重要的是逍遥派武学的随心所欲、无往而不利的境界,它也同样包含了。”谷月轩道:“怪不得,怪不得,刚才两位师弟相互切磋,招式截然不同,可我却总觉得有些相似,原来就在这里。”无瑕子道:“不错,便是那种不可言说的精髓,逍遥派武学研习到后来,或许也可以自然而然得领悟到小逍遥功的可贵,但若初学便想大成,非悟性过人不可。”谷月轩和荆棘都看向东方未明,均道:“师弟的悟性果然非同小可。”东方未明大是羞赧。

    无瑕子见三弟子均有收获,心中喜悦,道:“你们已经领悟了‘海上明月共潮生’,为师今日高兴,便多指点你们一二。未明儿,你说说这一招。”东方未明对“海上明月共潮生”再熟不过,立刻眉飞色舞道:“这一招是‘顺’字诀,我自己便如海上明月,敌人便如潮水,无论潮水如何猛烈,我总能顺而承之,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了。”谷月轩和荆棘也已悟到,高兴之下,竟然相互击掌共庆。无瑕子连连点头,目中赞许,道:“不错,逍遥派武学讲究随心所欲,这立于不败之地,是自然的。但……”只听他话音一转,东方未明三人也立刻静心凝听:“但这还不是逍遥派武学的最厉害之处,逍遥派武学岂能只满足于不败之地!”东方未明迷惑道:“师伯的意思是?”无瑕子道:“‘海上明月共潮生’是小逍遥功的第几式?”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第二式。”无瑕子道:“那第一式呢?”东方未明道:“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无瑕子道:“不错,那你们想一下,第一式为何会是它?这一招有什么过人之处了?”

    三兄弟立刻陷入沉思,东方未明心想:“云想衣裳花想容?云要穿衣裳?花要美容?那是什么意思了?爸爸一直酷爱养花,也只见过他修剪花枝而已,好像从未见他给花美过容……”荆棘则拉开架势,慢慢比划“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招,可也同样一无所获。谷月轩却是凝视师父,面上若有所思。

    无瑕子笑道:“‘海上明月共潮生’是立于不败之地,而要是领悟了‘云想衣裳花想容’,那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三兄弟自知无瑕子从不打诳语,他武功又是当世一人,所言自然非虚,这等无敌武功就摆在面前却不得而知,不由更是心痒难搔。荆棘最先忍耐不住,道:“师父,你就说说这中间的奥妙吧!”

    无瑕子笑道:“说也可以,但就算说了,也要花费无数的时日方能大成,这一式可不比其他招式,即算领悟精髓,也要长年累月的积累。”荆棘催促道:“师父快说。”无瑕子微微一笑,道:“棘儿,你是有些利令智昏了,你细心想想,‘云想衣裳花想容’,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了?”荆棘“啊”了一声,道:“从诗意去想?”他一直琢磨招式,竟忘了从招式名目去思索,这时不由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玉……”心想这是李太白赞颂杨贵妃的美貌的,怎么会和武功掺合在一起?故以吟不下去,突然心想:“衣裳像云,容貌像花,那是什么意思了?难道穿的好,打扮得漂亮,就可以天下无敌?”心中不由一乐。

    无瑕子见三人都不说话,笑道:“这诗若是依照太白先生的原义去理解,那就差得远了。”谷月轩道:“请师父指点。”无瑕子道:“原诗的意思是说,衣裳如云,容貌如花……”东方未明不由“啊”了一声,道:“是这个意思?我还以为是云彩想穿衣服,花儿想要更美呢!”荆棘顿时大笑,心想东方未明读书太少,“云想衣裳花想容”中的“想”乃是通假“像”字,哪里是什么想穿想要了,不由有些嘲笑东方未明。

    东方未明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闹了笑话,讪讪不好意思。无瑕子却是连连摇头,向东方未明道:“你是这样想?那你怎么还没想明白?”东方未明不由又“啊”了一声,道:“难道这样想是对的?”荆棘也大是诧异,道:“不是吧?这怎么可能?云为什么要想衣裳?花儿还想容貌?这是什么理解了?”无瑕子微微一笑,道:“原诗的意思是说,衣裳如云就很漂亮,容貌像花就极美丽,可是即算如云如花,就没有丝毫瑕疵了么?”

    三人静心聆听,却均不解。无瑕子接着道:“所以云儿还想更漂亮,花儿还想更美,未明儿的理解虽然离谱,却也正合此意。”东方未明如落云里雾里,已然不知师伯是在夸他还是讽刺于他。

    无瑕子环视三人,道:“你们还没明白么?”谷月轩和荆棘摇了摇头,东方未明若是学武还有三分可能理解,但这等文字游戏他简直大败而特败,绝无胜利之丝毫迹象。

    无瑕子笑道:“这不简单么?即算如云如花,也是终归有瑕疵的,世间根本就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包括武学招式!”他最后四字“武学招式”一出口,谷月轩和荆棘顿时明白过来,连连拍手,均是赞叹不已。

    无瑕子道:“天下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武功,任何招式一旦施展,便总有破绽可寻,而‘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个云和花不是指自己,而是指敌人,这个时候便要想,敌人的武功即算再强再厉害,但终归还是有破绽的,一旦找到了这个破绽,就不仅仅是顺字诀,而是破字诀了,一旦畅通了这个境界,何愁无往而不利!”东方未明这才真正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真实含义,不由连连点头,只觉面前打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他以前总在想如何防守别人,如何立于不败之地,至于进攻,却总是乏力,直到现在才真正找到了这中间的关窍,不由对无瑕子极是佩服感激。

    无瑕子道:“而这一招,也只是能够破解逍遥派已然见识的武学,至于天下武学汗牛充栋、浩瀚无边,我刚才说即算领悟了,也仍要长年累月的积累,现在你们明白了吧?”三兄弟一起点头,均是喜形于色。“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三兄弟以后的进境,就看谁阅历最多、用功最勤了。

    无瑕子向东方未明道:“未明儿,你和我来。”说着向山谷上走去。东方未明一怔,师伯要单独说些事,想来定和天龙教有关,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只见无瑕子慢慢沿谷而上,不久便到了山顶,此时太阳初升,朝霞万丈,天际一片流光溢彩,无瑕子却只静静地看着。东方未明见师伯不说话,也不敢开口,侍立一旁。

    过了半晌,无瑕子才开口道:“未明儿,你逍遥派武功学了多少?”东方未明答道:“师父教了我运天功和小逍遥功,来到谷内后,又学了逍遥游和任逍遥功,此外还有些断魂掌的皮毛。”无瑕子点了点头,道:“只学了这些,武功便已大成,这的确是逍遥派的幸事了。”东方未明谦逊道:“弟子还差得远。”无瑕子却摇了摇头,道:“够了,够了,已经足够了。”东方未明不禁一怔,不知师伯是何意思。无瑕子道:“你已经深得逍遥派武功精髓,逍遥派其他武学便已成鸡肋,也就不必学它了。”东方未明大急,着急之下脑筋突然灵光,连忙跪倒在地,磕头道:“师伯,我在逍遥派祖师面前磕过头,那就一生是逍遥派弟子,师伯,求你别把我逐出逍遥派。”说到后来,眼泪都要流出。无瑕子呵呵大笑,扶起东方未明,道:“你想哪去了?就算是要逐你,也自有师弟,哪要我这个师兄多管闲事?”东方未明明白过来,知道误会了无瑕子的意思,连忙吸了吸鼻子,顿觉不好意思。

    无瑕子道:“这逍遥谷又不是我一人的,师弟能让你回来,我很开心,足见他对这地方,还是喜欢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无瑕子道:“但以你的武功和天赋,的确没有必要再在逍遥派武学上下功夫,你现在所欠缺的,一是内功,一是阅历,内功是急不来的,而阅历,更不是在这小小的谷里所能获得。”东方未明大觉有理,躬身道:“多谢师伯教诲。”

    无瑕子道:“未明儿,你可曾想过一个问题?”东方未明道:“师伯请讲。”无瑕子道:“如果有一天你武功大成,你会做些什么?”东方未明不禁一愣,顺口道:“做些什么?”无瑕子目视于他,点头道:“对,你学武是为了什么?”东方未明想了一下,道:“我最初学武,是因为喜欢武功,打心里的喜欢,至于……至于学成武功以后……”不由自问:“对啊,学成武功之后,我会做什么?”这个问题他以前从所未想,这时不由有些迷茫:“我这一身武功,究竟有何用处?”

    这恐怕是任何一个少年都必然会问自己的一个问题,而能够解答的,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代替不了。无瑕子仍然脸色平静地看着,但东方未明的心里却极不平静:“是啊,我能干吗?即算我武功天下第一,那又有何意义?我究竟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过了一会,东方未明突然原地跳起,拍手大笑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无瑕子奇道:“你想到了什么?”东方未明道:“我真笨了,这样的事居然才想到,在我还没学武之前,我就决定去投戚将军,现在有了些武功,就真地可以去了。”无瑕子闻言大喜,道:“原来未明儿还有这种志向,了不起!了不起!”东方未明跪倒在地,向无瑕子磕了个头,正色道:“谢谢师伯。若非师伯指点,弟子还是每日沉迷于自己,浑浑噩噩度日。”原来他已于这片刻间明白,即算自己武功再高,若非学以致用,当真毫无价值,与不学无异。

    无瑕子再次扶起他来,道:“那你决定怎么办?”东方未明想了想,突然脸色羞红,不好意思道:“我想先去成都,去……去找蚊子,她……她说过和我一起去杀倭寇的。找到了她,我们就一起去浙江投奔戚将军,那边有我的兄弟萧遥。”无瑕子点了点头,道:“也好,多经历一些事总是好的。未明儿,以你现在的武功,对付一般的对手自保应当无虞,但比起一流高手,总是差了些火候,我刚才说你不必再学逍遥派武功,不是要撵你走,而是你必须要去磨炼自己,你明白师伯的话么?”东方未明点头道:“师伯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中。”无瑕子大是安慰,伸手抚mo他的头发,道:“等你内功小成,少年英雄大会上定能大展身手;而师伯没有预料错的话,你的运天功运用自如之后,当能和罗蛇君他们打成平手甚至稍占上风,或许再过十年,连师伯都要服老了。”东方未明大受鼓舞,听到最后一句,又有些难为情。无瑕子见他神色如是,大笑道:“你倒不必如此,十年后你将近而立之年,想起四五十年前,那时剑圣前辈也是偌大年纪,却已纵横江湖无敌手。”

    东方未明心中喜悦,听他提到剑圣,想起一事,问道:“师伯,您知道昔日剑圣归隐的原因么?”说完脸上充满期待。无瑕子哈哈一笑,道:“武林史家都不知道的事,师伯又哪里知晓?好了,你在这儿玩吧,师伯下去了。”东方未明点了点头,看师伯离去,待他刚要下谷,突然忍不住叫了声:“师伯!”无瑕子转过头来,道:“怎么了,未明儿?”东方未明大声道:“我成了天龙教弟子,师伯不生气么?”无瑕子微微一笑,道:“那师伯让你别再当天龙教弟子,你会听师伯的么?”东方未明顿时语塞。无瑕子目视东方未明,道:“你会想着去打倭寇,师伯就已经很放心了。”说完转身下谷,只有东方未明独自站在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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