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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海遗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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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殿宾主听到这里莫不黯然喟叹,不少脾性刚烈之士忍不住挥拳扼腕,痛骂妖孽狠毒、正道该死。无极宫副宫主鲁云亭尤为愤慨,咬牙切齿地道:“他奶奶的,那些狼崽子、伪君子们就该拿来炼毒。什么‘离魂香’、‘失心散’、‘药叉泪’、‘美人舌’……,统统往它们身上招呼就对了。”

    魏文琦满面悲戚愤激之色,眼前水雾模糊,视线朦胧,恍惚又回到了那惨绝人寰的修罗道场。立于他身后的陆文珏更是轻咬朱唇,悄垂清泪,一双素手紧紧绞扭着衣带。

    尚寒蛩却不以为意,目光炯炯地瞪着胡可思,问道:“胡道友,文琦说的这些话,你可有异议吗?”

    胡可思沉声道:“当日南疆惨况正如魏道友所言。只恨在下无能,未能替无辜边民免却这场祸患。”

    沈丹羽道:“追本溯源,惹起这场杀劫的还是严圣钧那班无知小人。后来堕魂关妖兵侵入中土涂炭生灵,也是因为陆星舒斗杀了黄狮妖。玄都山向来自诩正道,行事无所顾忌,从不将黎民百姓的安危生死放在心上,长此以往,必遭天诛。这且不去管它。——魏道友,你们脱困之后又做了些什么,还请详细说明。”

    魏文琦伤神良久,徐徐说道:“当日卫灵关总兵乌毫苍狼恼恨人族杀其子弟,尽起狼族妖兵烧杀百里,直到日落时分才长嚎收兵。我们苦战一日,人人带伤,兼且又累又饿,稍用了些干粮,便觅了一处松林休息。

    “胡道友一面派人联络附近教友求援,一面帮我们救治伤者。他自称幼习医道,粗通脉理,又随身带有本教秘制疗伤圣药‘火莲汁’,治愈皮肉外创和寻常内伤不在话下。经他悉心医治,我们的伤势果然迅即好转,三天后便已痊愈。大家很感激胡道友的热诚,相约次日一早结伴同行。”

    铸鼎山三长老荒丘子惑然问道:“魏小友,听你适才所言,你们和一线天的胡小友诸人既有同道之谊,又有共历患难之情,应当交情深厚才是啊。可为什么后来竟会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了呢?”

    魏文琦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原本我们与一线天众位道友同仇敌忾,出生入死,确是结为至交。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第三天深夜,陆师妹在睡梦中突然遭到一名陌生男子的骚扰。……”

    话音未落,十几名粗豪男宾便同声惊呼:“啊——?”迫切追问下情。内中鲁云亭最是焦急,一叠声地问道:“什么?有这等事?是谁干的?得手了没有?”一片吵嚷声中,众人目光齐齐凝注在陆文珏身上。

    陆文珏娉婷俏立,仪容楚楚,香腮上泪痕未干,秀目中却已泛起羞怒之色,看在众男宾眼里平添一段风情。

    魏文琦不意听者会有如此反响,赶忙朗声说道:“幸好陆师妹灵觉聪敏及时警醒,不待那厮靠近便跃身而起,一剑刺出,伤了那厮臂膀,随即大声呼叫,向众同门示警。”

    众男宾齐齐“哦”了一声,含义却颇为复杂,庆幸者有之,抱憾者有之,遐想者有之,失落者有之。

    魏文琦续道:“那厮侵犯陆师妹不成,转身便向密林中逃窜。陆师妹与众同门追出一程失了那厮踪迹,在山林间仔细搜索一刻也无甚收获,回转住处收拾物品时,却不见了那颗‘九阴玄风珠’。

    “各位或许不知,‘九阴玄风珠’乃是我们幻风堡先辈留传下来的至宝,向来由‘妙风庵’住持收藏,轻易不许出堡。家师当日担心我们修为浅薄,途中或有凶险,这才破例让我们带此宝物护身。但在交予我们之时,曾再三严诫,一定要妥善保管,非不得以万勿轻用,以防有失。此时找不见宝珠,我等自然惊急失措。

    “大家起初也曾疑心是陆师妹突遭难言之事,一时慌乱放错了地方。但等陆师妹静下心来,连运数遍御宝真诀,却始终寂无回应。

    “诸位前辈道友想必都知道,世间珍异宝物均须以法诀召唤、真力催运方可显其威能,而‘九阴玄风珠’灵性奇异,一经催动便会激引护体玄风,波及数丈远近。以陆师妹目下的修为,可在十里之内控纵宝珠。由此可知,‘九阴玄风珠’必定不在周遭十里之内。想来多半是被那歹人或其同伙趁乱盗走,携至远处了。

    “忧急之际,陆师妹猛然想起那厮的面目,虽在暗夜中匆匆一瞥,却有似曾相识之感,隐约像是一线天中的某位道友。”

    众宾聆听至此已然猜到大概,只是碍着主家的面子不好明说,但又着实按捺不住种种古怪心绪,彼此间挤眉弄眼,密语传音,忙得不可开交。

    荒丘子和王歌孺正襟危坐,目不旁视,只在暗地里会心微笑。鲁云亭则全无机心,拍掌大笑道:“啊哈,果然被我猜中了!你快说说后来怎样了?”

    ※※※※※※※※※※※※※※※

    魏文琦续道:“宝珠失窃关系重大,若无真凭实据,我们绝不敢胡乱猜度;不过陆师妹所言毕竟是重大线索,却也不能置之不理。谨慎起见,我让大家权且忍耐,由我和陆师妹去一线天众道友歇宿处查探。

    “因为我们这一边有不少女弟子,一线天众位道友为避嫌疑,在相隔数里的山谷中歇宿。我们潜行至谷口,遥遥望见一线天众人聚在一起东张西望,似乎在等候什么。

    “片刻之后,左侧山岭上忽然飘下一个黑影,火光下看得分明,正是这位胡可思胡道友。只见他神色惶急,气息凌乱,右手按在左臂之上,指缝间渗出几缕血迹。”

    魏文琦说到此处难抑愤恨,怒视着胡可思,寒声说道:“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胡可思胡道友是一位侠肝义胆的血性男儿,绝未想过他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当时我愣在那里,直疑自己身在梦中。

    “一线天众人一见胡可思便围了过去,有人惊呼:‘胡大哥,你受伤了!’胡可思道:‘别声张,我的伤不碍事。刘兄弟他们已经上路了么?’听到有人说是,又放心似的说了一句:‘那就好。’

    “有人问道:‘胡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胡可思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至于幻风堡诸人……算了,叫上他们一起走吧。’那人应道:‘好,我这就去叫他们。’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喊了一声‘不必了’,与陆师妹一起现身。

    “胡可思见到我们稍显慌乱,随即说道:‘二位来的正好。这片山林中另有高手潜伏,依我看来是敌非友。咱们伤势初愈,内息不纯,恐难御敌,还是结伴离开这里的好。’

    “我强忍怒火,说道:‘我们不见了一样东西,想请众位道友先帮我们找一找。’

    “胡可思愣了一下,说道事有轻重缓急,遗失之物纵极珍贵,也比不上人命紧要。眼下危机四伏,还是暂且不查失物,先觅一安全处所再作道理。——众位前辈道友,设若你们当此情境,敢问失窃之事该不该查?”

    十几名男宾轰然应道:“该查,该查。”鲁云亭更是义愤难平,叫道:“为什么不查?一定要查出来。那淫贼比妖孽可恶十倍,抓住他先阉后杀,碎尸万段!……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魏文琦轻轻吐纳一下,续道:“当时我也觉得必须查清此事,于是说道:‘胡道友伤得重不重?可否让在下看看?’胡可思忙道:‘只是皮肉小伤,不劳魏道友挂怀。还是快请贵派道友动身吧,迟恐生变。’我佯作关心,径自上前察看他的伤势,却见他左臂上赫然是一个‘人’字形的创口。”

    此言一出,众宾又是一阵耸动。魏文琦接着说道:“众位前辈道友想必都曾听说过,幻风堡妙风庵祖师‘无恨真人’昔年曾创‘惊鸿三式’,俱是以攻为守的剑道妙招。其中第二式‘雁阵惊寒’,出剑不离‘雁阵’之形,运劲不脱‘惊寒’之意,招快势奇,变化莫测,一旦命中,更会在对手身上留下形如雁阵的‘人’字伤痕。

    “我那时细看胡可思左臂伤处,但见切口平滑,肌理井然,落点精准,剑势飘洒,正是为本门秘技‘雁阵惊寒’所伤。当今之世,会此招数者,除了家师之外,便只有我和陆师妹了。但家师其时正在庵内清修,我之前则一直与师弟们谈天,所以胡可思的伤口只可能是被陆师妹所刺。然则夜半骚扰陆师妹的歹人,不消说必定是他胡可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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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钉截铁的话音方落,满殿宾客便“嗡”的一声热议起来,不少人对胡可思指指点点,七嘴八舌地道:

    “嗯,这话说得在理,那歹人一定就是他了。”

    “唉唉,真看不出他居然会是那种人。”

    “啧啧,想不到一线天里也出了败类。”

    ……

    鲁云亭笑骂道:“他奶奶的,我第一眼就瞧着这小子不老实,果然是个花心大萝卜。还好当时没让他得逞,否则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说着又瞄了陆文珏一眼,将涌到唇边的馋涎吞落肚中。

    沈丹羽朗声道:“诸位,此事真相如何尚未查明,此刻就下断言未免过早。还是先听魏道友把话说完吧。”

    魏文琦恨恨地道:“我当时气怒至极,便跟胡可思挑明一切,严词质问他何以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行径。胡可思矢口否认,说自己是被一个修为高深的紫衣人所伤,还说那人就在附近隐藏。我绝然不信他的鬼话,便要他拿出真凭实据来。胡可思自然无以为证,又不肯自供丑行,只跟我极力狡辩。

    “吵嚷之际,忽听谷口处步声杂沓,原来是师弟、师妹们等候多时,担心我们有事,一起过来查看。大家听到我和胡可思争执的言语,均已明了个中详情,不由得义愤填膺,同声指斥胡可思胡说八道。一线天众人闻言大怒,便跟我们对骂起来。

    “胡可思突然大叫道:‘各位请听胡某一言!你们怀疑在下是伤在陆道友剑下,此事一时难明,请容胡某多活几日查明真相以证清白。但你们既说我们偷了“九阴玄风珠”,大可先行搜检我等行囊。’

    “陆师妹道:‘不用了。我早已默运真诀查过,“九阴玄风珠”不在这里。’一位师弟说道:‘定是你们已派人将宝珠带走了,才敢说这种大话故作姿态。’我想起先前听到的言语,当即问道:‘你让‘刘兄弟他们’把宝珠带走了,是也不是?’

    “胡可思不肯承认,一口咬定‘刘兄弟’等人是回一线天报信去了。我们见他如此抵赖更是愤怒,纷纷叱责他虚伪无耻。一线天众人做贼心虚,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他们,居心叵测,言语上也更不客气。结果双方越吵越凶,最终动起手来。我们不及他们人多势众,硬拼起来自然吃亏,片刻之间,便有多名师弟被他们打成重伤。

    “胡可思假惺惺地喝令众人住手,说了一番自饰清白的假话,便带着手下扬长而去。我们救治好伤者,即刻启行,数日后赶回幻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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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文琦一口气说到这里稍作停顿,顾视各派宾客,抱拳说道:“事故详情便是这些,在下话已说尽,还望各位前辈道友为我们裁断是非,主持公道。”

    众宾客纷纷点头应承,荒丘子慨然说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公道自在人心’。在座的都是有识之士、明理之人,定会秉公评判、仗义执言。魏小友只管放心便是。”

    王歌孺附和道:“荒丘子前辈所言正是。一线天与幻风堡都是我道大派,望重真林,我们不管偏向哪一家,都会得罪另一家,更会被旁人冠以‘不公’之名。唯有‘公’字当头,就事论事,才是明智之举。俗话说的好:‘帮理不帮亲,对事不对人。’大家不用瞻前顾后,只凭自己良心说话便是!”

    众宾轰然响应,只有鲁云亭小声嘀咕:“事情都说清楚了,还啰嗦什么?把那贼小子先阉后杀不就结了?”

    沈丹羽待群声稍静,从容笑道:“众位同道既说要‘秉公评判’,便不能偏听偏信。方才魏道友说了许久,却只是一家之言,倘若众位据此评判,未免有欠公允。在下细听魏道友所言,却有一事不明。——敢问魏道友,若以修为而论,你自觉与胡可思孰强孰弱?”

    魏文琦道:“虽然我们不曾比过,但是胡可思探听玄都门人密议和潜入卧房留字示警的手段,在下是望尘莫及的。”

    沈丹羽忍气说道:“那也就是说,魏道友的修为不及胡可思了?你既曾说胡可思‘守静之术’如何高妙,连你也不能察觉他何时出现在屋顶,那么设若当晚的歹人真的是他,又怎会尚未靠近便被令师妹发觉呢?令师妹的修为总不会远超魏道友吧?”

    魏文琦坦然说道:“沈公子这话是明知故问吧?妙风庵自‘无恨’祖师创派以来,传至近古中期才起始收男弟子,此前是只收女弟子的。而且本门最高明的密传心法向来只授予女弟子,所以陆师妹的修为确是远在文琦之上。也正因如此,家师才将‘九阴玄风珠’交给陆师妹保管。幸而陆师妹不像文琦这么没用,才及时察觉胡可思的兽行。”

    沈丹羽俊面微红,自愧孤陋寡闻,若是渊博如聂冲霄,绝不会问出这等自打嘴巴的问题。定了定神,勉强笑道:“魏道友指认胡可思之言多为猜测,不知可有真凭实据?”

    魏文琦正色道:“若要证据,胡可思左臂上的伤疤就是最大的证据。沈公子若是对此存疑,自己又难于鉴别的话,可请众位前辈道友一同验看。”

    沈丹羽不料自己一句话问错,竟被魏文琦牢据上风寸步不让,不禁从新审视面前这位神情端凝的年轻人一番,随后转向胡可思道:“胡兄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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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可思上前一步,正视着魏文琦说道:“魏道友,当日胡某与你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不想今日闹到如此地步,胡某心中实在遗憾。”

    魏文琦“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心中暗骂胡可思虚伪无耻,惺惺作态。

    胡可思微微一叹,续道:“胡某当日已经申明,此事绝非如你所想那般。那晚我们约定次晨同行之后,我便派刘兄弟等人先回一线天报信。正当他们打点行装之时,左侧的山林里忽有一道诡异幽光闪现。我担心是狼族的妖孽又来生事,便让众兄弟留在原地小心戒备,自己循着那道幽光潜入林中。

    “那道幽光飞行奇速,我提气疾奔才勉强赶上。追出二十里后,突见幽光凝于半空渐趋暗淡,最终化为一个紫色人影缓缓飘落。夤夜中虽看不清那人面目,却可看出他是面朝我这一边的。

    “我知道自己已被发觉,索性现身相见,说道:‘阁下轻功佳妙,在下自愧不如,方才所使的可是“浮光掠影”之术吗?’

    “紫衣人却不答话,只是定定地面朝着我,过了片刻,突然轻声一叹,回身欲走。

    “我不知这人在此地出现有何图谋,只想问个清楚,忙道:‘阁下请留步,……’

    “不料话还没说完,脸上便骤然感应到一股利锥般的劲风迅疾逼近,慌忙侧身避开,膝前气机却又有异动。只得拧腰踢腿,侧翻一周,右掌顿地一拍,借力飞上半空。只此瞬息之间,又连躲三道气劲。

    “紫衣人背对着我,周身纹丝不动,凌厉气劲却不知从何而来,有如连珠急箭,接连射向我周身要害。迫得我手舞足蹈,纵高伏低,有如提线木偶一般身不由己,狼狈不堪。

    “我突然想起此前曾见幻风堡几位道友施展过‘凝气成锥’的功夫,与此时紫衣人的气劲差相仿佛。惶急间不及细想,脱口便道:‘你是幻风堡中人!’

    “紫衣人仍是一动不动,不过攒射而至的气锥却顿了一顿。我知道自己猜的多半不错,便道:‘贵我两派世代友好,阁下今日为何无端戏弄在下?’趁此空隙才将佩剑拔出,横剑拨开当胸袭来的一枚气锥,却被对方劲力震得手臂发麻。

    “我平生从未遇过如此劲敌,惊疑之下更不敢大意,奋力挡下联翩而至的几枚气锥,喝一声‘得罪了’,以气御剑,直刺紫衣人后心。

    “长剑堪堪刺至紫衣人背后,突然脱出了我的内息掌控,如灵蛇一般蜿蜒游动,绕着紫衣人飞了一圈,‘嗖’的一声向我刺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我刚来得及仰身避让,长剑却又中途掉头,犹如一条猛然翻身的毒蛇,一口咬中了我的左臂。

    “我着地侧翻两丈,躲过对方后招。未及站起,便见那柄长剑凌空飞舞,宛如被一个全身透明的剑道高手运使,妙招纷呈,耀眼生花,凌厉剑势将我全身罩住。

    “当此情势,我再也顾不得许多,慌忙爬起身来跃上半空,向着来路全速飞退。那柄长剑如影随形,紧追不舍,森冷剑气激得我浑身起栗。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回头看时,那柄追魂夺命的长剑竟然碎裂开来,无数残片洒落在地,映着天边新月闪闪发光。

    “我凝神察看四周,不见那紫衣人的踪影,不禁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左臂伤处疼痛,忙用右手捂住,提气奔回宿处。

    “好在众兄弟都安然无恙,刘兄弟他们也已上路。我担心紫衣人还会出现,便招呼众人连夜启程。虽然那紫衣人似乎是幻风堡门下,但我深信魏道友等人与我们绝无敌意,该当叫上他们一起走才是。正当此时,魏道友和陆道友却突然现身,其余诸位道友也随后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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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可思叹了一声,续道:“为了消除误会,我当时也曾将此事详细说明。无奈幻风堡众位道友却不肯信,反而一再口出恶言,甚至辱及本教先圣。我们的人也是激于义愤才出言驳斥,结果大家越闹越僵,终至于动手互殴,各有损伤,想来实在令人心寒。胡可思自悔当日管束手下不严,以致冒犯同道,有失职之罪,已向主管刑司领受责罚。”

    沈丹羽截口道:“本教南华殿掌刑使柯如山于五月十五日据时任旗手胡可思所奏,南疆游历冒犯幻风堡同道一事,经‘慎刑堂’查明无误,判令革去胡可思旗手之职,罚入‘问心峰’思过一年。今日若不是万俟公子说要与胡可思当面对质,他此刻还在面壁呢。”

    尚寒蛩沉默许久,此时方道:“一线天教律严明,执法如山,这个我们都是久仰的了。但是你们只以‘冒犯同道’的小错来责罚胡可思,却只字不提他骚扰本堡女弟子和偷盗‘九阴玄风珠’的大罪,可未免有那个……啊,包庇纵容之嫌了。”

    沈丹羽对付这等粗人最为拿手,闻言清声笑道:“尚道友,言人罪责须有实据,阁下难道仅凭魏道友揣度臆测之言就妄定人罪吗?那可未免有诬告诽谤之嫌了。”

    尚寒蛩瞪眼道:“胡可思中了文珏的一招‘雁阵惊寒’,左臂上的伤疤就是真凭实据,这还不能证明他就是那淫贼吗?”

    鲁云亭枯坐良久,气闷不已,在一旁拍着大腿帮腔道:“是啊,我早就说该查看他的伤疤了,你们却偏不肯听。说了半天废话,只有刚才这句说到点子上了。”

    沈丹羽笑道:“胡兄弟中了一招‘雁阵惊寒’不假,但出招之人修为高深莫测,只怕魏道友和陆道友都难与匹敌。想来多半是另有旁人也会使这一招‘雁阵惊寒’。”

    尚寒蛩闻言一愕,纳闷道:“另有旁人?是谁呀?……好哇,你竟敢怀疑是化雨真人!”

    沈丹羽轻摇折扇,悠悠说道:“这只是尚道友你的想法,在下可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在座诸公都可作证。现在贵堡说胡可思是被陆道友所伤,而本教却以为他是被那紫衣人所伤。胡可思的伤口既可以做贵堡的证据,也可以做本教的证据,算来大家是扯平了。不知贵堡可还有其它证据没有?”

    尚寒蛩被他这一番诡辩搅乱了脑筋,沉思片刻想不出对方话中有无破绽,便赌气不想了,粗声道:“我们没有,你们就有吗?”

    沈丹羽“哈哈”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本教此刻也没有旁证可用。不过既然贵堡拿不出新的证据,那就不能说胡可思犯有淫邪之罪。”

    尚寒蛩双眼瞪得有如铜铃般大,想要辩驳却找不到话说,僵在当地进退两难,模样十分难堪。

    魏文琦虽然一向认为自己这位尚师叔粗鄙无能,却没想到他竟然无能到这等地步,说不上几句话就被沈丹羽诱入了死胡同。眼看他在大庭广众之间出丑露乖,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朗声说道:“沈公子辩才无碍,令人佩服。只是既然贵教也无佐证,那又怎能为胡可思洗脱淫邪之罪呢?”

    沈丹羽心知魏文琦貌虽端方却能言善辩,若不当场将他折服,此事便难以善罢。当下金扇一合,慨然说道:“魏道友,设若某人身处嫌疑之地,先假定其人有罪,再令其自证清白,这或许是贵堡的做法;但本教的刑例恰正相反,乃是预设其人无罪,再看可有凭证判其有罪。只因‘罪刑罚责’事关天道人心,即便不得已而用之,也须慎之又慎,宁使奸恶之徒漏网,毋令善良之人蒙冤。

    “明乎此,则今日之事可一言而决。既已预设胡可思无罪,贵堡又拿不出足够的反证,胡可思更无责任自证清白,然则贵堡所有之指证均告落空,再不能说胡可思犯有淫邪之罪。”

    这一番话只说得尚寒蛩、鲁云亭等人云山雾罩,迷津难渡;戚耿吾、聂冲霄辈则相顾微笑,暗中称许。

    魏文琦反驳道:“胡可思虽为贵教弟子,侵犯的却是本堡陆师妹,若只依贵教法例决断,难免有偏袒护短之嫌。所以在下以为,此案须依本堡刑律,责令胡可思自证清白方为妥当。”

    沈丹羽针锋相对,说道:“非也。虽然涉事之人分属贵我两派,但既是贵堡门人来到本教首告,众位同道又在这正阳殿中推究此案,自须适用本教律例。所谓客不压主,即是此理。若是本教门人前往贵堡理论,自当遵照贵堡律令。”

    魏文琦一时词穷,沉吟片刻方道:“既然贵我两派均无佐证,那么胡可思是否犯有淫邪之罪姑且不论,待本堡寻到新的证据再向贵教讨回公道便是。除此之外,胡可思还涉嫌偷盗本派重宝‘九阴玄风珠’,不知沈公子有何话说?”

    沈丹羽笑道:“若说胡可思做了淫邪之事,贵堡尚有‘雁阵惊寒’这一孤证可用;至于窃珠之嫌嘛,不知贵堡可还有什么证据?”

    魏文琦沉声道:“沈公子,在下顾念贵我两派世交深厚,奉劝贵教不要袒护胡可思这个恶徒。倘若你们一味死扛,非要我们拿出铁证来,到时候自取其辱不说,还要累及贵教六千余年的清誉,因小失大,反为不美。”

    沈丹羽庄容道:“我们一线天圣教向来是非分明,魏道友若有真凭实据,只管当众拿出来便是。若果真能指证胡可思犯有偷盗之罪,沈丹羽愿与胡可思同领责罚。”

    魏文琦双眉一耸,高声说道:“好,沈公子这句话说得够痛快。既然一线天自许清白,那在下就给你们一个验证的机会。——师妹,把‘九阴玄风珠’取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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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却见陆文珏应声从袖中摸出一个四方小盒,方甫打开,便有一道瑰丽玄光溢射而出,宛如一朵黑色莲花刹那绽放,清气远播。浮光未敛,一颗乌黑莹润的宝珠缓缓浮起,悬于半空徐徐转动。

    陆文珏右掌虚托玄珠,玉雪容颜为玄光所衬,另有一种言说不出的奇丽,直教鲁云亭等人神魂颠倒,忘乎所以。

    聂冲霄腹笥广博,审视玄珠片刻,点头说道:“世传‘九阴玄风珠’原为上古异兽‘九阴玄风犼’所炼内丹,积千万年灵力浸润,功可驭使天风地气,操控真力灵息。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凡品。”

    魏文琦说道:“这位道友说得不错。‘九阴玄风珠’正是六千多年前本堡先祖龙襄公斗杀‘九阴玄风犼’之后,用异兽的内丹炼化而成。六千多年来一直是我幻风堡妙风庵的镇派灵物,留传到今日,由家师化雨真人保管。”

    话音未落,恶头陀孔提炉便凶巴巴地说道:“魏道友,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这颗‘九阴玄风珠’就在你们手里,为什么还要来诬告胡可思偷盗啊?”

    魏文琦淡然答道:“孔道友,你难道不知当年的‘九阴玄风犼’共有雌雄两头吗?龙襄公杀死它们之后一共取出两枚内丹,所以这‘九阴玄风珠’也有雌雄两颗。当日遗失的那颗乃是雄珠,此刻大家看到的这颗却是雌珠。

    “雌雄双珠灵性相通,交感互应,只要在万里之内催持其中一颗,另一颗必有回应,并能指示彼此方位。当日我们回到妙风庵,便向家师禀明雄珠失窃之事。家师深悟大道,宠辱不惊,只说是双珠合久必分,该当有此一劫,劫数一过,自会重聚。

    “前日我们启行之时,家师起了一课‘神风卦’,卦象所示正是双珠复合之兆。为应天意,家师便将雌珠交与陆师妹。登程之后,陆师妹频频运使雌珠,初时毫无回应,将近一线天时方见雌珠展放玄风,风头直指天宇山,可见雄珠必在此地。

    “为免打草惊蛇,我让陆师妹收起雌珠,现下沈公子既要证据,合该请出雌珠召唤雄珠。倘若一线天内果真没有藏匿雄珠,陆师妹催持之下必无响应,否则便是双珠辉映,风起云涌之象。沈公子,你说我们要不要试一试呢?”

    沈丹羽泰然说道:“事关本教千秋清誉,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陆道友尽管全力施为便是。”

    尚寒蛩不忿已久,闻言双掌一拍,说道:“有你这一句话便好。——文珏,动手吧。”

    陆文珏沉声应道:“是。”修睫微合,容光稍敛,心中默诵法诀,指端徐吐真力,“九阴玄风珠”玄光大盛,疾转不休,发出一阵辽旷幽远的风声。

    群相瞩目之下,只见那“九阴玄风珠”宝光流转,内里通透,周遭气流隐隐波动,缓缓注入珠内。大殿中微风不起,天窗外碧空如洗,丝毫没有魏文琦所说的风云变色之象。众人心中不免起疑,都将目光投向幻风堡诸人。

    正当此时,突听殿外风声大作,人语喧哗,整座大殿都被震得微微发颤。天窗中的苍穹也骤然昏暗,纷涌而至的乌云纽结成团交相碰撞,云隙间窜出道道犀利电芒。

    群雄心中都是一凛,一线天诸人固然不意有此,幻风堡门下却也大出意外。魏文琦双目中精光闪烁,喝道:“雄珠就在殿外!”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疾风飘出殿门。

    众人不及多想,纷纷尾随而出,一齐来到殿前广场上。

    未出殿门,便见轩辕九鼎之间雾霭迷离,一股雄沛飘风仿若擎天巨柱,回旋激舞,伟力磅礴,将周遭一切事物涡卷吸纳,团团裹挟着抛上云霄。段凯风等十几名教众竟被旋风牵引,在半空中失控急转,接连互撞,虽然拼命挣扎,却是无从着力。

    聂冲霄心清目明,一眼瞅见宝贝徒儿令狐挚正在旋风内层与轩辕掣抱在一起,在狂猛气漩中苦受煎熬。慌忙双掌齐推,以“天一”法诀运使玄冰真气,精纯内息犹如两股激流切入风中,随即凝冻,任凭厉风激吼冲撞也难以撼动分毫。

    聂冲霄双掌真气如有实质,开枝散叶,结丝成茧,将二童重重护住,奋力向外拖拽,“啵”的一声透出风墙。

    二童被疾风旋飞抛甩多时,令狐挚早已昏迷,轩辕掣也是神志恍惚,头痛欲裂,指着那道通天巨漩颤声说道:“二弟……二弟……”一语未毕,也自晕厥。

    戚耿吾听说爱徒被困风中,心中至为焦急,与聂冲霄同时施为,雄浑真气如游龙搏浪,夭矫奔腾,只消片刻便将受困教众逐一救下,却始终不见独孤擎的踪影。

    二人惊异更甚,只恐独孤擎稚嫩之躯已被那无俦烈风绞成齑粉。正在犹疑之际,却见大哥左释天踏上一步,双掌大开大阖,白光耀舞,如刃剖割,“刷刷刷”数声激响,狂风气漩竟被硬生生撕裂一个豁口。

    戚聂二人更不迟疑,四掌齐出,倾尽全力轰然压上。雌雄双珠交感互应,九阴玄风威力奇大,虽集一线天三系圣师之力,也是攻拒多时才将那恶风气漩击溃打散。

    浑黄气流缓缓消散,广场石地上赫然出现一个径长两丈的圆形风痕,正中却站着一个神色迷茫的四尺童子,右掌上托着一枚乌沉沉的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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