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静美

    星则渊的到来是对罗天最好的支持，心中的迷雾被破晓的光驱散。睡前的畅谈让他恢复体力，第二天，他回到最佳的修行状态。
    罗天知道，自己必须变强，因为只有修为提高的自己才能帮上星则渊，才能为死去的沫报仇！现在有一个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本就紧握它的罗天手掌又紧了几分。
    清晨天还未亮，他们已起床。幼幽抓着被子嘟着小嘴，睡的很香，星则渊和罗天负重跑，凡奥跟在后面。早晨的跑步是他们很久以来就习惯的锻炼方式，三人慢慢并排，罗天的个子不高，所以小腿很短，铅块犹如把他的腿绑满。
    “很久没一起跑步了！”
    额头落下汗，他们跑步的速度越来越快。
    “再等一段时间，大家就可以坐在一起了！”
    “嗯！”
    面朝太阳升起的方向狂奔，巫谷城的人被清晨的脚步唤醒，绛天和天站在宫殿高处，前者说：
    “他们总能给人带来朝气！”
    “你的心态还真是好。”
    “怎么了？”
    “小旋这次又是偷偷跑回来的，你真的不怕她被撤职？”
    “别担心，天，我感觉绛旋还是很有做巫女的天赋的。”
    尘世墨蚺盘成一圈，一对竖瞳携着远超于人的灵智。
    “哎！这种事，还得看那些长老。”
    “她不小了，很多事都要自己做决定，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支持。”
    绛天说的不无道理，但在遥远的不死宫中，一场带有批判性的会议正被召开。
    会议室为近圆形，墙侧有柱，这些带有密密麻麻犹如文字的石柱是原始的历史载体。
    此处共有十人，他们右臂赤蛇，左臂青蛇，围圆桌而坐。圆桌之基为古老的树根，它布满青苔，上面还冒着菌菇。
    身穿树棕色长裙的绛旋走进会议室，她面无表情，已做好承受惩罚的准备。绛旋坐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面对诸位长老她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因为红盾在她心里十分重要。唯独对二长老她心怀愧疚，因为上次绛旋从巫谷城回来已经答应过他不再这样。
    除绛旋外，其余人都上了年龄，其中大长老年龄最大，脾气最差，绛旋刚一入座，她就很凶的说：
    “绛旋，你是不是不想做巫女了？”
    比起年轻貌美的绛旋，大长老才像一个真正的巫女。她是巫咸国里年龄最大的人，已有两百多岁，她习惯性的驼着背，肉鼻子麻脸，满是皱纹。她脾气不好，说话从来不止一句，此时她滔滔不绝，说：
    “上次二长老帮你说话，说你年轻，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把你管的太严，毕竟巫女一职本就无趣。他给我保证，说你只会无理取闹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这次倒好，和上次一模一样，你自己说清楚，为什么要偷偷跑回巫谷城？”
    这次二长老不好说话，只能坐在座位上看着大长老训斥绛旋。
    “因为有想见的人。”
    大长老的年纪太大了，生起气来大家都害怕她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绛旋说话的声音很小，她语气柔和。即便如此，大长老还是火冒三丈。
    “想见的人？你是巫女，巫女不能有想见的人，你的任务是照顾不死树，每天与它交流沟通，令它生长，让它变强。而不是每天往外面跑，从你做巫女的第一天起我就说过，巫女享有巫咸国全国的尊敬，这个位置离神最近，是神圣的，必须收心！知道什么是收心吗？”
    大长老每句话都是吼出来的，其他长老都害怕绛旋突然反驳她，那样就完了。除了二长老外，其余长老与她相比都算晚辈。
    绛旋知道自己错了，态度诚恳的说：
    “知道。”
    “知道？我看你不知道！”
    在一个女人生气时，无论多么正确的道理都不对，回答的对错完全在于她的心情。
    “如果你知道，会偷偷跑回去？啊？”
    绛旋不再解释，她捏着裙角，说：
    “大长老，我错了，你别生气。”
    二长老一直很喜欢绛旋，是所有长老里最照顾绛旋的，因为他觉得绛旋有礼貌，这是其一。第二点是绛旋足够纯洁，这样的女孩才能做好巫女，才能和神树达成高度的共鸣。
    见绛旋服软，大长老的气慢慢消了下来。她黢黑的皮肤失去之前的愤怒红色，浑浊眼中的火焰逐渐熄灭。
    “绛旋，我告诉你，巫咸国国人生来便守护通天之路，秘语和天神玉是通天之路的钥匙，不死树是通天之路的门。这一切格外重要，所以很多人都想做巫女，因为这是一份至高的荣誉。我是第八十四代巫女，是任职最久的巫女，在我任职期间的五十年里，我从未离开过不死宫半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大长老。”
    绛旋是第八十九代，做巫女的期限不稳，什么时候精气不足便退去，从而挑选新的巫女，她最少还有十年的时间要待在这。
    “就算你离开，也会有无数人来争夺这个位置，手臂上的双蛇刺青可不止你一个人有！”
    这些双蛇刺青并非人为，而是天造，只会出现在具有巫女资格的人身上。
    绛旋轻轻咬住下唇，她有错在先，无论大长老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
    “是，大长老。”
    叹息一声，大长老说：
    “看你知道错，就再原谅你一次，下不为例！”
    大长老说完，杵着拐杖离开会议室。
    事情的反转有些超出预料，她低声说：
    “大长老还没说怎么惩罚我。”
    偷偷抹了把汗的二长老慈祥的笑，幸亏她没认真，否则有绛旋这小丫头受的，年轻的时候，大长老可是出了名的彪悍。
    “上了年纪的人大多吃软不吃硬，外表严苛的大长老也一样，惩罚可能没有，但不能再有下次，明白吗？”
    “嗯！”
    绛旋点头，二长老环视一周，问：
    “各位长老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三长老：
    “没了！”
    “那就去做各自的事吧！”
    八位长老离开，二长老说：
    “想什么呢？”
    “这场会议比我想的短。”
    “丫头，你知道为什么大长老会选择原谅你吗？”
    “为什么？”
    绛旋跟在二长老之后，他想和她谈谈心，所有长老的生活都是枯燥的，他们只与古书盆栽作伴，偶尔去各城走访。只有二长老每天活的比较有趣，因为他喜欢和年轻人交流。每个年轻人都有一颗青春的太阳，能给人带来朝气。
    绛旋在比自己大一百多岁的二长老眼里就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无论知识和道理她都懂得不多，正因为如此才有趣。
    “因为你准时到了，之前说的八点会议你没有迟到。”
    绛旋没有恍然大悟，她从来不迟到。
    “当然了，这是其中一个小原因。”
    二长老和绛旋坐在不死宫后，一旁的石碑上铭有一首短诗：
    不死宫后不死树，不死树上不死果，不死果往潭中见，潭水沉沦深千尺。
    两人看着葱绿的不死树，它一年四季从不褪去生机，无时无刻都像被春雨浇过。在参天大树前，人总显得渺小。
    “大长老做巫女时很守规矩，亲人去世都未离开。当时的她觉得自己是对的，她以为自己的亲人会原谅自己，后来她后悔了，她没有原谅自己，有的人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了。”
    绛旋第一次听说大长老的故事，她抱着膝盖，有些忧郁。
    “二长老爷爷，大长老这么做是不想让我留下遗憾？”
    “嗯！她不想让你错过一些不该错过的事，所以不要怪她脾气不好。”
    “是我做的不对，我从来没有怪过大长老。”
    “那就好，听说只有很孤独的人才会这么坐。”
    二长老注意到了绛旋的坐姿，她舒展长腿，明眸里带着一丝纠结。
    “有一点点孤独。”
    “你的青春会献给这颗不死树，在此之前，爱过男孩吗？”
    说到这个话题，绛旋的小脸泛起红晕。
    “二长老爷爷，怎么说到这个话题了？”
    “我和他是同一个年代的人，她从未爱过人，所以孤独，心里空空的，只有这颗神树，和整个国家。”
    “感觉大长老很伟大。”
    小孩子说话总这么可爱，二长老没有回答。不死树有一种无形的魅力，给人极端的安静。望向它时，似乎生命都变得无关紧要，只需要享受这流逝的静谧时光。
    “绛旋，你是不是借用过不死树的力量？”
    “是，在八天前！”
    “那股力量是你向它祈求得来的吗？”
    “不是，我只是想做一件事，但是力量不够，所以不死树给了我力量。怎么了，爷爷？”
    “没什么，突发奇想而已！”
    二长老其实在说谎，他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不死树的力量被借用是很难的一件事，历代的巫女很少能做到，身边这个小丫头却做到了，难道就像大长老说的那样，绛旋会是历代以来最强的巫女？
    她来照料不死树，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二长老都开始期待。
    “这次回巫谷城还是因为红盾吗？”
    “嗯嗯！我那天借用不死树的力量制造了一个幻境，让团长他们到巫谷城去。”
    “红盾团长是个怎样的人？”
    二长老开始日常询问，他年龄不小，心却年轻，什么都想知道。
    “是个勇敢温柔的人！”
    “他是个男人吧？怎么用温柔这个词呢？”
    “因为他很会照顾人，从不强求别人，他的性格在人群里并不突出，不向某一端极端，不算特别沉默，也不算特别冲动，也不算特别睿智。”
    “我可以把他理解成一个完美的男人吗？”
    “差不多。”
    绛旋的明眸似乎在笑，说到星则渊的时候，她迫不及待的想把他分享给别人，因为在她心里星则渊很完美，她不由自主的帮他塑造形象，提到他就开心。
    “他做事很稳重，做人随和，经常迁就大家，很多时候都不顾自己。大家都很喜欢他，把他当亲人一样。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误会了他，还冤枉了红盾的其他人，他就特别生气，说作为一个团长，可以骂他，但不能当着他的面骂他的团员。”
    刚开始认识源于一场误会，后来，他们毫不相干的命运便有了交织。
    二长老看着绛旋的眼睛，看着她笑，真是和不死树一样富有生机，和大兴湖一样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