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墨凰儿

    冬日的寒风凛冽的刮着，鹅毛大雪纷纷飘落，贫瘠的荒原被覆盖厚厚一层白色。远处的营地里升起一堆堆篝火，仍是挡不住这噬骨的寒冷。

    几个穿着厚冬装的修士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其中一个一边烤火，一边抱怨着：“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都三天没有开采一块晶石了，若是上头怪罪下来，又要吃苦头！”

    另一个裹紧了自己的大衣，附和道：“可不是！今年的任务可比往年重些，若是赶在年底完不成，明年又要再呆一年！这鬼地方，我可真是受够了！”

    一个看着像是头儿的国字脸修士整了整衣服，站起来道：“都省些力气吧！来这里三年了，哪年这个时候不是这样儿？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巡视一番，看看什么地方要修整的，别有野兽混进来！”

    其他两个修士虽有些不情愿，到底还是舍了篝火，整整衣裳，跟着国字脸修士向远处走去。

    离着篝火百十米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帐篷，四处打了补丁，东一块，西一块，难看的很。此时这个狭小黑暗的破帐篷里，挤着十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其中最大的有十五六岁，小的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这些本应在父母亲人身边承欢膝下的孩子，此时却是挤在一处取着暖，安静的沉默着，四周只能听见呼呼的寒风声和大雪簌簌声。

    坐在帐篷门口最近处的女孩不过十一二岁，长长的头发打着结，凌乱的披散在肩上。许是不耐烦这长久的黑暗，轻轻将帐篷拉开了一条小缝儿，深深吸了口气，贪婪艳羡的看着外面的景色。恰好一片鹅毛大雪飘落，女孩不由得伸手接了去。

    就在这时，那个看着最大的女孩开了口，清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墨凰儿，快把帐篷关上。”

    女孩儿偷偷吐了吐舌，听话的关上了帐篷，四周又黯淡下来。女孩儿垂着头安静的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原来，这里是天玑大陆极北之地的修奴营，在这里服役的都是从各地发落来的修奴。这女孩儿名叫墨凰儿，今年整十二岁，是一年前被送到这里的。墨凰儿最初出现在离这里不远的黑风城，因无法说出其来历，又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因此被巡城的治安修士送到了这里，成了这修奴营的一员。

    天玑大陆人人修真，修真门派众多，修真世家更是不计其数，因此修真等级被严格的划分为十二阶。若是从五岁开始修炼，天赋普通的，半年便可突破零阶，达到一阶，两年便可达到二阶；若是有那修炼天赋极佳的，几天便能突破零阶也不是什么难事，天玑大陆第一大门派碧海宗天机尊上的大弟子便是例子。三岁修炼，七天便突破一阶，五岁便达到三阶，十五岁上突破了五阶，如今他已是二十三岁，修为深不可测，外界传闻他已达到七阶，但这传闻是否属实，便不可知了。毕竟，三阶之后，修为若想再进一步，真真是比登天还难，不仅需要勤奋修炼，突破的契机更是不可少。因此，世人修为能达到三阶的，便可算是一个高手了。

    天玑大陆以武为尊，若是你实力强大，自然是人人尊敬，反之则会被人看不起，处处受人白眼，修奴制度便是由此而来。那些天资愚笨，于修炼一途没有任何前途可言，十岁之前还没能突破一阶的，便会被家族或是门派遗弃，卖作修奴，或是发落到深山里挖矿，或是为人奴仆。当然，若是被卖到官方做官奴的，若能在二十岁之前突破一阶，便可脱去奴籍，恢复自由之身。但修奴本就没有人权可言，通常下场都很惨，除非是那特别狠心的家人或是只顾利益的门派，才会将好好的人发卖做修奴，剩下的大多数修奴都是犯了罪而打入修奴籍的。帐篷里那个七八岁的女孩儿便是家人得罪了修真门派的权贵，被仇家狠心卖作修奴而送到这里来的。

    极北之地的雪山蜿蜒几千里，景色秀美，矿产丰富，而矿洞更是多的数不清，大大小小的修奴营坐落其中，给这万年孤寂的雪山带来一些人气。这些矿产多是被大门派占据，还有一部分是天玑皇室所占，剩下的便是些私矿，是那些有门路的商会买下的。而墨凰儿所在的这个修奴营，是天玑的官矿，便是专门开采冰晶石矿的。

    冰晶石在雪山深处的矿洞里，如水晶般透明，因入手冰寒冻人，便有了冰晶这一名称，是炼丹炼器最常用的材料之一，每年的需求量很大。而像这样的冰晶矿，大都是被天玑皇室所占据，因此，每年被发配来这里开采冰晶石矿的修奴数量惊人。好在天玑官方有规定，官奴在一个地方服役不得超过三年，因此，再过一年，墨凰儿和同一批来服役的修奴就要离开这里，重新分配营地了。毕竟，极北之地的苦寒是整个大陆皆知的，这里的环境之恶劣，只有来过这里的人才能深刻的体会。

    墨凰儿和一众女孩儿们被分配到切割室负责冰晶矿的切割打磨工作，冰晶石刚被开采出来的时候都是方桌般大小一块，她们需要将这些大块头分解成更小的块方便整理装箱，因此这工作并不算很累，只是长时间重复一样工作，人的思维就会变得迟钝，这里的修奴都是木讷而麻木的重复着每天的工作，犹如行尸走肉，毕竟，在这里，没人能开心的起来。

    自从入了冬，冰晶石矿的开采便慢了下来，也许，这场大雪过后，冰晶石就会停产了。毕竟，冰晶石在地底深处，这时候那里已经阴寒的不能待了。前两天有个矿工下到矿里，没过多久就被冻僵而救治无效死亡了。所以，修奴营的管理头目就吩咐这两天略歇一歇，等天晴再作打算，谁曾想，这雪竟一连下了好几天，没个停的时候。

    雪越下越大，很快整个世界变作白皑皑一片，衬得远处的群山蜿蜒绵长，破烂的帐篷有好几处都漏了风，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冻得大家瑟瑟发抖，黑暗中不知有谁发出一声轻叹，将墨凰儿的思绪从深思中拉回现实。墨凰儿略往里挪了些，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将头埋在双腿上，缓缓闭上了眼睛。黑暗中，一滴清泪无声的滑落。

    “铛……”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浑厚绵长的钟声响起，顿时整个修奴营都沸腾了起来。

    “墨凰儿，醒醒，吃饭了！”一个女孩儿轻轻推了墨凰儿一把，小声的说道。

    墨凰儿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周围的女孩儿争先恐后的向外跑去，赶紧站起来，加入她们，生怕去的晚了，没有东西吃。要知道，发放食物的修士可不管你吃没吃饭，只要过了饭点，他们就收工了。

    无数的修奴从帐篷里跑出，纷纷跑向营地中心的饭堂，很快便汇集成一条人流，缓缓的前进着。墨凰儿被人群挤来挤去，差点摔倒在地，还好旁边有人扶了她一把，才免受众人踩踏之苦。若是这时候摔倒，被人踩死都没地方喊冤去。

    墨凰儿连声道着谢，抬头看向那个好心伸出援手的人。这一看，顿时呆愣住了。只见这人生得极为俊美，精致的面容难分男女，狭长的凤眸微敛，看起来不怒自威，颇为贵气。只是，配着他那一身破烂的矿工服，怎么看怎么别扭。听到墨凰儿道谢，只冷哼一声，斜睨了她一眼，径直向前走去。

    墨凰儿被他的容貌所震惊，听到他的冷哼，顿时回过神来，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是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

    “也许吧！毕竟长得那么好看，被人这么看肯定会生气的。”墨凰儿自顾自想着，脚下不停地向前走去。

    到了饭堂，前面已经排了长龙一样的队伍，营地的管理修士不停地来回走动着，训斥着，防止有人闹事，人流缓慢的前进着，闹哄哄一片。墨凰儿站在队伍稍末端，看着前面的队伍，无奈的叹了口气。唉，今天的晚饭，看来是没着落了。

    没过多久，天就黑了下来，营地里的帐篷渐次亮了起来，在这大雪纷飞的冬日里，透出一丝温暖的意味来。

    墨凰儿草草洗漱一番，取出一条洗得发硬的薄棉被铺在地上，又在上面铺了一条同样薄的被子。脱了鞋子，钻进被子里，满足的喟叹一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就在这时，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咕噜噜的，在这安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的响亮。没人发笑，亦没人说话，大家只是铺好自己的被子，安静的睡下，放松着麻木了一天的神经。

    墨凰儿的肚子响了几声，大概是见没人搭理，很快就自觉的沉寂下来。没过一会儿，帐篷里用来照明的微光阵法也熄灭了，帐篷又陷入了黑暗。很快，众人的呼吸变得均匀起来，大家都陷入了沉睡。

    这一晚，墨凰儿终究没能吃上晚饭。她入睡前，分外想念营地里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白面馒头。

    这一晚，墨凰儿梦见自己回到了原来的家，又吃到了母亲做的饭，鸡腿很香，米饭很软。

    这一晚，墨凰儿半夜哭了，只是她自己没有发觉。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轻的像阵烟，眨眼便散在这呼呼寒风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