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麟

    风玄大陆1271年，天衡帝国月辉镇

    夕阳渐垂，燥热的一天即将过去。街上的行人匆匆向家中赶去，忙碌了一天，终于可以得到短暂的释放。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或者吃一顿美味的大餐。墨麟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没有——或者说不能。

    墨麟是个孤儿，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月辉镇的，也不知道过去的几年里是如何生活的，墨麟，今年12岁，是他醒来后唯一记得的。他是人类社会中最底层的生物。没有尊严，也没有明天。没有人理会他在遭受讥讽时的感受。就像没有人会关心一只老鼠今天是否活的好，心情是否愉快一样。“老鼠”是人们对这些孤儿最贴切的称呼。

    昨天，又有一只老鼠死了——因为这只老鼠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露出马脚，被东西的主人毒打一顿。现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贫民窟里。是墨麟把他拖回来的。尽管墨麟不停地换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希望能缓解他的高烧。不过他还是没能挺过那个晚上，在惊恐不安中，他死了。

    “墨麟，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夏藤，今年9岁，是墨麟来醒来后在贫民窟里认识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的关系很好，夏藤总是将偷来的食物分给墨麟。其他孩子都嘲笑他,认为他傻，不会偷东西，所以总是饿肚子。只有夏藤没有那样做，每当其他人取笑墨麟的时候，他总是说“墨麟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呢！”

    “不会的，夏藤，你别乱想，你不会有事的。”明明知道自己在说谎，还是不忍心那么残忍。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夏藤，墨麟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个曾经鲜活的小生命就会消失。平日总是将食物分给自己的少年，即将变成冰冷的尸体，然后随着时间的冷漠而被遗忘，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想着想着，墨麟的眼圈不禁有些泛红。

    “你不用骗我，虽然我还小，但是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还是知道的。他们那一棍打得很重，我总去偷他们的东西，他们早就想弄死我了，我知道，刚才要不是你去求他们，我这会就已经死了。。。”

    此时，夏藤觉得自己如同一颗坠落的陨石，他的生命正在被消耗，身体中的能量也已经越来越少，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阳光，没有水，闻不到花香，听不见鸟叫。

    一种极度透支后的疲惫感如同章鱼脚一般将他牢牢缠住，那种窒息般的感觉让他在脑海中反复挣扎，嘶喊。到最后，他甚至不住开始呕血。

    为了不让墨麟太过难过，他一直忍着，将从胃里翻滚上来的带着内脏碎块的血水一口一口地吞下，现在他终于忍不住。。。

    “夏藤，你别说话了，休息下吧，我现在就去找郎中，你知道的，郎中总有办法救人，他们有药，你等着，我这就去。”

    也许他是对的，郎中总有办法救人，前提是，他有足够的钱。

    “墨麟，别。。。你别走。。。。”

    我。。。我。。。我不要你为。。为了我这个。。。死人。。。去。。求别人。而且。。。他们根。。。根本不会管我的死活。。。我们是老鼠。。。我们是老鼠，哈哈哈，我们是老鼠，哇”

    话音还未结束，又是一口血水涌了上来，此时的夏藤根本不像是平日里的他，他不再乖巧，机灵，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满心怨恨的泼妇，双手用力地攥着墨麟的衣服，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指甲深深地插入手掌。

    看着痛苦不堪的夏藤，墨麟内心满是焦急，如果可以，他情愿代替眼前的生命去承受那份痛苦。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夏藤正是为了给他找吃的，才会明知是个圈套还要去冒险。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人愿意帮助我们，你要相信我”

    其实墨麟心里很清楚，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免费救治夏藤。他们是被厌弃的存在，没有人希望自己生活一辈子的地方到处是肮脏下流的老鼠。

    人们总是用看见死尸上的苍蝇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如果可以，这些恶心的东西最好全部消失，免得玷污了这里的空气，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而且。。。一个连内脏都已经破碎的人，就算有钱，又有哪位郎中能治好呢？可是他还是不愿放弃，让他什么都不做地看着夏藤死，他真的做不到。

    夏藤不再说话，只是死命地攥着墨麟的衣脚，双眼直直地看着他。从那双眼里，墨麟仿佛看见了一片干涸的土地，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一棵早已干枯的小树，正在猛烈的风沙中颤抖。泪水终于悄悄地打湿了墨麟的脸颊。

    墨麟轻轻地擦去夏藤嘴角的鲜血，再摸摸他的头，稍稍平复情绪，墨麟不再惊慌，相反，他异常地镇定。他知道夏藤受了多大的创伤，那么粗的棍子打在这本就破败的身体上，内脏早已破裂，夏藤恐怕活不过这个晚上。

    “墨麟，我知道，打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虽然现在你跟我们一样住在这贫民窟，是渣滓，是老鼠。但是我始终相信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

    夏藤好像忽然来了力气，说话流畅了许多，面部也不再像刚才那般苍白，甚至还渐渐带了一些红润。

    “墨麟，离开这里，求你，离开这里，你不能过这样的生活，我不希望你的人生和我们这种人一样，所以。。。求你，气你。”话到最后，夏藤竟然忍不住再次哽咽。

    墨麟心中充满了不忍。其实在这一年多的相处里，他早就把夏藤当做了自己的弟弟，他并不是偷不到东西，而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光彩，有时候他宁可去酒楼里吃些剩菜剩饭，也不愿偷东西。

    他又何尝没有想过要和夏藤一起离开，他相信自己可以照顾好夏藤，就算不偷东西，他们一样可以生活。

    “别说了，夏藤，我答应你，等你好了以后，我们一起离开，我们不再是老鼠，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做人。”这句话不单单是说给夏藤听的，也是说给墨麟自己听的，堂堂正正做人，是的，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做老鼠，他也注定不会是老鼠。

    “墨麟，你要记住你说的话，离开这里，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这你我们之间的约定。”异常成熟的话语从夏藤的嘴中说出，墨麟不觉得奇怪，他知道，夏藤是认真的，他也一样。

    “墨麟。。。”

    “恩？”

    “在我临死前，你再能答应我一件事么”夏藤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小声说道。

    “你说吧”墨麟伸出手，摸了摸夏藤的脑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墨麟也不想其他了。如果可以，他会尽可能完成夏藤的所有心愿。

    “其实我胆子很小，在遇到你之前我最怕雷雨天，尤其是在晚上，我忍不住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发抖，其他孩子都嘲笑我是胆小鬼。只有你没有，甚至允许我抱着你的胳膊，给我一份安全感，就好像哥哥一样，虽然我是孤儿，但是我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哥哥，像你那样照顾我，给我一份温暖，所以。。。”

    说到这里，夏藤的声音停顿了，恐惧感莫名袭来，甚至隐隐强过了他对死亡的害怕。

    “夏藤，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弟弟，你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在我看来，我们就是一家人。”墨麟并没有骗夏藤，这是他的心里话。

    “真的么，太好了，我。。。我也有哥哥，我。。。也有家人了”

    可能是因为太过高兴，夏藤又呕了几口血，但是脸色却依然很好。

    “弟弟，别说话了，休息下吧。”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呕着血，墨麟心中不禁微微一痛。

    “好的，哥哥，我不说了，我休息，我这就休息。”此时，夏藤异常乖巧，懂事。

    有了哥哥之后，夏藤终于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怀着痊愈后能够和哥哥一起生活的美好愿望，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看着安心睡去的夏藤，墨麟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再次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这就是老鼠的生活，来去不由人，生死随天命。

    果然，夏藤还是没能挺过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