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想和你回到从前

    大概是因为走了太多的路，昨夜一觉睡得格外的沉。醒来之时，日头都很高了，温暖的阳照的雪也有一些融化。我起身收拾好自己，忽而听见一阵清澈圆润的曲声，循着曲声走去果真是祝容煜。他端坐在一把梨花木椅子上，双腿交叠，怀抱一把琵琶，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拨动，流出的便是一段婉转的曲子，音色清丽而明亮。有时像燕子的低声呢喃，有时亦像一处激流奔腾而过。

    闭上眼睛，似乎每个音符都是在心尖上跳跃，百转千回，酣畅淋漓。我不禁走到他身边，跪坐在雪地上，双手横放在他的膝盖，偏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依偎在他的膝盖。好像这样可以听得更真切，又忍不住跟着拍子轻轻附和。如斯，守着白雪与梅花，守着这段静谧的时光，足矣。

    一曲罢，他收起琵琶，我却还沉浸在余韵之中，哼出的音都来不及收回。连阳光都那么恰到好处，他白衣上勾勒的金边在照耀下反射出的光辉有些耀眼，而他的笑容更是差点晃花了我的眼。他将我扶起，俯身拍了拍我腿上的雪。

    我大窘，我居然让天尊对我低头了。我说：“那…那还和昨天一样？你在这修炼，我下山去。”

    “可以。”他从袖中拿出一只镯子，牵起我的手为我戴上说道：“这个镯子可以带你走出结界，不用再走如此长的阶梯。”

    我举起手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欢喜，虽然上面图案没看懂是什么但是精致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必须收好它，不要让别人看见，不要向别人提起这件事。”他看着我说道，“切记。”

    我点点头，用袖子掩好，不知这是何意，但是我会照做。下山之后，发现当地居民爆发了一起恐慌事件。一对老夫妻拎着一张画像边哭便问道：“姑娘，你可有看见这样的女子，这是我们的闺女荷妮，她失踪了。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也没找到。你若是看见，一定要告诉我们啊！”画像上的姑娘是个秀气好看的姑娘，笑起来甜甜的。一路上走来许多人都举着画像在找自己的女儿。过了一会儿，我才弄清这来龙去脉。这些日子多名女子无故失踪，这些女子共同点都是年轻漂亮。之前虽然也有人口失踪，但是也只是偶尔。当地衙门也派出不少人寻找调查，依旧杳无音讯。

    即使大多数商铺都停业了，青楼的生意也依旧不减。诶？阑珊怎么会出现在这门口，他姬妾已经够多了啊！我躲在青楼门口一根粗粗的圆柱后头，听见阑珊笑着说：“惠柒姑娘，湖边第一棵柳树晚上戌时正点我等你哦。”

    被称为惠柒的姑娘含羞道：“公子真会赎奴家出去？娶奴家？”

    阑珊笑的魅惑道：“自然！我对惠柒姑娘可是一见倾心。”

    我嘴角抽了抽，阑珊这家伙套路玩的很好嘛，还娶她？你要娶得人可真多，幸亏当时没听信他的话。我有些唏嘘，阑珊人是不错，只是情债欠的未免多了些，以后也不知道是如何一种结局。嗯？戌时正点？好吧，那我到时候就去瞧瞧，解救那位被骗的姑娘。

    冷不丁被撞了一下，差点磕到柱子，我回头一看，是“老熟人”凰族二公主凰末筱。她横了我一眼道：“你果然在人间。”

    我对她可没什么好脸色，她来找我能有什么事，找麻烦呗。我说：“是啊。”

    “你在这青楼门口看什么？也想进去？”

    “我一个散仙闲着没事干想去哪里都行，倒是你，堂堂凰族二公主不在天界好好地呆着，下来做什么。”

    她冷哼了一声：“你还敢质问我？”

    我耸耸肩道：“没这个意思。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那我走了。”

    而阑珊与那位叫惠柒的姑娘也早就离开了。我跑到把守青楼门口的两个壮士边上，问道：“这儿的惠柒姑娘是什么人？”

    “惠柒姑娘你都不知道？惠柒可是咱这儿的花魁，和别的青楼女子可不同，惠柒姑娘卖艺不卖身！”

    “这样子啊，多谢壮士。”看来这惠柒姑娘还是个不错的女子，那我更要拯救她了！

    夜晚戌时正点，天已经黑了，我躲在一边悄悄地观察。阑珊早早就到了，过了一会儿那惠柒姑娘也姗姗来迟。我正准备走出去阻止两人会面，却见阑珊手一挥，那女子身体一软，倒在了他身上。这是干嘛？我收住了准备迈出去的步子，决定跟在后头看看发生什么事。

    阑珊并没有抱住她，而是施了个法，惠柒姑娘忽然直起身体自己走起路来，跟在阑珊的后头，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因为我跟的距离比较远，并且施法让自己气息减弱，所以一直没被发现，一直跟到了妖界他的宫殿。

    他没有去内殿，而是到了内殿后面。我看到后头的景象倒吸了一口凉气：内殿后面一大块平地堆叠的都是森森白骨，散乱着各种人体的骨架子，骷髅。暗黑的天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只有一道惨白的月亮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空地上唯有一盏枯油灯，寒风呜咽，仿佛在撕扯着空气，撕扯那些弥漫着血腥气息的空气。跳动的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阑珊长袖一挥，那些白骨飞起落到一边，葱白如玉的手指勾一勾，那女子麻木地走过来匍匐在他的脚下，空洞的目光。阑珊轻轻笑出声，将她拉起，手伸进她的衣襟。“啊——”一声凄厉的女声，满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阑珊，而后咚的一声倒下，死不瞑目。一群寒鸦扑朔朔地飞起，引起一阵松涛。

    阑珊，百里阑珊手上握着一颗鲜血淋淋的心脏，那颗心脏似乎还在微微抽动着，他伸手，手中出现一只光泽较好的鼎，轻轻一挤，鲜血滴滴答答落入器皿之中。他对着那只鼎施法，很快，他将那只鼎中的血液倒入手边的杯中，轻轻摇晃一饮而尽。嘴唇还残留着猩红，扬起的唇角像是开出了最魅惑的花。

    我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巴，止不住摇头想告诉自己这是假的。阑珊怎么会这样？他虽然喜欢四处惹桃花，但是不会去挖别人的心。这不是阑珊，这不是……我感觉喉咙像被窒住了，提不上来气，大脑也无力思考。我茫然地朝后退，脚似乎绊倒了石头，低头一看，哪里是什么石头？这分明是一块白骨！阑珊听到这边的动静，喝道：“谁？”声音狠戾充满杀机。

    我第一个反应便是跑，即使我的身体僵硬地动一动都困难，也要跑。阑珊的声音啊，那妖娆的声音啊，那会娓娓说着情话的声音啊，现在却成了催命符一样的东西。我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不是现在，现在的他像只嗜血的恶魔，几乎失去理智！

    “弦阙，我看见你了，你跑不掉了。”他呵呵地笑着。

    我不想去应答，似乎已经沉溺在这一片夜色之中，我不知何处是尽头，可是我必须要跑，拼尽全力地跑。

    “为什么要跑呢？小阙儿，我怎么会伤害你呢？”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媚带着专属的调笑意味，这次却让我觉得害怕，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他，好像突然看清了他，但好像又不是他。

    他忽然停了下来，带着微微的喘息还有一丝快要被忽略的痛楚，笑道：“小阙儿，下次我一定捉住你。”一滴泪划过他的脸颊，带着明媚的笑意，手轻轻拭去，声音低的快听不见道：“被你发现了该怎么办呢，好想和你回到从前。”

    我跑的气喘吁吁，快到山下的时候，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不能让祝容煜发现阑珊的秘密，无论如何，他是我的相知多年的好友，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我要快点规劝他，劝他不要再挖人心。

    到了山上，我基本调整好情绪了。我看见祝容煜将好几坛酒埋到一个坑中。、

    “你在做什么啊？”我问。

    “这些酒埋在地下几日，往后再喝，可以香飘十里。”他放完酒之后，开始填坑，我也蹲下和他一起。即使是这些和土打交道的事情，他依旧不惹尘埃。哪像我，填完以后满身的灰。我脱下外衣，抖了抖一样事物从中掉出来。

    我定睛一看，是一枚指环，而且是阑珊的。这种象征身份的东西，祝容煜自然也看出来了。我抬眼看了一眼祝容煜，他面色微沉，开口道：“你这两天都是去见百里阑珊了？”

    “是，我和他是旧识。”我老实承认，“但是我就今天见了。”

    他缓步逼近我道：“你倒是老实。你可知仙界之人与妖界之人勾结有什么后果吗？”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我磕磕巴巴道：“不……不知道。但是，我和阑珊只是好朋友的关系……我不会帮他谋害仙界……”

    “阑珊？叫的倒亲切。”

    我盯着他那张晦暗不明的脸色，不知该接什么。低头将那一枚指环捡起来，收好，找个时间还他，顺便问他为何要挖人心。不过这指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衣服里。我回忆了一下，突然想到，今天白天凰末筱突然撞我一下，然后进行了几句没营养的对话就走了，一定就是那个时候放的，不过她怎么会有阑珊的指环？凰末筱打不过阑珊所以指环不可能是硬抢的，那就是阑珊自愿给她的了。可是为什么呢……

    祝容煜捏住我的下巴，道：“还能开小差？”

    我吃痛地“唔”了一声，慌忙道：“没有。”

    “仙人与妖界勾结此乃大罪，被贬为凡人，不得再成仙，永世堕入轮回。”他松开我的下巴，清清淡淡地开口道。

    我被吓的一愣一愣的说道：“我那不算是勾结啊，而且……”原本我可以说他不是什么真正的恶人，可是发生了今天的一幕，我忽然有些说不出。阑珊他对我是真的很好，但是那被挖心的女子又何尝不无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