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孤望”

    横断山脉外围，临江紫枫林，这里是龙博山庄。

    庄内有院落九重，演武场所在即是第一重，待客厅与庄门隔此对峙。

    “孤望……有什么寓意吗？”见离冉羽脱口而出，龙傲天问道。

    “没有。”离冉羽道。

    龙傲天无言，他自然是不信“孤望”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以为离冉羽不愿说明，也不再问。

    龙傲天邀请离冉羽在龙博山庄吃晚饭，离冉羽当然不会拒绝，免费的晚餐谁不吃？

    他这次可是真的打开眼界……

    龙灵儿是个美少女不假，可她更是个吃货！

    离冉羽亲眼看着龙灵儿吃完了一碗又一碗，一盘又一盘……虽然好吃，可也不至于这吃相吧？

    龙傲天对于龙灵儿这样都不觉得奇怪，习惯了……难道这就是习惯就好了？得多宽的心……

    ……

    已是月夜，离冉羽仰躺在屋顶，右手不离独孤剑。

    龙傲天把离冉羽安排在第三重院落的客房中暂住一夜。

    他感觉得出，龙傲天待他，是真正将他当作亲人一般。越是这样，离冉羽越感觉不正常，他肯定自己从前没有和龙傲天有交集，龙傲天这么做是因为什么？发自真心吗？离冉羽不能确定。

    一想到亲人，离冉羽不禁黯然，自己的亲人又是谁？在哪里？

    最亲近的她都已然不在……

    离冉羽目光渐渐迷离，良久，他才发出一声叹息，左手握住剑柄，轻轻将独孤剑拔出。

    一声酷似龙吟声想起，竟还伴随着一声雷鸣。月色映衬着独孤剑，泛起幽蓝色的光芒，如梦似幻。

    离冉羽越下屋脊，落在院中，缓缓舞动手中独孤剑。

    独孤剑速度越来越快，离冉羽身形随着独孤剑而动，没有丝毫滞怠。反转乾坤，独风逆流，缺月闪，孤月截击，千瞬闪移……一招一式间衔接得恰到好处。

    月下，蓝光残影形成网状。最后一式，独孤剑雨！

    网状的剑光残影瞬间变成了线状，所有残影都平行，偏向同一方向，呈流星线状，果真如同雨幕一般。

    剑雨散去，离冉羽握剑而立的身影渐渐清晰。

    “好！不愧是独孤剑雨三千泪的第一式，果然不同凡响！”

    离冉羽转身望去，却见是龙傲天，将独孤剑归鞘。

    “龙叔。”离冉羽道。

    “嗯，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睡？”龙傲天道。

    “有些心事，不好睡着啊。”离冉羽道。

    “呵呵，年轻人，思想活跃嘛，正常。”龙傲天道。龙傲天何其老辣，他自然知道，谁都有自己的段故事。

    离冉羽勉强陪笑。

    “早些睡吧，明天可是要真正开始‘孤望’行动了。”龙傲天道。

    离冉羽应道：“嗯。”

    明天，是“孤望”行动正式开始的时候。

    而三十天后才是正式清剿，按照计划，如果没有意外，那时的行动已经进入尾声,不过由于武神峰前，离冉羽剑斩连隆仝，让原本的计划有了些许改变。

    龙傲天信步走向后院，离冉羽也回房休息。

    次日，天刚放亮。

    离冉羽便整衣佩剑，等待出发。

    这是离冉羽初次接触“孤望”行动，因此，龙傲天让自己的女儿龙灵儿和离冉羽为一个小组活动。

    当太阳露出半边脸时，离冉羽龙灵儿两人各骑快马一匹，赶往位于开元城东侧的偿命山庄。

    因为，前日离冉羽所杀的只是偿命山庄庄主连隆仝，和其庄内五十名精英庄兵，并未将偿命山庄有生力量消尽。

    “孤望”行动原来的计划，本是奇袭五大山庄排位第二的昆华隐林，不过连带将偿命山庄剔除却也是一道不错的饭后甜点。

    昆华隐林那边，是龙傲天亲自负责，以他的绝顶功力和战术策略，万无一失。

    这次，仅他们两人出手，要将偿命山庄真正从武林中拔除，从人间消失！

    两人快马加鞭，沿东南方向而去。

    龙灵儿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她赶路的同时都不忘记玩耍，根本都不在乎这是要去杀人。

    龙灵儿沿路采了一捧野花，还编了个花环戴在头上，欢喜得不得了。

    离冉羽都在质疑龙傲天让龙灵儿和他搭档的决策的正确性，这样的龙灵儿真的能下手杀人？明显还是孩童心里啊。

    离冉羽道：“为什么‘孤望’行动要先从偿命山庄这样的边缘势力出手，难道不怕打草惊蛇，让阎刹殿有所防范？”

    龙灵儿一手牵着马，一手抱着花，时不时的闻闻花香。

    听离冉羽说完，她才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阎刹殿中人非常的自傲，他们以为自己天下独大，即便面对这些，他们极大地可能是大规模地派人，企图消灭我们。即便是引起他们的警惕，也会让他们琢磨不定我们真正的目的。而我们第一步计划便是真假相混，飘摇不定，让阎刹殿有力难发，乱了他们的阵脚。虽然这方法有些勉强，但真的是对付阎刹殿最有效的办法了。”

    若是平时，估计她龙灵儿回答离冉羽问题前，会先悉落离冉羽几句。不过她现在心情很不错，直接了当回答。

    离冉羽听得云里雾里，沉吟半晌，才道：“万一这对阎刹殿无效怎么办？”

    龙灵儿道：“不可能无效的，因为如果阎刹殿对我们的行动不采取任何措施，或是采取保守措施，我们就白白消灭了他们的下属势力，对我们会更有利。如果他们采取武力措施，刚好进了我们二级预案的渔网，够他们受的。所以，这开始的‘打草惊蛇’是一个相对完美的计划，不可能无效。”

    原来‘孤望’行动早有预案，果然不愧是数百年的智慧之晶。阎刹殿的动作，‘孤望’都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行动开始的具体时间，是月升三竿的那一瞬间。此时不过才刚午时，便已走了多一半的路程，所以两人并不着急赶路。

    最后，龙灵儿说先要到开元城酒家大吃一顿，填饱肚子再谈偿命山庄。为此，两人再次快马赶路。

    不到未时，两人便进了开元城。

    就近找了家三层的酒楼，名题为“红江一品”。

    离冉羽两人已将骏马留在城外林子里，任其食草饮水。两匹良驹早已被训服，几乎通灵，认主不移，倒也不怕丢失。

    这“江红一品”酒楼常有侠义之士出入，游历的诗人也愿意到这里留下墨宝，因此，“江红一品”在开元城也算得上小有名气。

    此刻还在饭时，所以酒楼客人较多。

    店小二见这进来两人，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又是穿着利落，忙跑过来，殷勤笑道：“二位客官，一楼三楼已满，请随我到二楼来。”

    离冉羽点头，两人随着店小二到了二楼，在一个靠窗桌位相对面坐下。

    离冉羽道：“小二，你们这里有什么酒菜？”

    “客官，你看那墙上挂的竹板，每个竹板上都写有一道菜名，请您过目。至于酒水，我们这里只有陈年的‘江红一品’”店小二回身一指西墙，其上果然挂有竹板，足足有九排三十八列。

    离冉羽点头，果然是有些名气的酒楼，菜类丰富，他刚欲点菜，龙灵儿却抢先说话，她说话不要紧，却是让二楼的所有人都向这里看来，而且惊掉一地下巴。

    “按着最上面一排的菜式，给我来一份……不，最上面的一排竹片上的菜，都来两份！”

    “离冉羽，你吃什么自己点吧。”

    龙灵儿道。

    你都点这么多了，我还点，吃得完吗？离冉羽不禁腹诽。不过他也确实见过龙灵儿的饭量，还在可以承受的限度……

    店小二也被龙灵儿的话震住了，一时间呆在那里不动，那可是三十八道菜啊，还是双份，而且还有一半的主食……

    龙灵儿可不愿意了，道：“怎么了，难道做不出来那么多？”

    店小二惊醒，道：“啊……啊，不是不是，做的出，做的出！”

    店小二这样说着，目光却是瞟向离冉羽。

    离冉羽看出店小二的意思，道：“照她说的上吧。”

    “好嘞！”店小二应承一声，皇皇张张转身跑下楼去。

    “莫名其妙……”龙灵儿回想店小二的动作神情，还以为他有什么间歇性的神经问题。

    “咦……离冉羽，他们一个个的不吃饭，都在看这里干什么啊？”龙灵儿这“才”注意到整个二楼的人都在看着这里，凑近离冉羽，声音很“小”地问他，声音可以传遍整个二楼。

    整个二楼的人晕倒！

    离冉羽心中大呼，龙灵儿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他分明看到了她嘴角的那一丝笑意。

    这龙灵儿还真是……

    龙灵儿最后这一句当然是故意的，任谁因为自己食量大而被人围观都会感到不自然，何况是她堂堂龙博山庄的大小姐？当然，这里排除部分人，有些人是以自己食量大为荣的。

    菜一盘一盘地端上，龙灵儿消灭食物的速度也是极快。最后，厨房十三名大厨，二十多个炉灶，硬是供不上龙灵儿吃的。

    离冉羽可是知道了，为什么龙灵儿要他自己再点菜。当龙灵儿第盘菜五十盘菜下肚，离冉羽连盘子都还没碰到……

    离冉羽只能悲呼一声：“天知道她为什么不怕咸！”

    终于，离冉羽拿到了第五十一盘主食，还是从龙灵儿恶口之下救出的。

    离冉羽不会像龙灵儿那样的“填食”，而是一口一口地品尝。还边吃边道：“你让我说什么呢，就你这个吃相，满世界也不会找出第二个来吧？”

    龙灵儿被离冉羽抢了吃食，本就不快，听到他这样说，忿忿道：“哼！要你管。敢抢我的午餐，有你好瞧的！”

    离冉羽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实在是被龙灵儿的言行搞得哭笑不得，只得撤了撤嘴角道：“你也要注意一下形象吧？好歹也是龙博山庄的未来庄主啊……你看看那些人的眼神……”

    龙灵儿听到离冉羽的提醒，转头环顾二楼，看到二楼几乎所有人都在或明或窥地在看着她，龙灵儿也不禁脸红。

    龙灵儿会脸红？要是说给龙博山庄的任何人听，都不会相信……

    二楼的其他人本来看龙灵儿的样貌美极，很是惊艳，无论男女都不禁多看了几眼。而再看到她的食量与吃相，却是“刮目相看”了，不像是在看美女，反而像是在看脱笼的怪兽……

    “……”龙灵儿也意识到自己应该低调点了……

    见自己的话起作用了，离冉羽微微一笑，继续自己的美餐。

    下一盘饭菜终于端了上来。其实两盘饭菜相隔不会超过四十个呼吸时间，可仍赶不上龙灵儿吃的速度，那种情景……可以想象，不对……应该是不可想象……

    “呼……终于吃饱了。”龙灵儿道。

    “小二，结账！”离冉羽也已经饭毕。

    “来了！”小二急急忙忙跑过来，将手巾披在肩头，道，“您这饭菜一共是四十三两白银。”

    离冉羽嘴角都在抽搐，一顿饭吃掉这么多银子，怕是自己一个月也没有这么多吧。

    龙灵儿却是大方的很，变戏法般地掏出一块金锭，拍在桌上道：“够不够？”

    店小二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大块的金锭，眼睛都在冒着光，就差流口水了，连连称够。

    但龙灵儿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不禁汗颜。

    “你看，我们来这里吃饭还是第一次，就一口气点了这么多菜，是不是可以考虑打个两折？”

    如果说店小二刚才看到龙灵儿的大吃和她拿出几百两重的金锭时，是目瞪口呆。那现在的店小二则是“口眼歪斜”了，完全是气的。

    乍一看这二位，还以为是什么英豪，至少也是个大家中人，怎么就这么抠呢？还两折……店小二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微抬起的手都在颤抖着……

    “要不……二点五折？嗯……实在不行的话，二点五五折……”龙灵儿还在试探道。

    天啊，我遇到的这是什么人啊……店小二离被气疯不远了。

    “行了行了，别开玩笑了，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做呢！”离冉羽看不下去了，将金锭递给店小二道，“按原价照单全付。”

    店小二的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龙灵儿就劈手将金锭夺过去，还不待离冉羽说什么，她又拿出一张银票和一块碎银，道：“刚好四十三两银子。”

    说着便将银票和碎银放在桌上，在二楼的人的目光注视下走向楼梯。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目送恶神的离去。

    离冉羽两人，走出江红一品酒楼。

    离冉羽道：“你也不看看酒楼里那些都是什么人，我可是看得真切，三个大镖局的总镖头，还有两个隐世门派的掌门人。而且你也不想想，一个酒楼能够办到这种地步，怎么会没有些背景。总会有人认识你是龙博山庄的人吧，他们会怎么看你？”

    龙灵儿却嗤之以鼻，道：“嘁，管别人怎么看我做什么？我自己快乐不就好了吗。”

    离冉羽哑然，是吗？只要自己快乐，不需顾及别人怎么看待自己……

    离冉羽道：“好吧，别说我认识你丢人……”

    “下次不这样了还不行嘛，至于的吗，真是的。”龙灵儿嘟着嘴道。

    离冉羽还真没想到，龙灵儿会这么简单就服软了，转头看向她。

    龙灵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道：“看我干什么？”

    离冉羽却道：“我是在找你吃的那么多食物，都到哪里去了。还有，你那金锭，说出现就出现，说消失就消失，这要是藏兵器而不是藏钱，就太恐怖了。”

    龙灵儿得意地道：“哼哼，也不看我是谁，龙——灵——儿！”

    离冉羽不禁摇头苦笑。

    偿命山庄，坐落于开元城东南角，割据开元城东城七分之一的地方。虽然没有龙博山庄占地大，但不影响其宏伟气势（与龙博山庄相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红漆亮金钉的大门，门前两旁各安置一尊石狮。

    此时，石狮颈上还挂着白祭。偿命山庄横匾也是素色裹边。凄冷素穆。

    离冉羽两人只是远远地瞧了偿命山庄一眼，他们便离开去往他处闲逛。按原计划，他们会在月上三竿之时开始杀戮！

    是夜，无月。但是并不影响计划实施，月上三竿只是计时的标准，他们完全可以估计出时间，无需以月为准。

    偿命山庄因为举办丧礼，此时灯火长明，亮的地方可比白昼。

    离冉羽两人，也不潜入，光明正大地走向正门。

    “什么人？”有庄奴发现了两人，便欲拦住他们。

    还未走近，便被离冉羽抬腿踢飞，头部撞在石狮上，当场便开了花。

    离冉羽并不在意，径直走进偿命山庄，此时的他完全是冷的！

    “有敌袭！”看守正门的人终于反应过来，向庄内喊道。

    龙灵儿轻功展开，瞬间临近那名看守，一挥衣袖，并未接触到人，那名看守便横飞出数丈，连带着身后的几人，狠狠撞在庄墙上。

    庄墙倒塌，尘土四起，倒是省了他们砸门的功夫。

    离冉羽一阵皱眉，龙灵儿这也太生猛了，和平时的玩劣判若两人。

    其实他不知道，自己也是这样，战斗时与平常大相径庭，这与他的经历有关。

    龙灵儿又是接连几回挥动衣袖，赶来的守卫接连飞出，一道道抛物线从龙灵儿那里放出。

    离冉羽发现，原来龙灵儿袖中是有兵器的，翎龙镯！不然她不可能这么轻松有效地胜敌。

    离冉羽也不再闲着，持着未出鞘的独孤剑冲向赶来的守卫，他们的目的便是杀戮！

    “那男子手中的是独孤剑，他是离冉羽！杀了他给庄主报仇！”

    有人认出独孤剑，喝道。

    “杀了他，给庄主报仇，为山庄雪恨！”

    守卫门还系着白腰带，对离冉羽很是仇视。

    原本围杀龙灵儿的人很多，此时却在急速减少，全都拥向离冉羽所在，欲除之而后快。

    “离冉羽，你不龟缩起来，竟然还敢再次出现，敢来我偿命山庄，你好胆。今日便要让你血债血偿！”

    一人全身带白，素带裹腰，由远而来，所过之处，守卫们皆隐隐避让，闪开一条无形的通路。

    离冉羽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动怒。

    他知道，对方主事的人来了。

    “结偿命连环！”

    赶来的人正是连隆仝庄主的胞弟连隆全。

    百兵不可无帅，百人不可无长。庄中守卫接到命令，顿时启动偿命连环链。

    近二百人齐动，也不见凌乱，可见一定是对这阵法极其熟悉。

    离冉羽龙灵儿两人可不管你结不结阵，直接冲进去，打了个“淅沥哗啦”，直接将连环链打断成三节。

    阵法偿命连环链近乎完美，但还不是完美，它有一个致命伤，而离冉羽却知道。

    离冉羽剑不出鞘，当剑为短棒，杀伤力不在剑刃之下，剑鞘映着火把的光，残杀敌人，离冉羽直逼连隆全所在。

    当然，最具震撼力的还是龙灵儿，她每一挥袖，定要取三四人性命。

    连隆全拔出手中长剑，喝道：“偿命连环锁！”

    阵法陡变，与之前截然不同，却仅在一呼吸间完成。

    离冉羽没有见过这阵法，但并不影响他杀人。

    四五柄剑同时刺向离冉羽，离冉羽一个旋身，以独孤剑截挡，将这几柄攻他的剑挑飞，恰好全都飞向连隆全。

    连隆全绝非易与之辈，手中剑花一抖，尽数接下飞来的几柄剑。

    突然，一支银色箭羽自庄园深处射来，雁尾雕翎，连一丝风声都未带起，速度却是极快，刹那穿越百丈距离，直指龙灵儿。

    此时龙灵儿才挥袖打飞四人，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又是背对暗箭所来方向，待到她发现雕翎箭时，已来不及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