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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对质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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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夫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拉着贾敏左转右转,前看后看,就差没命贾敏将头发放下来连头发丝儿都一根根检查了。

    贾敏哭笑不得,“太太,你老人家好歹给女儿我点面子,那马我从五岁就骑起,何尝出个什么事了?”

    史夫人把手一摔,没好气的道:“那这次呢,这次怎么说?”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因为心情太过激荡,她的声音也显得十分尖锐,把刚刚下朝回来的代善都吓了一跳,吃惊道:“我不是命人传了信回来吗?敏敏没什么事啊?”

    伸手在贾敏的脑袋上一揉,自得的道:“也不想想,我家阿四是什么身手!就算本帅的手下,只怕也少有人能及。”哈哈,虎父无犬女啊。

    贾敏也连连点头,很给面子的道:“对啊对啊,区区一匹惊马有什么了不起,若不是因为当时人多,不想伤及无辜,我早就将它制服了。”

    史夫人看着他们父女俩得瑟的样子,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府里珍哥儿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都说老爷出息了,不甘心再屈居那边大老爷之下,想要谋夺这族长之位呢。”想起自己这两日又急又气提心吊胆不说,还要去听这些无聊的闲话,史夫人真心觉得委屈,忍不住落下泪来。

    代善脸色一沉,他早知道会有这样的话出来,却没想到会这样快,沉声道:“这话是谁说的?”谋夺族长之位?!放你娘的狗屁,若非看在自家老子的面上,他早分宗了,自己当祖宗跟屈居人下那可是两码事,老子还用得着来算计你一个风雨飘摇的贾代化?

    史夫人冷冷的道:“还不是你那些好伯父好叔叔好哥哥好弟弟们,一个个都上门来兴师问罪,就好像我们要谋朝篡位似的。”

    代善眼色阴沉,这些老不死,当年自家老爹还在时,他们便仗着老爹的势很给孙太夫人没脸,磨搓史夫人自然是更不在话下,只是自己看在贾源的面上,却不得不忍让,没想到现在父亲过世那么多年了,这贾氏一门全靠自己母子支撑,他们居然都还那样不识趣,仗着在族里的身份来欺压自己妻儿。

    贾敏见势不妙,连忙拉着代善的手道:“爹啊,你理这帮糊涂人做什么,他们懂什么,别为他们气伤了身子,他们若再敢来闹,咱们就过去找大伯父开祠堂。”

    代善一愣,“开祠堂干什么?”他虽然气急了想了下分宗,可是压根儿就没想真的要实施啊,毕竟从他这一辈讲还没出五服呢,在当时,若非有重大事情,是不可能分宗的,不然就得世人的诟病,说你不忠不孝。

    贾敏冷笑道:“他们不是说咱们这一支觊觎那族长之位吗?为证清白,那咱们就干脆要求分宗,都分出去了,看他们还能说什么?”关键是,咱们就可以从此摆脱贾珍那个祸害了。

    史夫人被贾敏的话给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惊道:“不至于罢,四丫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咱们现在一来还没出五服,二来只怕本家会说我们见东府大伯那边失了势我们就落井下石,骂我们数典忘祖。”她在大事上还是很分得清轻重的。

    贾敏拉着代善的手一摇,对史夫人道:“女儿知道,这么简单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太太难道你就白受了这些气?咱们家又不是柿子,难道就这样由着他们想捏就捏,总得要给他们个教训。”那些人又不是真是笨蛋,也不是什么正义之士,不过就是想趁着这件事来踩荣府一脚,煞煞代善一家的气焰罢了。

    代善在林家之时便有此担心,现在真发生了却觉得淡然了,人便是如此,同患难容易,想要同富贵却是千难万难,族长,哼,若非自己老娘伸出援手,只怕你便是族长又如何,还不是只有困守愁城,慢慢煎熬至死。

    当下便带了史夫人贾赦与贾敏去东府见代化,贾政今日陪着王氏回门去了,白得了人一半家产,他还不跑快点儿。

    代化自那些族人跑到荣国府那边无理取闹开始,便知道有这一日,只是却没想到代善的反应这么快,见代善过来,忙迎过来笑道:“三弟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知会一声也就是了,你可不比老哥哥,一直都挺忙的。”他心下不得不酸,因为自家老婆的缘故,他可实在是太闲了,闲得身上都快长毛了。

    代善淡淡的道:“这事却不好知会。”

    代化故作不知,笑道:“不知贤弟有何事?居然要亲自跑上这一趟。”

    代善冷冷的道:“还请族长大人召集族人开祠堂,然后禀告天地祖宗,小弟打算分宗。”

    代化吃了一惊,他纵容那些族人胡闹,不过是看着贾珍出事心中不爽,觉得代善是想要骑到自己头上了,想要给代善敲个警钟,却没想到代善的反应会这么大,那他预先设好的方案看来是不成了,装装样子敲打那些族人走下过场只怕糊弄不过。可是若真让代善这一支分出去,自家怎么办?自家可没有一个深得圣心给皇帝都要给面子的老妈,也没有一个欣赏自己的主子做皇帝。代善一家一走,贾氏一族只怕马上就得走下坡路,皇帝弄不好马上就要翻脸跟自己算账。

    忙对代善道:“竟是出了什么事?贤弟何至于此?”

    代善冷笑道:“族长大人是真的不知道?我家这两日可委实是热闹得紧。”

    代化老脸一红,叹息道:“原是珍儿出事,那些人不懂事,急着知道珍儿的情况才到贤弟家中去的,我也责罚过他们了,敬儿媳妇一介女流,能知道什么?一听珍儿出事就慌了,没了抓拿,我才说了她,敬儿不是都传了话回来说没事了。”

    代善淡淡的道:“听族长的意思,都是我家不对啰,敏敏,你将事情的经过对族长说一遍。”

    贾敏便从贾珍使坏惊马讲起,一直讲到贾珍在林家大发神威,独自发气撒野跑到林中受了风寒被林海救治过来为止。

    代化越听越惊,自家宝贝孙儿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只觉得那是小孩子淘气,却没想到他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来,老脸通红,连连赔不是,“怎么会是这样的?珍哥儿这孩子委实是太胡闹了。”

    贾敏耳尖,马上逮住代化的话头问道:“族长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怎么会是这样的?’怎么侄女听不懂。难道是觉得侄女方才所说有误,不如这样吧,还是请敬大哥哥与珍哥儿出来,咱们当面对质,看看侄女是否在胡说。”

    代化脸色一沉,已经知道自己只怕被贾珍给骗了,贾敏既然敢如此说,那么她定然有十足的把握证明自己所说的真实度,反倒是贾珍,却是等贾敬离开后方对自己与他娘说的事情经过,且前后混乱,鬼神乱窜,青天白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自己也是糊涂了,护犊之心太过,才被他给糊弄了。

    代善看了眼代化,淡然道:“昨儿的事,除了前面惊马的事小弟不知,后面的事却都是亲身所历,我可以证明敏儿没有半句虚假。至于惊马,不是我偏袒自己的女儿,我带着人赶到时,珍哥儿正在对敏敏赔礼道歉,若是他真的无辜,何须如此?”

    贾敏冷笑道:“若是族长大人还不相信,那么请仔细看好,这东西应该是贵府的吧?”说着便自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枚银光锃亮的大头针来。幸好自己多年经历,凡事都多了个心眼,将贾珍的罪证留了下来,不然的话岂不是空口无凭。

    代化老眼昏花,看着那针看不分明,惊疑不定的道:“这是什么东西?”

    贾敏冷笑道:“好教族长大人知道,这便是珍哥儿用来刺我的马的东西,族长大人若是不识,便请将珍哥儿带出来,还有他身边的人一并带出。这大头针一般是用来纳鞋底的,想来他一个公侯少爷,如何能有这东西?自然是身边的人所用,族长不如好好查查。”

    史夫人只觉得全身发软,捂住胸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敏儿哪里碍了珍哥儿的眼,他要这般恶毒?”

    代化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他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可能这样做?再说了,大侄女,当时他可也在你的马上,难道他连自己的小命儿都不要了?”

    贾敏淡淡的道:“我问过他,他说是因为自我们家回来后,大家都跑到我们家来奉承,他看不过眼,至于为何要选我,那是因为小女很不幸的被你们当做了他的学习目标,他想要下下我的面子,让我出丑人前,再没有在他面前炫耀的资本。至于你老人家担心的最后一条么,人家压根儿就没想过,他觉得自己的身手不错,那点儿小事难不住他。族长大人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马上叫珍哥儿出来问问。”

    史夫人听得都快疯了,血往上一冲,什么风度都不要了,一把扑过去抓住代化开始推搡他,“我要你们叫珍哥儿向我敏敏学了吗?啊,你们自说自话,凭什么却要我的女儿来遭殃?天啊,这还有天理吗?居然还由着人上我们家来闹?族长,谁稀罕,没有我家老爷,你贾氏一族还能在这京里呆着?老天你怎么不开眼啊?怎么不打雷劈了这些狼心狗肺的?快开祠堂,分宗,分宗,我们要不起这些狼心狗肺的亲戚。”

    代化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史夫人如此闹,早就晕了,连连道:“贤弟,贤弟。”他一大老爷们,总不能跟自己兄弟媳妇干一架吧。

    代善看闹得不像话,赶紧上前拉开史夫人,低声喝道:“太太,这不是在家里,你这样成何体统?”

    史夫人哭骂道:“体统?!什么体统?你们贾家有体统吗?明明靠老爷给他们撑着,居然还要来摆什么族长的威风,跟我讲体统,怎么就不见他们自己的体统呢?把珍哥儿叫出来,我看他有什么话说,小小年纪,怎么凭的恶毒,到底是谁教的?”

    贾敏暗自撇嘴,不就你老人家面前这位教的。

    贾赦只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觉得贾珍不是个好东西,可是却没想到一个小孩子居然能如此恶毒,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一一对照昨天发生的事,却由不得他不信,忍不住讥刺道:“哎哟,珍哥儿小小年纪便如此风骨特异,只怕将来真是个大有出息的,没准儿咱们全都要仰仗他呢,太太你可小心点儿,别乱说话。”

    史夫人正被气得够呛,听了贾赦的话顿时目瞪口呆,就这么恶毒的孩子,不祸及家族都算是好的了,还,还想要他庇护,他庇护我下十八层地狱吧?想都不想便道:“算了,他的好处我们消受不起,一次就险些送了我女儿的性命,指望他,我还不如指望太阳打西边出来。”与其指望一个都出了五服的堂侄孙,她还不如指望自己的娘家来得可靠,至少她娘家现在可比这宁国府得势多了,对这位不得圣意的贾氏族长她还勿需放在眼里。

    贾敏噗嗤一笑,对贾赦一翘大拇指,笑吟吟的道:“哥哥说的好啊,他可是未来的族长呢,这样的族长我们可生受不起。”贾珍后来可不将贾氏一族送进地狱了么。

    这时贾珍身边的伺候的人都传了来,见里面闹得一塌糊涂,都不敢进来,一个个屏着气都在外面装死人。

    贾敏眼角一扫,一拉准备发飙的史夫人,对外将嘴一呶,娘啊,你就别撒泼了,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史夫人扫了眼那些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下人,冷哼一声,理了理头发,自坐到一旁不吭声了。

    代化干咳一声,理了理衣服,也坐了回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道:“你们都进来罢,四姑娘有东西要你们看看,给我好好认认。”

    一众丫头婆子战战兢兢的进来,仔细看了看放在盘中的大头针,半日,一个刚留头的小丫头道:“这个不是春香姐姐的么,前儿她还四处找呢。”

    代化怔了怔,道:“你没看错?”

    那小丫头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看,方肯定的道:“没错,就是春香姐姐的,那天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还问过奴婢来着。”

    代化皱眉,一根破针有什么了不起的,掉了就掉了呗,还闹得兴师动众的,这下便是想替贾珍隐瞒都是不能了。

    贾敏一直留心代化的脸色,见他脸色一变,忍不住撇嘴,转头看自家老爹的脸色。

    代善虽面上看着一派淡然,其实也一直在留意代化的脸色,一看代化脸色一变,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心反而定了下来,闲闲的道:“大哥想是不知,对这些做活计的人来说,这针就想当于士兵手中的刀,一向用惯了再换新的就会觉得很不方便,掉了自然是要好好找,多问几个人也很正常。”

    代化一噎,也不好多说,只得道:“谁是春香?”

    众人后面一个容貌尚算清秀的丫头赶紧出列对代化磕头道:“奴婢便是春香。”

    代化看着她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贾珍身旁有这么个人,皱眉道:“你是珍哥儿房里的人?”

    春香低头道:“是,当日太太见奴婢针线好,才将奴婢派到是少爷房中的,奴婢只管针线上的活。”她这句话一出,众人都是恍然大悟,既然是针线上的人,那容貌自然在其次,只要女红足够好就够了。

    代化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事到如今,再遮掩又有何用,看代善一家的样子,今日自己如不给他们一个交代,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他家还有一个孙太夫人还没出面,自己虽是族长,但是孙太夫人却无疑是贾氏宗族中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她还没发话呢。

    代善却不管他是如何想的,对春香道:“好,丫头,你且上来仔细瞧瞧,这是你的东西么?”

    春香上前接过那大头针仔细试了试,又在手上反复拈了拈,又细看了半日,看得代化都快冒火了,方回道:“回老爷的话,此物正是奴婢丢失多日的东西。”

    代化哼了一声,“那你当初是如何丢的东西?”真是个粗心的奴才,自己的东西都看不住,还是早些打发了为妙。

    春香低头道:“老爷,前日奴婢正在花廊下做活,是太太叫奴婢去问话,奴婢才去了太太的房中,当时奴婢手上伙计才做了一半,所以就随手带在身旁,回了太太的话回房后,才发现这针不见了,因是奴婢用惯了的,所以才四处找了一阵。”

    大家都不傻,听完春香的话也都明白了,想来贾珍是趁他母亲问春香的话时,拿走了这大头针。

    代化一拍桌子,赶在代善发话前怒喝道:“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如此胡闹,快,去把珍哥儿给我叫过来。”

    代善被他挡了话头,也不好多说,只好拿眼看住躁动不安的史夫人,让她不要乱来。要知道,史夫人护犊子的程度可半点儿也不比自己面前这家人低,若真要由着她闹起来,只怕就不好收拾了。

    史夫人愤愤的扯着帕子,她就不明白了,你贾珍是宗子,我女儿还是荣府的嫡女呢,又能比你差到哪儿去了,你凭什么就想算计她?

    大堂上暗潮汹涌,下面去传话的人战战兢兢的进来回道:“老爷,珍少爷怎么叫都叫不醒,太太正哭着叫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请太医呢。”

    代化一惊,“又怎么了?回来不是都好好的吗?”

    贾敏嗤的一笑,贾赦也乐了,装病,还真是贾家的不传之迷啊。

    代善夫妇冷着脸,就看代化要如何做。

    代化一皱眉,站起来赶紧往后走,“太医怎么说?”

    那婆子迟疑了一下,方才回道:“回老爷的话,太医……,太医还没到。”

    代化的脚步一下顿住,慢慢转过身来,是了,这才是自己应该享受的待遇,不管自己要做什么,请人都是一推三五六,一拖再拖,因为,自己一直都不受皇帝待见,这些日子借代善的光,事事一帆风顺,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真实处境了。

    代化突然很想哭,族长,族长算什么?若是没有荣国府挡在前面,估计自己这一大家子应该早就去阴曹地府报到了吧。

    不得不说,事实是最残忍的,代化本来对代善的忌惮在事实面前全都化为乌有,他也再一次看清了宁国府现在的处境。自己还真没什么值得人来算计的,就如代善所言,他分宗比谋夺自己这个族长要好得多,这些族人还真不值得他费心。

    苦笑一声,代化对代善道:“唉,让贤弟见笑了,没法子啊,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娘也实在是太惯着他了。”

    ------题外话------

    成都太冷了,偶觉得连筋都快被冻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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