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添丁进口怎么说都是喜事。若不是当初冷太太生冷端的时候伤了身子，冷家这一房也不会这些年没有婴儿的啼哭声。如今有了这等喜事，冷家虽不愿大肆宣扬，可亲近的朋友之间，也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那个还未出世的宝宝，不仅冷家老爷太太期待无比，便是冷端自己也是满怀期待，等待着它的降生的。

    寻常人情往来，贾珠这边都是贾敏留下来的芦丝负责处理的。这次，芦丝的身份就有些不够了。她把消息传给贾敏，只能让贾敏亲自来处理。

    不过这消息在贾敏听来，该准备的自然是一件不少，可心里具体是什么滋味，那只有贾敏自个儿知道了。

    林如海回来的时候，正见着贾敏点着灯，在低头写礼单。他大约扫了一眼，又想起回家时自己下人似乎有什么在议论纷纷。他脱了靴子，用一种闲适的靠在引枕上：“怎么？有喜事？”

    贾敏心中正是一腔愁肠，这会子听到林如海的声音，心下更是委屈。一滴眼泪从贾敏眼中沁出，滴在上好的纸张上，渗透再晕开。虽不是很明显，但那张写了一半的单子，还是给废了。

    语气幽幽的，贾敏道：“是呀，喜事。不过，是别人家的。”

    揉了揉眉心，林如海面上疲色难掩。他走到贾敏身边，把自己的手轻轻的搭在贾敏的肩膀上：“瞧着小模样，莫不是嫉妒了。”

    “是呀，我就是嫉妒了！”贾敏突然情绪崩盘，“人家年近三十的人了，老蚌生珠！可我呢？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人家在外都说我年轻，容色正好，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私下，谁不戳我的脊梁骨，说我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贾敏眼中涌出，除此之外，还伴随着一些不太雅观的液体。所谓世家贵女的仪态，贾敏此刻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贾敏林如海从来都没看过。他满心疼惜，掏出帕子，捧着贾敏的脸轻轻擦拭着：“说了是缘分未到。你着急什么呢。那些都是些俗人的言论，咱们听听就罢，何必放在心里呢。”

    “可若是从来就没有子息缘分呢？”贾敏揪着林如海的衣襟，哭泣的势头一点儿都没有减缓。

    “若是无缘，那更强求不来。”林如海翻了翻桌面上摊着帖子，也算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回事。“哎”林如海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要是心里不舒服，要不就去扬州看看。一是看看珠儿的近况，二也沾沾人家冷家的喜气。”

    哽咽着，贾敏楚楚可怜的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再这么在家里闷着，非得憋出病来。去扬州看看，就是纯当散心也是不错的。

    抽泣声渐渐低了下来，贾敏的理智也渐渐回归。突然，她不小心发现丢弃在一边的帕子。他们这种身份用的帕子都是极其柔软娇贵，皱巴巴湿漉漉的一团显然是废掉了。只是除了正常的泪水，那帕子上还有些亮晶晶的可疑东西。

    “啊！”贾敏尖叫一声，反应过来那些亮晶晶的液体是什么。她先是用手捂着脸，而后干脆将整张脸埋进臂弯中。

    “哈哈哈哈！”林如海朗声大笑，从回家到现在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身心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摸了摸贾敏的头顶，虽然头上的钗环有些影响青丝触摸的触感，但林如海还是觉得一本满足。他笑道：“现在晓得害羞了？方才干什么去了。”

    “出去！你出去！”贾敏依旧把自己埋在臂弯中，发出的声音也显得瓮声瓮气的。

    “好好好，为夫出去，你可别恼了。”林如海笑声不停，一脸神清气爽的出去了。他还吩咐外头伺候的丫头：“去打些热水来。太太累着了，好生伺候她洗漱吧。”

    “喏！”丫头们低头称是，四散开来准备伺候贾敏洗漱的东西去了。

    “姑娘。”整个林府会这样叫贾敏的只有她的奶娘。她端着个水盆推门而入，“那些个小蹄子做事磨磨唧唧，又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姑娘先凑合着擦洗擦洗吧。”

    哭了一场，心中阴郁之气散了大半，此刻贾敏也觉得很是清爽。方才她拿帕子就着水壶里的水稍稍擦拭了下脸颊，现在看来更是眸光带水，面色绯红。

    奶娘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贾敏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姑娘，方才还好么？”

    “啊？”贾敏不明就里，只是下意识的说，“挺好的呀。妈妈不要担心啦。”

    “姑娘。”那奶娘欲言又止，“姑娘是老身我奶大的。有些话，就是姑娘恼我，老身也得说。姑爷这样子。您真不用请个大夫回来，给姑爷好好看看？“

    “啊？”贾敏又是一愣，旋即她又是一脸重视：“妈妈是说夫君身子有所不妥？您年长，经历的事儿也多，可是发现了夫君身上有隐疾？”

    贾敏的奶娘一脸语重心长：“姑娘，您都嫁人了，也不是小孩子了。可有些事情，怎么还跟个没经历过事儿的样子呢。方才姑爷出去叫水，说是要人伺候您洗漱。他还会来多长时间，在你屋子里又只待了那么一会儿。老身进来的时候，看你衣裳都是好好的，这不是问题是什么。”

    “妈妈，您老说什么呢？”贾敏听得迷糊，理解得自然似懂非懂。她羞意满满：“方才，夫君他……”

    “哎，姑娘。这种事情是不能脸皮太薄的。事关……”

    正说着，丫鬟们端着热水，毛巾，香胰，肤脂鱼贯而入。

    人多嘴杂，私密的话题自然不适合再说了。贾敏的奶妈脸色一正，指使着小丫头们：“都还愣着干嘛呢，还不干劲服侍太太沐浴更衣！”

    忙忙乱乱的，奶娘直到贾敏沐浴完毕后才找着个合适的机会同贾敏咬耳朵。她手持布巾，细细的帮贾敏把头上的水分擦干。照顾着贾敏的情绪，她说得格外柔声细语：“姑娘这些年心里苦，老身都看在眼里。人家都道你和姑爷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一日没有子嗣，，姑娘的心就一日不能踏实呀！”

    “妈妈……”贾敏才收敛没多久的眼泪又被自己奶娘给招惹出来了。她眼泪婆婆，语气里带着颤抖好不可怜：“这都是命！怪我福薄，没能给林家绵延子嗣。”

    “胡说！”奶娘神色一凛，“姑娘万不可这么想。谁福薄，也轮不到姑娘你福薄呀。你那家庭身世，人品才貌，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好。再说咱们贾家，也算是子息不错了的，哪里就会轮到姑娘福薄了！”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世间福祸机缘哪里是像妈妈说的那样简单的……”

    贾敏又要长篇大论感叹一番，但话才刚刚开头就被自己奶娘给打住了：“老身是有年纪的人了，也不懂姑娘说的这些大道理。但是这生儿育女开花结果，可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儿。总不能种子坏了，反而怪地上长不出果子来吧。”

    “这个……”贾敏突然听到这个言论，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响在她耳边。她一边觉着这样的推断很有可能，现在没有孩子不是她的错；一边又觉得她不能就这样承认了自己夫君雄风不振的问题，因为这样，她有个自己的孩子更是微乎极微。一时间，贾敏嘴唇抖了抖，但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自己家里，夫妻温存是个极其正常的事情。林如海也从来没想过在自家需要避讳些什么。估摸着贾敏洗漱更衣完毕，他踱着步子，准备去同贾敏商量晚膳用些什么。虽说这点小事轮不着他一个爷们操心，但偶尔来一次，也算是夫妻间的乐趣了。

    贾敏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正是奶娘要同贾敏说些私房话而把下人都支使开了。林如海一路进去竟是没一个人通传。

    林如海瞧着眼前的这一切，虽觉得不对劲，但男人多少有些粗心，所以他终究是没有深想。

    “敏儿还是性子太宽和了，惯得下人们一个二个都失了规矩。”林如海心里只是这样想着。

    突然，里屋里的一阵私语勾起了林如海的兴致，他附耳倾听，却不想听到这样的一句话：“总不能种子坏了，反而怪地上长不出果子来吧！”

    本来不过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男人对有些地方还是格外敏感的。听闻此言，林如海没恼羞成怒，当场冲进屋去就算是涵养好的了。

    林如海双拳紧握，在心里把贾敏的奶娘骂了无数声：“老货！”不过他还是冷静下来，想听听贾敏接下来会是什么说辞。

    里屋里，奶娘还没有罢休：“姑娘可别小看这事儿。今儿姑爷在你屋里才待了那么会儿就出去叫水。这莫不是他的病症已经初见端倪了？”

    “奶娘！”贾敏哭笑不得。话说到这般露骨，贾敏如何不明白。先前奶娘的那些反应也就说得通了。她大口喘了好久才真正平复了情绪：“妈妈可别这么想了。夫君他好着呢。那白日啥子的下作事儿，我们如何做得。所以，终归是我不好……”

    贾敏的幽怨让林如海再也听不下去。他转身离开，但冷静下来也忍不住盘算起奶娘说的可能。这些年苦汤药子贾敏也没少吃，大夫也瞧不出有啥病症。要不是贾敏如今愁坏了心肠，她身子本来康健着呢。他们夫妻虽说恩爱，但屋里人还是有的，这几年停了汤药也不见有动静……

    林如海越想越心寒，总觉得自己对不起贾敏。但男人那私密事儿，他也说不出口，只能私下寻医问药再作打算，心里有些悲观的林如海甚至盘算起过继的可能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