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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冬郎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的脸颊微微泛红,手背在身后。

    他伸出手,手上是一只破了的纸鸢,他把纸鸢递了过去,“这是我刚才在林子里发现的,是你的吗?”

    她点点头,接过纸鸢,仔细看着,翅膀的部分已经破了,她皱着眉,“已经破成了这样,飞不起来了。”

    冬郎拿过纸鸢,低着头说,“是树枝刮破的,好修理,我修好了给你送过去。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她笑笑,“我叫冷秋荷,现在住在‘悦来客栈’,修好了你来找我吧。”

    在悦来客栈二楼的天字一号房里,冷峻山正盘腿坐在床榻上练功运气。他三十一二的年纪,却长着一张三十七八岁的脸;他相貌端正,眉宇之间却总是纠结着一股解不开的忧愁。隔壁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虽然只是非常轻微的一声“吱嘎”,冷峻山却顿时睁开了眼睛。他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来到隔壁。

    冷秋荷已经手脚麻利地换上了自己的裙装,看到爹生气地站在面前,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说:“爹,我刚刚去……”

    冷峻山厉声道:“不必解释,蹲一个时辰马步。”

    “爹!”冷秋荷还想为自己辩白几句,冷峻山已经背着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刚刚坐定,便听见有人敲门,他定了定神,冷冷地道:“进。”

    一个中年壮汉推开门走了进来,他脸上堆着笑,趋身来到他跟前,“是不是又和小妮子发脾气了?”

    冷峻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有事吗?”

    那人笑笑,“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见了你训斥秋荷,便来看看。”

    “小孩子不懂事,该说的时候必须要说,二哥在家训斥秋明的时候不是比我还凶吗?”

    二哥坐在桌旁,笑道:“那却不同,秋明是男孩子,秋荷却是姑娘家,教起来自是不一样。况且秋荷还是你的独生女儿…”

    冷峻山瞪了他一眼,冷冷的目光顿时让二哥息了声,“秋实虽然在年前走丢了,但我却一定能将他找回来,即便倾尽我‘鹿鸣山庄’的全力也在所不惜。”

    二哥悻悻的笑笑,“庄主说的是。”他站起身来,手指在桌上敲着,“那我就先出去转转,你忙着吧。”

    冷峻山微合双眼不再作声,二哥自讨了个没趣,悄悄退出门去。

    他咧着嘴,挠着头,走下楼,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刚刚在峻山那惹来的一肚子气,纠结在肠胃里,让他十分想喝酒。他寻到街角的一个酒馆,拍着桌子喊道:“小二,上酒。”

    “呦!这不是‘鹿鸣山庄’的冷二爷?”一个瘦高个看到了他,便从旁边的桌子凑了过来,“冷二爷怎么今天这么得闲,来到了永州城喝酒?”

    冷二爷瞥了他一眼,用那粗重的鼻音“哼”了一声,“是你啊,我还当是谁呢,真他娘晦气。”

    冷二爷自顾自地斟了一碗酒,一仰而尽。那人朝小二招了招手,笑道:“去加两个硬菜,算我账上。”他又躬身给冷二爷斟上了一碗酒,说道:“二爷,上次您从小店那儿订的二百匹布可用的还好?小店最近又进了一批新货,二爷要不要去瞧瞧?”

    冷二爷冷笑了两声,“以后鹿鸣山庄进料子的事就不归我管了。”

    “不归二爷管了?”他眨了眨精明的眼睛,“二爷这是诓我呢吧?二爷你放心,只要你来我家店里选料子,我决不让你亏着。”

    “我哪有那个闲情诓你,现在‘鹿鸣山庄’哪里还有我冷峻峰说话的份。”

    那人干笑两声,“二爷怎么说也是‘鹿鸣山庄’庄主的亲哥哥,这么说未免严重了。”

    “严重了?”冷峻峰手中端着酒碗,斜着眼看他,“他冷峻山什么时候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了?我在他面前连个打杂的都不如。”

    “二爷喝多了。”那人悻悻地说。

    冷峻峰自顾自的喝酒,不再看他,那人便偷偷的起身溜走了。冷峻峰端起小酒坛,咕嘟咕嘟地喝着,脸上满是醉态。

    走出酒馆,冷峻峰只觉得笔直的路面这时全都变得弯曲了,他伏在墙角,一阵恶心。

    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墙角的阴影里小声嘀咕着什么,冷峻峰醉醺醺地凑了过来,让那两个人吓了一跳。

    “该死!”其中一人恶狠狠地瞥了一眼冷峻峰,“是个醉鬼。”

    另一人拍拍他的肩膀,“不必理他,你刚刚查到什么了?”

    那人又看了一眼冷峻峰,看他确实醉的不省人事,便接着说:“新任的节度使明天便到了,现在的节度使即将离任,根本没有心思管理防务,东门的守城官是个贪杯的,晚上咱们里应外合,从东门攻破,倒是易如反掌。”

    “好,今晚就干票大的,你快出城联系大哥,我在城内接应,咱们戌时行动。”

    “好。”那人转身便走,临走时还踢了踢醉倒在地的冷峻峰。

    冷峻峰的手软绵绵地搭在地上,背上已全是冷汗。刚刚这两个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没落的听见了,顿时,酒就醒了一半。等那两个人走远了,冷峻峰才坐了起来,听那两人的口音像是北虏人。

    冷峻峰眼睛飞快的转着,这倒是个机会,他心一横便向节度使府方向跑去。

    天黑了下来,冬郎拎着两条鱼回到家,他偷偷地把纸鸢藏到柴房,喊道:“娘,我回来了,还带回了两条鱼。”

    怡如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冬郎,“怎么还带回两条鱼?”她接过鱼,看到冬郎的袖子坏了个口子,便皱起眉,“衣服怎么坏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冬郎急急忙忙地往屋子里走,想蒙混过去,却被怡如一把拽住,“快让娘看看,摔坏没有?”

    “没有。”冬郎挣开怡如,“我渴了,喝口水去。”

    坐在屋里,冬郎嘿嘿地傻笑,怡如瞪了他一眼,“是摔傻了不成?傻笑什么?”

    冬郎摇摇头,“没什么。”想起冷秋荷,他脸上泛红了,好在天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只有灶膛里有些红红的光亮,怡如看不清他脸上的红晕。

    “把衣服脱下来,娘给你缝缝。”

    冬郎递过衣服,呆呆地问,“娘,你当年和爹是怎么认识的?”

    怡如手上的针停在半空中,她盯着火苗,不知如何张口。半晌,她说,“关于你爹的事,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冬郎摇摇头,“不记得。”

    怡如低头缝着衣服,心里味杂陈,当年娘娘的叮嘱、柳妈的眼神又在脑海里一遍遍的重现,她鼻头酸酸地扯下线头,抖了抖衣裳,满眼笑意的看着冬郎,“儿子,过来,娘给你穿上。”

    怡如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冬郎的小肚子,泪水终是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娘,你怎么了?”冬郎伸出小手,抹去怡如脸上的泪水。

    怡如忍住哭泣,拉着冬郎的手,坐在灶膛前,温柔的火光映照着两人的脸,怡如仔仔细细地看着冬郎。年来,怡如把冬郎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冬郎便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年过去了,冬郎成了一个大孩子,怡如看着他,心里骄傲,但也觉得一阵落寞。

    “儿子,你如今也大了,是个小男子汉了,有些事娘也应该告诉你了。”怡如深吸了一口气,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强忍着换上了一副笑容。她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土,恭恭敬敬地向后退了一步,按照宫中的规矩,朝冬郎行了一个大礼,“奴婢江怡如,叩见少爷。”

    冬郎呆呆地坐着,眼前的一幕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娘,你这是干什么?”

    “少爷,奴婢不是您的娘亲,您的娘亲是当朝惠妃娘娘的亲妹妹,您的父亲是骠骑将军李成梁,六皇子承朗是您的亲表哥,当朝皇上是您的亲姨丈。”

    冬郎流下泪来,他跪倒在地,搂住怡如的脖子,“娘,你说谎,你才是我亲娘,我不想要什么皇子表哥,什么娘娘姨母,我只要你。”

    “少爷,奴婢说的是实话。”

    “我不听,我不听,我只要娘。”

    怡如把冬郎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儿子,你记住娘说的话,你爹是骠骑将军李成梁,有人说你爹叛国投敌,皇上下令将你家满门抄斩。你娘为了救你自焚而死,是你的姨母惠妃娘娘,命我偷偷把你救了出来。我原本是惠妃娘娘身边的侍女,惠妃娘娘曾告诉我带你远走他乡,隐姓埋名过此一生。可是我觉得我必须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总不能糊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冬郎呆呆地看着怡如,他一字一顿的问:“我爹叛国投敌,我娘自焚而死,我家老小满门抄斩?”

    怡如点点头。

    冬郎双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捶着地面,他仰起头,眼泪滴在衣上、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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